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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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領(lǐng)命,毫不猶豫用劍用身子擋住了白崖峰眾人退到山上的去路。 他說著要屠盡白崖峰,竟是認真的! 陸鎮(zhèn)行也不由朝他看了過來,只是他目色沉痛而迷茫復雜,似乎還沉浸在剛才的情緒里,又或者根本不知道說什么。 換做往日,他一定會大聲喝令,質(zhì)問陸竹生到底在做什么。 哪怕他是他結(jié)義兄弟的兒子,這般濫殺又不停勸阻,行事宛若魔教,陸鎮(zhèn)行也會親自出手清理門戶。 可他現(xiàn)在迷茫著,根本不知是非對錯。 他以為是謝長云害死了陸懷仙,對魔教恨之入骨,恨不得屠戮殆盡,甚至還遷怒到她僅存的兒子身上,想要把他訓練成一柄殺人兵器。 這二十年來他不想、也不敢在他身上投注太多的感情。 他總會想到謝長云,只覺得這樣便仿佛是忘掉了恨意一般的妥協(xié)。 陸鎮(zhèn)行永不妥協(xié)。 即便是后來心慈手軟決定放陸承殺離開,他也從沒有一刻消退過對魔教的恨意。 可不曾想有朝一日會知道原來害死她的另有其人,而謝長云也并非真的始亂終棄、玩弄戲耍她,這一切僅僅是因為白衡玨那個畜生的心有不甘! 白衡玨當初求娶陸懷仙時殷勤體貼的模樣仿佛還在陸鎮(zhèn)行眼前,他怎么也料不到他會是這樣一個人面獸心! 她哪怕是真的和謝長云遠走高飛,只要過得好,陸鎮(zhèn)行也認了。 可怎么會是這樣! 仿佛他之前幾十年來堅守的信念都變得搖搖欲墜,他可以遷怒魔教,想把魔教屠戮殆盡,可他現(xiàn)在可以遷怒白崖峰,把白崖峰屠戮殆盡嗎? 陸懷天飛身過來,攙扶住了此刻分外蒼老的陸鎮(zhèn)行。 花焰也終于在不遠處看見了陸承殺。 陸竹生感受到了陸鎮(zhèn)行的視線,他對養(yǎng)父說話的聲音也并無太多感情:“早料到會有這一日,把我逐出停劍山莊便是,我本來也算不上什么停劍山莊的弟子。也用不著覺得對不起我父親,我對我父母也沒什么感情,更談不上什么誤入歧途——因為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想做什么名門正道,也根本不想做你的兒子?!?/br> 他說話聲冷酷至極。 “好了,陰相思,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br> 隨著他的說話聲,空中響起一道尖利又嬌媚的女聲:“知道了,江樓主,早知道你是陸二爺,我一定待你更溫柔些?!?/br> 白崖峰的長老們聽到這個聲音,簡直頭皮發(fā)麻。 而這酥酥軟軟的聲音光是自年輕弟子耳朵里滾過一圈,就令那些弟子覺得心神一恍,難以集中,去路之上,更是散來一陣奇異甜香,隨后便有一群密密麻麻的瑩白蠱蟲出現(xiàn)在空中,這些蠱蟲循著香味徑直透過皮膚,鉆入其中,被侵入的弟子動彈不得,片刻后這些蠱蟲就從他身體另一側(cè)出來,仿佛在吸血一般,迅速身體變紅膨大起來。 蠱蟲吸血的速度遠超過蚊蠅,而被吸干的弟子瞬間委頓在地,失去性命,這也和五門大會那種明顯嚇唬大過殺傷力的毒蟲不同。 還有一群衣著打扮與之前不同同樣蒙著面的男子,穿梭在人群里,將那些飽吸了精血的赤紅蠱蟲收集起來。 場面一時既驚悚又可怖。 陰相思的聲音還在傳來:“我這就去白崖峰上替你會一會剩下的人,哎呀,能不能饒了那白聿江一命,我還想留著他……” 陸竹生冷道:“白衡玨的兒子?我要親手處置他。” 陰相思似乎很遺憾道:“好吧,留給你了。我這就走,希望他這次能多恢復些功力,畢竟也是最后一次了。” 說完陰相思的聲音便消失了,那幾個白崖峰的長老驚得當即便想折返回去,可前路卻被人攔住。 剩下白崖峰的弟子也沒人再去感慨他竟然與陰相思勾結(jié)了,而是—— “救命啊!” “快救救我們!” 白崖峰的弟子連聲求救道。 這次是白崖峰主辦,他們來的弟子本來就比其他門派更多,一旦死傷也更慘重。 其他門派到底不能置之不理,當下已經(jīng)有武功比較高超的弟子和長老飛身下來救人,光是看就能瞧見青城門的沐雪浪,當山的褚浚左驚霜等等。 “陸竹生你還不住手!不要再鑄下大錯了!” “陸竹生,就算你恨白衡玨白衡環(huán)兄弟,可其他白崖峰弟子是無辜的啊!他們又對此并不知情!” 陸竹生在肆意揮刀之時,笑道:“忘了告訴你們,我其實一直不怎么在意人命,你們是死是活與我何干,我只知道屠光白崖峰,我會比較痛快。謎音龍窟是我做的沒錯,我在山洞外聽了他們一整夜的慘叫,只覺得心情平和,你們最好再叫得慘一點,越慘越好?!?/br> “你這瘋子!” “快殺了這魔頭!” 就連剛才證明完自己身份就一直沉默的江樓月也抬起頭,她聲音緩慢,卻不乏痛苦道:“你為何會變成這樣?你難道還要一錯再錯下去?” 然而誰也沒料到陸竹生毫不猶豫大聲罵道:“住口你這個賤人!你以為我不殺你是對你有感情嗎——不,我留著你這條賤命,只是想讓你也嘗嘗那滋味。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喜歡我么?” 江樓月本就難看的臉色更是一瞬間毫無血色,她焦急地辯解:“我沒有……” 陸竹生嘲諷笑道:“因為喜歡我,你明知她被騙去赴約,卻不告訴我,明知她被白衡玨囚禁,也不告訴我,甚至連她死都不肯告訴我——為了防止我發(fā)現(xiàn),你甚至還把東風不夜樓里所有有關(guān)的消息全都燒了,還騙我說她沒事。如果不是我后來一點點循著她送兒子而來的路徑去查,我可能這輩子都不知道?!?/br> 江樓月緊緊抓著輪椅兩邊,還未再開口,已被陸竹生打斷。 陸竹生道:“別說你不喜歡我,你挖空心思討好我,甚至不惜違背祖訓告訴我真實身份,不就是為了讓我覺得你特別。因為我穿竹綠色,所以你也穿碧衣——其實我一點也不喜歡這個顏色,那邊的小教主倒是說對了一點,我的確喜歡艷麗的絳紅色,但男子穿成這樣是不合時宜的,所以我換了更符合我姓名的顏色。你喜歡的那個隨和親切的我也壓根不存在,不過是裝出來的,因為這樣更討她喜歡?!?/br> 他說話時那股嘲諷之意更濃,只是不知是在嘲諷江樓月,還是在嘲諷自己。 “她只當我是弟弟,對我從無男女之情,我知道,我不過是陸家的養(yǎng)子,也從沒肖想過,只希望她過得平安順遂,就算她與謝長云私奔我也不愿意拂了她的意,可我一步步退讓,最后只能換來悔恨,到頭來還不如從一開始便不裝了。早知道她喜歡狂生,我又何必如此遮遮掩掩,我就是喜歡艷麗的顏色,喜歡肆無忌憚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花焰聽著,一邊趁亂朝著陸承殺走去,一邊心想,所以他把仙絳多寶塔漆成了這么招搖的顏色。 仙是陸懷仙,而絳是他自己。 其他門派的弟子已經(jīng)朝陸竹生攻來。 他在殺戮白崖峰弟子之時,仍然沒有停下嘴上的話。 “為什么謝長云得到了我做夢都想要了,卻不知珍惜?他明明可以去找她,還來得及救她,可他卻沒有……他說因為當時他們正在吵架,而他得知她走,由于過于驕傲自負不肯低頭,所以沒有去尋……這原因何其可笑!我日夜苦練,只想證明,我哪里都不比他差……時光能倒流,我即便是用強的也不會讓她跟謝長云走?!?/br> 陸竹生看著一具具倒在他劍下的尸體,聲音冰冷的沒有絲毫溫度,仿佛只是呢喃:“如果天殘教的人祭真能復活死人,即便讓我殺光在場所有人又有何不可?” “她那么善良,活過來一定不能接受,不過沒有關(guān)系,我可以立刻去死?!?/br> 他的話令人不寒而栗。 魔教大名鼎鼎的人祭,知道的都清楚到底有多邪門,不知道的此刻也紛紛四下打聽起來,倒是那些魔教弟子用很是不屑的語氣同那些正道弟子簡單介紹起來。 陸竹生被眾人圍攻,不見半分力竭與勉強,他甚至還在不管不顧的殺人。 這局面誰也料想不到。 陸竹生一個父母都死于魔教之手的人,原本應該對魔教恨之入骨,可他如今所言所為,比真正的魔教還要邪。 花焰已經(jīng)快走到陸承殺邊上,聽到這話,一下想起了當初在門派戰(zhàn)地宮所見的人祭臺子,他恐怕是真的想過用這個法子復活陸懷仙。 短短一會功夫,白崖峰來的百余人,已經(jīng)死傷一片。 加入戰(zhàn)局的人越來越多,有其他小門派的弟子,也有在謎音龍窟等諸多事件中失去親朋好友的弟子,然而這局面又不是布劍陣,人來得越多反倒越發(fā)彼此掣肘,弟子們武功有高有低,互相之間毫無配合更容易攻擊到彼此,陸竹生卻全無顧慮,不管是誰,他都照砍照殺,哪怕來得是停劍山莊弟子或是他自己的死士也一樣。 他仿佛殺紅了眼。 周圍人投鼠忌器,反而不自覺退開了一些。 可也不可能眼看著他這么殺下去。 就在此時,一個似乎剛才還在和他一伙的,手里拿著赤紅蠱蟲的男子眼眸突然閃過一抹紅色,然后拔出腰間佩劍,以一種幾乎在燃燒自己快得匪夷所思的速度,朝著陸竹生身后偷襲而去。 他機會抓得極準,陸竹生正面正在與人纏斗,本應無暇顧及。 但他仿佛背后生眼一般,突然身形一矮,這一劍貼著他的背心刺過去,險些刺中他人,而陸竹生隨手一掌便力道千鈞地將人拍開,他這般年紀正是習武者最壯年,也是最巔峰的年紀。 偷襲者當即便飛出去,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這一震,他臉上的面罩掉下,眾人一下認出是尤為天的臉,左驚霜見狀,立刻便掉頭去扶他,還掏出藥來想要替他療傷。 “居然是尤少俠!他怎么混在陰相思的人里?” “約莫是潛伏進去的,剛才好生可惜!” 可沒想話音未落,又飛來了好些陰相思的男侍,他們罩著面罩,語氣里顯出迫不及待:“小二,你竟敢違抗門主的命令!” “還與這女子拉拉扯扯,門主知道你死定了!” 察覺到對方不懷好意,左驚霜當即拔出劍來,似乎想要護著尤為天,可沒想尤為天撐著直起身,一把推開她道:“別來管我!” 左驚霜一愣,聲音不自覺低弱下來:“師兄……” 尤為天的聲音不近人情:“你的師兄是褚浚,早就不是我了。我讓你閃開,聽到?jīng)]有!” 那邊沐雪浪也落了過來,他本來是見兩人被圍想來救援,但聽見這聲,突然腳步一頓。 尤為天也看見了他,他目中流露出幾分戲謔的玩味,道:“你不是喜歡她么?趕緊把她拉走,別在這里礙事了。” 沐雪浪持著劍,臉微微一紅,可還是道:“尤少俠,左師妹想救你,我自然不會棄之不顧。” 旁邊的男侍聽見,笑道:“你叫他什么?尤少俠?小二你什么時候變成少俠了?門主知道你在外面拈花惹草嗎?” 左驚霜突然道:“你在……說什么?” 尤為天爬了起來,打斷她:“與你無關(guān),我讓你走你聽到?jīng)]有!” 瞬時便有蠱蟲從左驚霜的腳下往上爬,尤為天反應極快地捻起一簇粉末灑在左驚霜腳下,那幾只蠱蟲立刻便定住不動了。 那男侍像是發(fā)現(xiàn)什么一樣大叫道:“你果然在護著這個女人!我這就去告訴門主!” 左驚霜抬起頭,還在追問:“門主……到底是誰?” 那男侍露出個有些惡意的笑容道:“你這白癡女人怎么還裝不懂,門主自然是陰相思了,他、我、我們都是陰相思的……” 他話還未說完,尤為天一劍劈在了他的身上,為防暴露他現(xiàn)在用的是劍,但使得卻是刀法。 那男侍沒想到他會突然暴起,堪稱死不瞑目。 其他男侍卻像瘋了一樣興奮道:“小二你完了!門主不會饒了你的!” 他們立刻便朝著白崖峰的方向掠去,尤為天從懷里掏出幾顆丹藥咽進肚子里剛要追去,卻被左驚霜扯住了衣角,她似乎還想要問。 尤為天毫無耐心道:“都說得這么明白了,你為什么還要明知故問。那我最后一次直白的告訴你,我早就不是你當年認識的那個尤師兄了,你以后不要再管我了!我也壓根不喜歡你?!?/br> 他重新戴上面罩,此時場面混亂,注意到這里的人并不多,聽見他們剛才對話的就更少了。 左驚霜不懂,沐雪浪已經(jīng)看明白了,他神色有些復雜地望向尤為天道:“尤少俠,你現(xiàn)在若是……我們青城門可以……” 他既然對陸竹生出手,必然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才留在陰相思身邊。 尤為天笑他想的簡單:“謝謝,不過我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