故而笑著道，“讓二位兄長久等了。”

    李垣和秦晤生見左玟神態(tài)自然，皆松了口氣。但還是不敢問她考試的情況。

    二姐夫秦晤生是個(gè)老實(shí)模樣，接過左玟的考籃，直搖頭，“我們不辛苦，玟弟才是受苦了?！?/br>
    李垣則把左玟一拉，道是，“我已讓人在醉香樓叫了桌席面送到宅子里，你好好補(bǔ)補(bǔ)?！?/br>
    李家在府城內(nèi)有生意，置辦了宅院。左玟來了自然不會讓她住客棧。

    走出幾步，有個(gè)少年似是擠在人群里，不小心撞到了左玟。

    他忙道一聲，“對不起?！?/br>
    抬起頭來，竟是郁荼的面孔。

    鬼王演技絕佳，坐得一副惶恐抱歉的模樣，問左玟，“這位相公可還好嗎？”

    這卻是因?yàn)樽箸浔仨毰c家人一處，他們這些妖精鬼怪不好相隨。但又掛念左玟的情況。女子不好擠到貢院外，才讓最不顯眼的少年模樣的郁荼前來。

    左玟回了個(gè)淺笑，輕聲道，“很好，不用掛念?！?/br>
    郁荼退讓出半步，又接一句，“那就好，不叨擾相公，請?jiān)缧┗厝バ菹?。?/br>
    就這么兩句話的功夫就分開來，倒也沒惹來李垣二人的懷疑。從郁荼的話語中知道今夜不會有妖精來找自己，左玟便上了李府特派的馬車，安安穩(wěn)穩(wěn)回到了離貢院不太遠(yuǎn)的李宅。

    吃了一頓異常豐盛的飯，洗去在號房里縮了三四天的霉味兒。左玟一身清爽躺在高床軟枕灑上，連閑書都不想看了。

    看著青紗床幔，想想在貢院里的幾日，不禁感嘆這才是人過的日子。

    也不知是不是樂極生悲，在床上翻了兩下，還沒睡著，突然感覺一股熟悉又陌生的熱流濡濕了底褲。

    已經(jīng)閉上眼的左玟猛然睜開眼，掀開被子一瞧，表情從茫然困惑，過渡到了不敢置信和驚恐。連忙又把被子裹上頭，仿佛無臉見人。

    男裝太久，險(xiǎn)些忘了自己還是個(gè)女的。

    那血紅的痕跡，不是萬惡的讓每個(gè)女孩子聞之色變的大姨媽是什么！

    左玟：懷疑人生.jpg

    算算她的年紀(jì)，翻過年是十七歲，這個(gè)年歲來已經(jīng)算是很晚了。想來是她一直做男裝打扮，不僅自己從沒想過，就連李氏都忘了這個(gè)。

    若她是個(gè)普通女子，這或許是件好事。但對于一個(gè)女扮男裝，準(zhǔn)備科舉入仕的女子來說，就成了大麻煩。

    做了兩個(gè)深呼吸，左玟一邊安慰自己還好沒在貢院里考試的時(shí)候來，一邊還是沒憋住面色發(fā)苦。

    疼不疼的是次要，每月一次的血跡該怎么處理才是大問題。今日只有她自己在，妖精們怕打擾她的休息，都貼心的沒有來。可往后呢？外頭的人好瞞，妖精卻是防不勝防的。

    “這可怎生是好……”

    主動爆馬？

    設(shè)想一下知道她是女兒身的妖精們的反應(yīng)，光一個(gè)妙真她就受不住了。

    左玟只能把臉埋在被子里發(fā)愁，熱得頭暈也不想出去面對慘烈的大姨媽。

    不知過了多久，也沒想出解決辦法的左玟，卻聽見有個(gè)清越男聲含著笑意喊她，“別藏了，出來吧?！?/br>
    這聲音是——

    “道長??？”

    左玟從被子里鉆出小半個(gè)腦袋，果不其然看見了那灰霧包裹，面容模糊的灰袍道人。

    知道她此時(shí)羞窘著急的心態(tài)，道人也不多浪費(fèi)時(shí)間。攤開手，將掌心里一枚褐色的丹藥落于左玟跟前，語聲溫和含笑。

    “這一丸藥，可以保你一個(gè)月……咳，不流血?！?/br>
    左玟：！??！神仙！請受我一拜！

    拜當(dāng)然是不可能起來拜的，血跡還沒有清理。

    卻是腦子都沒過，一條手臂瞬間探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道人手里抓過了丹藥。才想起來客氣。

    眨了眨眼，只道，“這多不好意思……”

    話雖如此，她也沒有任何把藥還回去的打算。

    道長：……

    一時(shí)失笑，溫聲道，“與貧道不需要客氣?！?/br>
    他說著不用客氣，按理來講聽的人都不會當(dāng)真，肯定要客氣客氣。

    但左玟也不知怎么，聽到道長說不用客氣，就覺得他說得很對。仿佛理所應(yīng)當(dāng)，她就不需要與他客氣。

    遂輕咳一聲，厚著臉皮問，“道長，這個(gè)要一個(gè)月吃一次嗎？有沒有一丸藥，終生見效的？”

    道人搖了搖頭，解釋道，“凡間的材料煉不出那樣的丹藥。女子天葵水至，乃是身體的自然發(fā)展。若強(qiáng)行用藥斷絕，怕會有損根基。

    似這丹藥一月一丸，在來的前一日或當(dāng)日服用，對你身體的傷害控制到極小。但那幾日也需要多吃些溫補(bǔ)的膳食，減少運(yùn)動，才能補(bǔ)足?！?/br>
    他講得這么明白，雖然左玟遺憾不能一次解決問題，也不敢生出任何意見，唯有感激。

    待道長說完了服用需知，左玟本還想拉著他多聊幾句，探聽一下道人的身份。不想對方好似知道她要問什么，趕在左玟開口之前再次消失。

    只下留一句，“下個(gè)月后貧道再來給你送藥。”

    這道人神秘莫測，來去皆無蹤跡可尋。卻總是在她有需要的時(shí)候及時(shí)出現(xiàn)。左玟不知他的身份和目的，但能夠確定他對自己并無惡意，反而十分照顧。也就不想那么多了。

    待道人離開后半晌，左玟毫不遲疑地服下了丹藥。

    沒過片刻，就覺得下腹隱隱作痛的不適感消失了。

    止了流血，可之前的痕跡還在。

    左玟遂將臟掉的衣褲脫下，穿了身干凈衣裳。叫來人拿個(gè)火盆進(jìn)來。

    把血污的褻褲床單一起丟到火盆里，毀尸滅跡。為了做個(gè)掩飾，還燒了些廢棄的手稿。

    她掩飾自己的女兒身倒是天衣無縫了。但次日里，李垣卻賊兮兮要拉左玟去逛花樓。嘴里還說讓她不必那么害羞，男人都有那么一天的。她還算晚了。

    左玟聽到這些話，知道他肯定是發(fā)現(xiàn)自己燒掉的衣物，并且誤會了什么。

    沒有坦白，也沒有辯解。只是拒絕了去花樓的提議。倒是讓李垣感嘆幾聲，不愧是文人，真能克制自己。

    對此，左玟但笑不語。

    一場危機(jī)在道長的幫助下悄無聲息的過去，沒幾日，就到了放榜的日子。

    雖然李宅離貢院不算太遠(yuǎn)，但著急知道名次的考生們還是不約而同齊聚貢院外面。

    李垣不缺錢，早早在貢院外的茶樓訂好了位置。

    三個(gè)人喝著茶，也不說話，靜待放榜的時(shí)辰。越是接近，外面的人越多，茶樓里等候的諸生的氛圍也就越緊張。

    “這次若在不中……”

    “要中，一定要中……”

    窸窸窣窣的聲響不斷傳入耳中。秦晤生耐不住這氣氛，直接下了茶樓跟李家的仆從一起去擠放榜了。

    李垣聲音直打顫，還寬慰左玟，“沒關(guān)系玟弟，你還年幼。就算這次不成，還有下次?！?/br>
    他這話說的，繞是左玟胸有成竹，到了這一刻，也是緊張得連著灌了幾杯涼茶。

    “這次，最好這次就能成……”

    哪怕有顏如玉在，左玟不敢說一定。但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最好肯定是一次就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得鑼鼓聲喧囂震天，從街頭響到街尾。

    處處的喊聲合為一句，“放榜了——”

    左玟握杯的手一緊，忍不住站到窗邊，滿懷期盼和緊張，看著下方擁擠的人潮，焦急等待。

    是一步登天，還是再壓三年，成敗就在今朝。

    第67章 解元

    “第三十五名——”

    “第二十九名——”

    報(bào)喜的聲音隨著鑼聲不斷傳來。

    樓下一個(gè)頭發(fā)斑白的老秀才喜得熱淚盈眶，在大街上風(fēng)度全無，如同個(gè)孩子。

    “中了中了，老夫終于中了嗚嗚嗚——”

    這般舉止，四周卻無一人議論，而是一片贊譽(yù)恭賀之聲。乃至已經(jīng)有不少人圍上去攀談送禮。

    所謂十年寒窗無人識，一舉成名天下知。便是如此了。

    “第十五名——”

    報(bào)喜的名次漸漸進(jìn)入了前列，被李家當(dāng)作家主培養(yǎng)的李垣都有些繃不住了。在一旁走來走去。

    “怎的還沒到，晤生也不見影……就算沒——誒不會不會——”

    左玟也只是比李垣看起來沉穩(wěn)些，其實(shí)握著窗框的指骨都發(fā)白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得貢院外鑼鼓喧天，熱鬧非凡。

    喧囂聲中，茶樓下卻見秦晤生推開人群，往這邊跑來。急得連鞋子掉落了也不顧，邊跑邊喊，“中了！中了——”

    李垣扒著窗，險(xiǎn)些沒直接從窗口跳下去，大聲問，“第幾，你倒是說啊——”

    秦晤生停在樓下，喘了口氣，滿臉通紅，用平生最大的聲音撕心裂肺喊出來——

    “頭名——是解元啊——”

    “解元……解元？”

    李垣腳下一軟，若非一旁的左玟扶了他一把，差點(diǎn)真的跌下樓去。

    下一刻，李垣就抓住了撫著他的左玟的手，激動得不能自已。

    “解元！玟弟中了解元！咱們家竟然出了解元！天爺啊十七歲的解元哈哈哈哈……”

    莫說李垣興奮如斯，左玟此刻也是大腦發(fā)白，滿腦子都被“解元”給刷屏了。

    “我，中了頭名解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