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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六,押二付一?!狈繓|說,她心里一陣狂喜,想起了另一個租戶遺留在另一間房的沙發(fā),立即補上另一個優(yōu)惠:“送你一套新沙發(fā)?!?/br> “好,我現(xiàn)在……”蓮舟的話被李復青的身影切斷了,他站在樓下,雙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仰頭朝蓮舟微笑。蓮舟僵住了,她頭重腳輕,仿佛要跌下去。 李復青上樓來,他繞開房東站到蓮舟身邊,貼著她,問:“你這里是不是太潮濕了?屋子里好多霉點?!?/br> “你是誰???”房東睥睨著他,“我們談妥了的,我還答應送她一套新沙發(fā)?!?/br> “我是她老公。”李復青說,“我們不租了?!?/br> “什么???我天天閑的陪你們在這兒玩啊?”房東不滿意了。李復青剜了她一眼,她噤聲了,只敢用恨恨的眼神盯著他。 像逃課翻墻時被政教處主任抓住的網(wǎng)癮學生,蓮舟丟盔卸甲,氣餒到了極點。在車上李復青質問她為什么要租房子時,她甚至都不愿意投入過多的演技:“我想給我媽找個新住處,她住在老房子里睹物思人,對身體不好?!?/br> 李復青寵溺地摸了摸蓮舟的頭,在她耳邊說:“傻瓜,我最了解你的心思,不要和我撒謊,我會傷心的?!?/br> 他緊緊捏著她的手,身上木質香水的味道壓迫著蓮舟,蓮舟垂下眼簾,點點頭:“對不起,我知道了,以后我都聽你的?!鄙徶蹧]有撒謊,她只是一時難以走出被迅速擊敗的痛苦情緒,破罐子破摔了。 李復青吻了她的唇,說:“你別說這些,我不是要你說什么,我是希望你不要害怕我,我永遠不會傷害你?!?/br> 蓮舟不解,她抬眼看著他,想從他眼中找出說謊的蛛絲馬跡。李復青長得太像一個好人了,他的眼神堅定、溫柔,背后隱藏著的一抹陰翳,就像是某種天生憂郁的情緒,反而讓他更有人情味,那張清瘦英俊的臉配上金屬框眼鏡和高學歷,能讓所有女人信服。蓮舟也只是個普通的女人,巨大冰川里拳頭大小的一角坍塌了,但冰川自己不知道她即將迎來摧枯拉朽的一次動蕩,像巴西叢林里那對輕輕扇動的蝴蝶翅膀。 玻璃房子 李復青把車停在了母親家樓下,蓮舟腦海中只剩一個念頭:她生活在李復青捏出的玻璃罩子里,永遠出不去了。李復青不以為然,于他而言,窺視蓮舟是一種無微不至的體貼。 “蓮舟,我又要出差了,你照顧好自己?!崩顝颓嗾f,“下個月回來我再陪你一起拜訪你mama?!薄昂?。”蓮舟說著匆忙下車離開,但她并未上樓,她覺得空著手去見母親是一種失禮,何況這個時段弟妹大約也在,近來蓮舟一直躲著弟妹,因為一見到她,那躲在暗處的愧疚感就會沖出來撕咬蓮舟的喉嚨,讓她語無倫次。蓮舟在一樓的電梯廳等了半晌,望見李復青的車慢慢駛出停車場,才小心地走出來。 春深了,淺藍色的天空下有幾片搖曳的彩色風箏,樹叢后的草坪隱約傳來孩子的笑聲。蓮舟心想,柯基有沒有一只心愛的風箏呢?她不敢回到那個公園求證。蓮舟對李復青心存僥幸,她默默問自己:何必和他斗得兩敗俱傷呢?李復青用極端殘忍的方式解救了柯基,但如果不是李復青,誰又能救救柯基? 后來幾天,蓮舟一直沒有去看母親。這個月周予的父親沒有給蓮舟匯款,蓮舟沒有提問,她知道自己必須找一份工作了,奈何面試了幾家,結果總是互相看不上。在一片茫然里,蓮舟想起了叢凌峰,他就是幾年前蓮舟在編輯部的上司,如今他已經(jīng)另立門戶開了家工作室,看他朋友圈似乎正經(jīng)營得風生水起。猶豫再三,蓮舟給他發(fā)了條消息:叢主編,你的工作室缺人手嗎? 叢凌峰的回答近乎神速:不缺人手,永遠缺你這樣的人才。 幾年不見,叢凌峰完全變了個模樣,他身體膨脹起來,臉上多了一層清亮的油光,頭發(fā)已全然沒有了,不過那雙眼睛還是一如既往的神采奕奕,他印著GUCCI大字樣的外套和桌上放著的車鑰匙自然是今天出門前精心設計好的,蓮舟看不懂,也顧不上過多的寒暄,把簡歷遞給了他。 “天吶,你是才女姜蓮舟啊,還看什么簡歷?”叢凌峰的眉頭被吊起來,組成一個皺巴巴的“八”字。 蓮舟并不記得自己有什么“才女”的稱號,她訕笑道:“叢總,就不要恭維我了?!?/br> “蓮舟,你喝什么?來杯卡布奇諾?這家咖啡廳的老板是意大利人,我朋友。”叢凌峰說著叫來服務員,給蓮舟點了杯卡布奇諾。蓮舟腋下微微出汗,她端起桌上的檸檬水喝了幾口,抬眼時看見叢凌峰滿面春色,正直勾勾盯著自己,蓮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朝他笑了笑,把昨夜熟記的臺詞背出來:“都怪我不懂事,一結婚就一頭扎進柴米油鹽里了,也沒找機會和同事們聚個會什么的——叢總,你這個年紀該結婚了吧?什么時候帶夫人出來,我請客,我們聚一聚?!?/br> “蓮舟,你知道的,我對家里那位只有情義?!眳部倱u搖頭,看向了別處,似乎有滿腹衷腸不得傾訴。叢凌峰結婚時蓮舟早就和他斷了來往,當然不知道他和老婆關系如何,這時候她倒靈光起來,知道叢凌峰想給自己披一件受害者的外衣,于是避開他的話頭:“叢總,你這兩年事業(yè)做得不錯呀,不知道手底下還有沒有什么小崗位,讓我這個家庭婦女也見識一下社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