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走到賣雄黃酒的地方,還沒說話,商販已經熱情開口,“這不是白郎中的官人嗎?是出來買雄黃酒的吧,快快拿上兩壺最好的給許相公帶走?!?/br> 許仙要掏錢,又被對方拒絕,只道白素貞施藥不取分文,他是萬萬不能收銀子的。 推辭來推辭去,反倒把周圍的商販引了來,紛紛要他給白素貞帶些謝禮回去。想買的,不想買的,都有了。 許仙推辭不掉只好笑著接受。一趟空手出來,一分錢沒用出去,卻捧了滿懷的東西回返。 太多東西遮住了臉,看路都有點困難。許仙正感嘆自己夫人的受歡迎程度,忽聽邊上有人道, “那許仙真是好命啊,有白郎中這么有本事的夫人?!?/br> 許仙的腳步慢了下來,繞過東西瞥了一眼,卻是幾個建房子的男人一邊干活,一邊在高談闊論。 “聽說他原在jiejie家寄人籬下,一無所有,好命得了白郎中青睞,現在不僅有了個如花似玉的老婆,還添了保和堂作資產。真是什么好處都讓他占盡了?!?/br> “呵呵,個大男人,軟飯吃的可香?” “誒,莫說他了,這白郎中的軟飯我也愿意吃啊。” “你長得這么黑,白郎中哪看的中你哈哈哈……” “白郎中看不中我,要是青姑娘能看上我也好啊!” “做夢吧你就──” 帶著嘲弄的大笑聲傳入耳中,許仙把臉藏進商販們送的東西后面,快速遠離了這里。 悶著頭走出老遠,也沒有辨明方向。再抬頭時,才發(fā)現自己早已偏移了方向,走錯了道路。 看看懷里堆起來的贈禮,許仙卻再也找不回收到東西時被歡迎的喜悅了。 他站在巷子口輕嗤一聲,“現在誰還記得我也是許郎中?” 語聲掩不住火氣。遂將懷里的東西統統扔到地上,憤然甩袖離開。 走在巷子里,才要拐彎,卻聽見對面有一男聲憤憤道。 “什么白素貞白郎中,一條蛇妖還充上大夫了。我蜈蚣辛苦苦拜師學來的符反倒賣不出去。要不是老子修為不——” 說到此處時,那人恰好轉過來,與許仙迎面相撞。 面對臉色蒼白的許仙,那手里拿著“妙手回春”的幡,作道士打扮的蜈蚣精停下腳步,一臉警惕。 “你誰?。】词裁纯?!” 許仙看著他,嘴唇發(fā)顫,“你說白郎中,是蛇妖?” …… 良久后,許仙拿著一壺雄黃酒,腳步虛浮,恍恍惚惚往保和堂回去。 在許仙拿著雄黃酒走進保和堂之時,左玟正被要求講自己到臨安后的經歷。 因為已經向白素貞辭行,決定明日就離開。小青要跟著jiejie,不會跟著左玟一道。眾女欣喜之余,便早早關了保和堂的門,由妙真置辦了一桌好菜,算是踐行宴。 作為真正意義上的團寵,一群妖精jiejie們眼里的香餑餑,明面上唯一的男子(誤),左玟當仁不讓的成為了等待許仙回來時間里講故事的那個存在。 也是湊巧,許仙進門之前,左玟恰好講到自己被賣湯圓的老翁調戲的地方。 “那老翁對我說,一顆小湯圓就是三百年法力,只要我叫他一聲好哥哥,便把整個擔子都給我?!?/br> 左玟講得入神,眾女妖聽的也義憤填膺,紛紛聲討。 “怎么能這樣?” “老色批?!?/br> “左郎君可不能答應?!?/br> 青行燈日常拿著小本本記記記,順帶補一句,“太壞了!不能答應。” 左玟笑道,“我自然不會答應,留下銅錢,就把那碗里的湯圓潑下湖了?!?/br> 她們講得熱鬧,卻沒有注意到青白二蛇的臉色在聽見左玟說“三百年法力”之時,變了一變。 小青看向白素貞,眼神古怪。白素貞輕微搖頭,主動開口試探地問,“左郎君可還記得遇見那買湯圓的老翁是在哪一日?” 左玟不明白白素貞為何問這個,但還是答道,“這個我記得,是三月初三,到臨安的次日,先生放了我們一天假。那天的天氣也怪,本來是晴天,后來不知怎么就下起了雨。下了一陣,卻又晴了。” 說到這里,她還是沒注意小青白素貞的神情變化,又繼續(xù)接口道,“本來這只是個小事,但聯系我那日下午遇到的貌似是純陽真人的相士,我總覺得早上的老翁也是他。” “純陽真人?”妙真聽到這個名字異常興奮,問道,“可是那個三戲白牡丹的純陽真人?” “應該是?!弊箸鋰@道,“我只是猜測,但要真是那位真人,早上的小湯圓恐怕也是真的。被我扔進湖水里,若融進水里了,卻是有些可惜?!?/br> 聽到這里,小青突然從座椅上站起來,眼眸晶亮,“沒有!不可惜!” 白素貞也起身,走到一臉懵逼的左玟身旁,秋水似的眉目看著左玟,充滿感激喊了聲,“左恩公——” 眾女妖:?。?! 小七,“等等!” 郁薇眼一厲,“不可以!” 顏如玉溫婉賢良,微笑道,“白jiejie怕不是認錯人了!” 妙真捂嘴笑了聲,“雖是送行宴,也別這般開玩笑?!?/br> 半個月里構建的塑料姐妹情,瞬間消失。 青行燈的小本本翻頁狂記,“兩條蛇妖……左郎君……疑似會多出一對姐妹花……一為人妻……” 小倩卻一看門口,如釋重負,“許相公回來了,白jiejie快些回去吧?!?/br> 白素貞轉頭看門外,許仙正站在門檻處,手里提著壺酒??粗鴩阶箸渖砼缘陌姿刎懶∏啵樕脸?,陰晴不定。 白素貞迎上去,溫柔含笑,一副賢妻模樣。從許仙手里接過了酒壺,嗅到雄黃酒的味道,脖子下意識瑟縮了一下,隨后假作無事嬌嗔道,“官人你回來了,怎么去了那么久?叫我們好等?!?/br> 許仙眼光微閃,不動聲色地錯開了白素貞的手,“你們剛才在與左秀才聊什么?怎么還站起來了?” 白素貞眼波流轉,眨眼想了個說辭,“沒什么,是小青,她…………“ 話還沒說完,卻被小青打斷。青衣的妖媚女子眼光挑釁, “我跟jiejie在說舍不得左相公,若是能夠跟他回金華就好了?!?/br> “小青!”白素貞警告。 其他不愿意看到這個情況發(fā)生的眾女郎也紛紛幫襯,“小青開玩笑呢?!?/br> “怎么會呢?!?/br> 有一群女孩子幫腔活躍氣氛,這事很快揭過。許仙站在原地,猶豫一會兒,還是把雄黃酒放到外間的柜臺,才坐到席上,與白素貞一起。 有許仙在,神仙妖怪的話題自是不能繼續(xù)說了。眾人便將話題換為此次水患,說著說著就不覺夸贊起白素貞的醫(yī)術和仁心。 白素貞被夸得兩頰生紅,許仙卻臉色逐漸難看。 在左玟真心實意說完,“白jiejie妙手仁心,蘇州百姓有目共睹,無需謙虛”之后,許仙終于是忍不住開口了。 “娘子,如今疫病已經過去,傷患也不剩下多少。我以為你不需要再這般勞累?!?/br> 白素貞一愣,還未說話。旁邊的妙真已經覺出些意思,輕笑著問,“許郎中的意思是?” 許仙目光微垂,“我是覺得娘子最近太過勞累,還是留在家休息,也免得積勞成疾。這行醫(yī)一事,不若暫且放下吧?!?/br> 白素貞對他搖了搖頭,輕輕抿唇,溫柔道,“我知道官人是關心我,但是官人放心,我會注意自己的身體的?!?/br> 許仙抬起頭,看著白素貞,“可我介意?!?/br> 大概是發(fā)覺自己的語氣過于生硬,許仙稍稍柔和了些,抓起白素貞的手,輕聲道,“我希望我的娘子能夠過得輕松些,在家閑暇設計些三餐菜式,四季衣裳。而不是出去與男人搶活兒,那實在是太辛苦你了,我不舍得的。” 他的話說得漂亮,可在場沒有誰聽不懂他的意思的。白素貞面上浮現掙扎之色,“可是官人……” 許仙看上去有些低落,“娘子難道不愿意為我洗衣做飯,做個好妻子嗎?” 白素貞急忙道,“不,我當然愿意!” “那就這么……” “且慢?!?/br> 聽到這里,眾女面面相覷,皆不言語。卻是一向好脾氣的左玟放下筷子,帶著兩分客套的笑打斷, “許兄可否聽在下一言,白jiejie一身好醫(yī)術,若是棄之不用,在后院里為飲食衣服忙碌,未免太大材小用了。” “左郎君……”白素貞看著左玟,眼里感激。 那許仙卻道,“左秀才何必插手在下的家事?” 那話語里若有似無的嘲諷,直接惹怒了眾女郎。 那郁薇最是維護左玟,語氣也刻薄,當即似笑非笑地嘲弄道,“左郎不過是幫忙說句公道話,許家相公何必惱羞成怒?” 不待其他人說話,本來應該站在姐夫這邊的小青,卻是第二個懟了上去。 她對許仙厭惡已久,輕嘲道,“左相公哪里說的不對。更何況,若我jiejie不出去行醫(yī),咱們吃什么?用什么?” “小青你!”許仙神色中憤怒和受傷,不敢置信交雜,怒而起身離去。 白素貞喊了聲“官人”,才要追上,卻被左玟叫住。 “白郎中且慢?!?/br> 聽見這稱呼,白素貞下意識止住了腳步。 回過頭,卻見那長著一雙桃花眼的少年目光嚴肅,問道, “白郎中喜歡行醫(yī)嗎?” “我……”白素貞看著許仙離去的方向,張了張嘴,“喜歡的?!?/br> 學的時候只是玩鬧,待這回水患中接觸到病人,她便是真正喜歡了。若非喜歡,她一個千年蛇妖,何必整日忙碌不停? 左玟笑了笑,道,“在下是不該干擾白jiejie家事,但明日就要離開了,哪怕會讓白jiejie不喜,有些話也不得不說。 在下看來,女子與男兒于能力上并無差異,也不該被困陷于三餐制衣中。雖然嫁了人,但你還是你自己,并不是誰的附庸。惟愿白jiejie能做你認為對的,快樂的事。如此而已?!?/br> 說完,左玟對一眾看著她的女郎搖了搖頭,也離開飯桌,去收拾行囊了。 留下白素貞站在原處,神思恍惚,好似進退兩難。 而一眾女郎中,氣質同樣溫婉,然比白素貞多了端莊大氣,少了幾分媚態(tài)的顏如玉卻走了出來,拉住白素貞的手臂。 笑道,“我們都知道素貞你的故事了,但你還不知我們與左郎的事吧。明日就要分別,今日白郎中可否抽出些時間來與我們閑話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