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焰頓時伸手一按他的后背，又把他按回了自己的肩頭。

    “笨蛋！”花焰說著，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鼻子突然一酸。

    第46章 醉酒相擁

    這次花焰沒有聞到很濃重的血腥味, 但她覺得陸承殺好像傷的比之前在地宮要重的多。

    他靠著石壁，閉眸運(yùn)功療傷，甚至沒有坐在外面。

    花焰不敢打擾他, 只從藥兜里找了找能治內(nèi)傷的藥, 遞給陸承殺。

    陸承殺接過吞下，又不再動作。

    花焰便繼續(xù)煮她的冰糖雪梨水, 時不時再看一眼陸承殺。

    她總覺得習(xí)武不該是這樣的，停劍山莊其他弟子也都是很正常的白天早起去練武場練武，有師叔指導(dǎo), 偶爾對對招，她見陸承昭和陸承陽也都是這樣, 就算花焰安慰自己可能陸大俠天資過人和他們不一樣，也還是悶悶不樂。

    他外公下手也太狠了！

    花焰剛才去外面看了一眼, 山頭上一副雪崩過后的慘景。

    她疑心陸承殺肺腑內(nèi)里也是這般模樣, 然而她想看，陸承殺又不肯給她看, 連衣服都不讓她扒, 實(shí)在分外小氣, 還說謊騙她說沒事。

    想著，她又看了一眼陸承殺。

    陸承殺的臉色蒼白, 連最后的一點(diǎn)血色仿佛也被剝奪, 雖然這幾天他的臉色都談不上紅潤, 但今日卻是他臉色最難看的一次。

    花焰扁扁嘴, 又有點(diǎn)心疼。

    冰糖雪梨水煮好了, 她涼了一點(diǎn)嘗嘗，只覺得一點(diǎn)都不甜，她還特地取的晨間雪水來煮。

    見陸承殺一時半刻不會停下, 花焰索性又溜去停劍山莊。

    山莊內(nèi)秩序井然，依然那般熱鬧，反襯得山頂上陸承殺獨(dú)自一人分外孤寂，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管他，是不是每一次他都是這樣，孤身一人在山頂上療傷。

    幾乎剎那間，花焰涌起了一股沖動。

    她想一把火燒了這個山莊。

    當(dāng)然，這樣的念頭很快便消散，她也只是想想。

    好人是不會殺人放火的。

    花焰又混進(jìn)了停劍山莊的膳房，還遠(yuǎn)未到飯點(diǎn)，膳房里空置無人，花焰在外面院子里的家禽圈里抓了只雞，殺了拔毛放血，然后憑感覺放了些佐料和蔥姜，丟進(jìn)鍋里一鍋燉了。

    她爹身體不好，她娘曾經(jīng)變著法子找了許多靈丹妙藥，但都回天乏術(shù)。

    最后還是她爹笑笑安慰她娘說：“生死有命，人生一世，不留遺憾便好。周某此生，雖未考取功名，造福百姓，但有妻恩愛，有女伶俐，衣食無憂，此生已足。”

    她娘一生只流血不流淚，張揚(yáng)放肆無所畏懼，那一刻也忍不住攥著她爹的手哭得像個小姑娘。

    那之后，她娘那雙只殺人的手就改殺各種家禽畜生，還拉著花焰一起給他爹燉各種補(bǔ)湯，不辭辛勞，不嫌麻煩，連佛跳墻都燉過。

    花焰眼下已經(jīng)記不太清楚了，只能憑著感覺回憶。

    總歸是補(bǔ)湯，能對身體好點(diǎn)吧。

    她實(shí)在是心里難受，又不能當(dāng)著陸承殺的面罵他家罵他外公。

    燉著燉著，覺得時間不早，花焰又揣著鍋，上山接著燉，沒想到陸承殺還坐在那里療傷，她下去這一趟回來，陸承殺竟紋絲不動。

    等到花焰都有些犯困了，陸承殺才緩緩從療傷的狀態(tài)中出來。

    他看了一眼天色，有些怔怔道：“過去多久了？”

    花焰揉著眼睛道：“不知道……啊，雞湯應(yīng)該煮好了！你現(xiàn)在受了內(nèi)傷，需要補(bǔ)一補(bǔ)，來喝喝看！”

    陸承殺看著花焰手忙腳亂地找碗，給他盛湯，有些不知所措。

    碳爐還在燃燒，湯自然是熱的，花焰給他盛的湯里甚至還放了只煮的軟爛的雞腿，她神色有一絲得意，眉飛色舞地讓他嘗嘗看。

    花焰眼巴巴望著他：“好喝嗎？”

    陸承殺端著湯碗拿著湯匙，看著眼前少女湊過來的臉，那股不安感倒是更強(qiáng)烈了。

    讓他遲疑著不敢下勺。

    只覺得像是在做夢，但夢里大約也是沒有這樣的場景的。

    花焰催促道：“快喝啦，不然涼了就不好喝了！呃……是不是太燙了，要不我?guī)湍愦荡担俊?/br>
    陸承殺才像是猝然驚醒，他終于舀了一勺放進(jìn)嘴里。

    他想和花焰說，這樣的傷他從小到大受過不計(jì)其數(shù)次，并不緊要，也不需要補(bǔ)一補(bǔ)，養(yǎng)幾天就好了，可話到嘴邊，又難以說出口。

    陸承殺飛快地喝下去半碗湯，道：“好喝?！庇诸D了頓道，“……是你做的么？”

    花焰一驚：“你怎么知道！陸大俠，你也太厲害了吧！”

    說著，她也給自己盛了一碗。

    味道淡淡的，不夠香醇，虧她還煮了半天，比起她娘當(dāng)年做的差遠(yuǎn)了。

    花焰頓時耷拉下腦袋，低聲道：“是不是因?yàn)椴缓煤?，才一喝就覺得是我煮的……”

    陸承殺立刻搖頭道：“不是?！彼噲D解釋，“和之前的不一樣。”

    花焰越說越郁悶道：“……當(dāng)然不一樣，之前都是你們膳房廚子做的，肯定會好吃很多啊！”

    陸承殺這會真的覺得很難解釋。

    他真的覺得這碗湯比之前的都要好喝。

    陸承殺只好道：“我都喝完?！?/br>
    然后花焰便見他將爐子上的燉鍋取下，輕吹了吹，便如豪飲美酒似的，將一整鍋湯一口氣喝完。

    花焰目瞪口呆，上手去攔：“你……你別燙著了?。　蹦魏侮懗袣幼魈炝?，她連忙道，“……舌頭伸出來給我看看！”

    見陸承殺確實(shí)沒事，她放下心來，又忍不住想笑。

    哪有人為了證明湯好喝就一口氣喝完的！

    陸大俠好笨哦。

    可是又笨的很可愛，花焰實(shí)在忍不住笑出了聲，捂著肚子倒在一旁。

    陸承殺不知她為何笑，但總歸是開心。

    于是他便也覺得心情平和。

    待花焰笑夠了，才聽見陸承殺對她道：“你想要什么？”

    花焰“嗯？”了一聲，不知道為什么陸承殺突然問這個：“我沒有什么想要的呀?！?/br>
    然而陸承殺卻似乎顯得有些為難：“沒有么？”

    花焰想了想道：“《義俠記》第九部 吧，也不知道書社什么時候會出，那寫書之人速度也太慢了……”

    陸承殺呆了一下，道：“那是什么？”

    花焰驚奇道：“你沒看過話本傳奇嗎？《義俠記》可出名了，每家書攤鋪?zhàn)游叶家姷綌[在最顯眼處，我以為大家都知道！”

    陸承殺確實(shí)不知道。

    花焰當(dāng)即掏出一本，道：“我這里只有第八部 ，還沒看完，不過每本都可以獨(dú)立的，說的是商大俠闖蕩江湖浪跡天涯的故事，寫得可有趣了！我爹也很喜歡！”

    陸承殺很懵。

    花焰很大氣地把書往他懷里一塞：“這本送給你了，你想什么時候看都行！回頭我自己再去買一本！”

    陸承殺此時倒是很苦惱。

    他本意是想問花焰想要什么，可到頭來卻又被她送了東西。

    陸承殺喝完湯，面色比方才好看了一些。

    花焰想了想，又從雪里翻出她前兩日埋進(jìn)去的幾壺酒，取了一壺放到碳爐上溫著。

    因?yàn)樽鎮(zhèn)骶破凡缓?，她自己是不喝酒的?/br>
    她娘親倒十分喜愛，舊疾復(fù)發(fā)的時候總會痛飲幾壺，跟花焰說喝完就不痛了，還曾經(jīng)誘拐花焰一起喝——說魔教圣女怎么能不會喝酒！

    奈何花焰喝完和她爹一樣撒酒瘋。

    她爹喝醉了撒酒瘋的反應(yīng)具體表現(xiàn)為吟風(fēng)弄月，詩興大發(fā)，宛若詩仙附體，舉著酒壺說要登月與嫦娥共飲，被她娘氣得拽著衣領(lǐng)問“你給我老實(shí)交代嫦娥是誰！”；而花焰因?yàn)闀錃笠稽c(diǎn)，她醉醒來只看見一地狼藉，她手里還有頭巾腰帶若干不知哪來的零碎事物，她爹扶額羞赧，她娘不以為然，羽曳替她上門安撫，謝應(yīng)弦笑得就差真變成一頭狐貍，齊修斯指揮人替她默默收拾殘局。

    后來花焰就不喝酒了。

    不過陸大俠應(yīng)該沒關(guān)系吧，喝喝酒還能暖暖身子，至少他臉色不會那么難看。

    花焰把溫好的酒塞給陸承殺。

    陸承殺連問也沒問，便打開酒塞，仰頭去喝，喝了一口，他才覺得有些不對，轉(zhuǎn)頭問花焰：“這是什么？”

    花焰道：“酒啦，你沒喝過嗎？”

    陸承殺道：“沒有?！?/br>
    花焰才發(fā)現(xiàn)，他可能真的，什么都沒有嘗試過。

    難怪她問他小時候有沒有什么喜好的時候，他想了半天，依然搖頭，問他過去，也只有吃飯睡覺練劍。

    未曾經(jīng)歷，談何喜歡。

    她思忖了一會，道：“陸大俠，我之前帶你做過那么多事情，有沒有哪一件是你喜歡的？”

    陸承殺仰頭將酒一飲而盡，放在邊上。

    他聞言，想起花焰對他解釋過的定義，道：“都很喜歡?！?/br>
    花焰覺得這個回答也過于籠統(tǒng)了：“具體點(diǎn)嘛！”

    陸承殺實(shí)在無法具體，他想了一會，補(bǔ)充道：“和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很喜歡。”

    花焰眨了眨眼，不知為何，忽然有些臉紅。

    她用松枝撥弄了一下碳爐里的木炭，火燒得很旺，依然畢剝作響，跳躍的火光投射在石壁上，起起伏伏，如同花焰此刻的心臟起伏。

    花焰掩飾似的又拿了一壺酒溫在爐子上。

    兩人忽然沉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