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頁
“這一來便是十三年,他在李子巷長大,這些年與家中關系稍緩,卻寧愿在外打工吃糠,也不愿低頭回家……阿爸當年便是知道,李子巷改造的時候必然會被說陸家不知人間疾苦,干脆一早便把這項工程交給我這從小在李子巷中長大的小阿弟,相信他一定會妥善、貼心與你們同心協(xié)力、皆大歡喜?!?/br> “所以別再說什么我們不懂你們啦,我是不懂,但這項目未來的實際負責人,可真是懂得很的?!?/br> 陸容說著微微瞇起眼,忽然抬起頭。 那目光越過了謝云的肩膀,看向她的身后某一處。 “對不對你倒是說句話,阿鸞……火燒屁股似的叫你回來,是叫你來看熱鬧的嗎?” 第72章 他又不騙錢 謝云聽著陸容的話, 腦子都還沒能反應過來呢,心想,“阿鸞”是哪個“阿鸞”, 這李子巷居然還有這么多個“阿鸞”么? 順著陸家三少的目光回過頭去, 就看見在自己身后站著的年輕人啊, 他身上穿著校服, 挎著書包,雖然面無表情冷著張精致的臉, 很乖地站在那里。 ……李子巷當然只有一個“阿鸞”。 李子巷的“陸鸞”便是江市陸家的“陸鸞”, 那個開著修理廠、日日夜夜躺在車底下吃灰的陸小阿弟,實際上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他是陸坤正房唯一的兒子,是陸家正統(tǒng)的繼承人。 見過第一天,他就說他爸是陸坤了, 她沒信。 他還同她講,他比她有錢的, 當時她還偷偷笑話他沒見過錢—— 人家怎么沒見過錢了? 那張她見過的銀行卡里, 不知道放著幾位數(shù)陸坤倒貼來的零花錢,她還以為是什么父母事故后的撫恤金,不舍的他動那些錢。 原來不是他不舍的動。 是他不屑動。 “啊?!?/br> 唇瓣輕輕開合嘆息一聲,謝云腦子嗡嗡的, 滿臉木然,回頭見許湛似笑非笑地站在那里,唇角含笑,像在看戲…… 原來他也早就知道了。 所以前兩天才一副她家里突然招了瘟疫似的, 也要硬搬過來住在她家,又在電話里說陸鸞是個騙子, 具體騙什么,他又不肯說。 就等著她自己看清楚。 今天這個談判,也不是什么年前市里頭急了要進度趕鴨子上架,恐怕是許湛牽頭主動搞事情,為的也不是那個巨額拆遷費,是為了給謝小姐醒醒神,睜大眼看看這到處都是騙子的世界呢—— 什么貧窮高中生,貧窮個屁,屁股底下坐著金山銀山大碼頭,人家是真正的“貧窮貴公子”。 謝云想說些什么,罵點什么,可惜有人比她爆炸在前頭。 “阿鸞?” “陸小爺?你?” “你是陸坤的兒子,啊?我的天啊,我的地,你是陸坤的兒子?” “陸坤的兒子怎么會在李子巷?這怎么可能,阿鸞,你是陸坤的兒子在李子巷做什么,別告訴我就為了做老城區(qū)改造的無間道……” “有錢人花樣也太多了吧?” “叛徒。” 斬釘截鐵的聲音從人群里傳來,一眼望過去,卻不知道是誰說的,李子巷的人已經(jīng)紛紛炸裂開來了。 幺姨手捂著嘴一臉難以置信。 那曾經(jīng)給他縫過肚子的醫(yī)生,手里舉著打火機呢,但是眼下他看上去不想燒房子燒自己了,他看上去想燒陸鸞……總而言之就是后悔當初給他縫皮開rou綻的肚子的時候,怎么就用的酒精、雙氧水給他消毒傷口,而不是用的百草枯。 巷子口賣豆花的阿香婆站都站不穩(wěn)了,也是一臉驚訝都望著陸鸞,可能在后悔平日里給他的豆花里多放了一塊糖或者一勺鹵。 賣魚丸的豬rou李。 修水管的拐子劉。 理發(fā)店的剪子張。 小雜貨鋪的王阿啊 …… 他們把陸鸞當叛徒。 朝夕相處的人,昨兒還在巷子口說”早啊”“慢走”“期考加油”的人,突然就站在他們的對立面了,要拆他們的房子,毀他們的生計…… 他在李子巷可能就是這個目的。 李子巷的人窮,以前是又窮又壞,法治社會之后,他們就剩下窮了,窮得還單純,一輩子沒見過什么大風大浪,突然遭到內部背叛……光想想都受不了。 陸容這下是真的給李子巷扔了個核彈。 信息量太大,大家都記不住罵他了,就光盯著陸鸞。 “阿鸞,你生長在李子巷,”幺姨像是不抱希望地說,“你應當知道我們的難處的?!?/br> 她話語落下,周圍七嘴八舌的謾罵小聲了些,周圍的人安靜而不抱希望地望著那個焦點中的年輕人。 于是,從頭到尾都沒說話的人終于有了動靜,他點點頭,平靜而溫和地說:“嗯,知道的?!?/br> 之后卻再也沒了下文。 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他嗓音低沉,帶著他這年紀不該有的成熟……周圍眾人微愣,也不知道是因為知道他真實身份了還是別的什么原因,就覺得眼前的人一下氣勢就不一樣了。 還和以前一樣言簡意賅。 但是以前是沉默寡言不愛說話,這會兒可能是不屑跟凡人多說。 也沒人敢再逼他表態(tài)。 周圍一下子陷入死寂的僵局。 過了許久,一聲喚聲終于打破冰冷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