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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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星河來到此處半個月,感受過嚴(yán)父責(zé)罵、慈母叮嚀,大哥穩(wěn)重可靠、二哥嬉笑愛護(hù),一轉(zhuǎn)眼,竟是她出閣前的最后一頓晚飯。 飯桌上,父子三人沉默不語,宓丁蘭眼眶發(fā)紅。傅星河只好撿了選秀時不涉及其他秀女隱私的趣事說了,終于把宓丁蘭逗得笑了出來。 宓丁蘭感慨地看著她,從傅星河歸家到席間,未見女兒皺過一次眉,也不知是她年少不知深宮歲月長,還是嫁給天子如愿以償。 但縱然前途未仆,開開心心地,總比愁眉苦臉強(qiáng)。 晚飯后,宓丁蘭去給傅星河臨時準(zhǔn)備嫁妝。陛下以三年大孝為由,禁止大cao大辦,但她經(jīng)營多年,該給傅星河的東西還是要有。 傅星河說自己要散步消食,便帶著明絮四處走走。 “明楓應(yīng)該到蘇州了?!备敌呛臃愿赖?,“她寄回來的信你先看,幫我存著,若是有大事,就跟二哥商量,他會幫的?!?/br> 傅云霄問她變賣首飾的事,大抵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沒阻止就是支持。 狗皇帝斷了她躺在家收錢的美夢,傅星河此時只能慶幸她商業(yè)書寫得夠認(rèn)真。 明絮聲音低落:“若是明楓在的話,還能飛到宮里頭去探望小姐,我不如明楓有用,什么也幫不上?!?/br> “小丫頭異想天開,擅闖禁宮是死罪?;蕦m侍衛(wèi)那么多,豈是好進(jìn)的?”傅星河白天留心觀察了一下,有個給孟崠庭傳遞消息的宮女武功不俗,至少不低于明楓。 “小姐,我真的不能一起進(jìn)宮嗎?” 傅星河:“你好好待在府里,跟明楓聯(lián)系,將來若有需要,我會想辦法接你進(jìn)宮的?!?/br> 傅星河給明絮畫個大餅,實際上,妃嬪在深宮尚且舉步維艱,丫鬟更是任人搓揉,看誰不爽先拿她的丫鬟出氣,明絮還是呆在傅家安全。 “我會經(jīng)?;貋淼摹!备敌呛颖犙壅f瞎話。 明絮眼睛一亮,深信不疑,畢竟后宮都是貴妃選的,還有什么是貴妃辦不到的嗎? 傅星河停在蘭棲院前,遠(yuǎn)遠(yuǎn)地便喊:“二哥?!?/br> 傅云霄聞聲開門:“敲門能斷手?” “君子動口不動手?!备敌呛邮┦┤贿M(jìn)門,這是她第一次進(jìn)傅云霄的屋子,四面都是落地書架,上面壘滿新舊典籍。 傅家兩兄弟一文一武,光看表面絕對想不到吊兒郎當(dāng)?shù)母翟葡鲲栕x詩書,穩(wěn)重謙和的傅云旗橫刀立馬。 傅云旗練武多在外頭,傅云霄讀書直接在家里,也因此他和原主更熟悉一點(diǎn)。 原主惹禍,傅寒拿著古書古玩上門賠禮道歉,舍不得自己屋的,十有九次搬傅云霄的藏品,原主也多次打秋風(fēng),傅云霄氣得牙癢癢。 傅星河拿出坑來的二百兩,還有剛出嫁妝里“預(yù)支”的二百兩,一齊放在桌案上。 “愿賭服輸?!?/br> 傅云霄收起玩世不恭的態(tài)度:“你跟父親說,因為在青樓見過一面,陛下欣賞你退婚的英姿,所以指你為妃?!?/br> 傅星河謙虛:“對。因為我當(dāng)時罵了王逍捧了陛下,男人總是比較虛榮?!?/br> 傅云霄:“陛下他是普通男人嗎?他見過的馬屁精比你吃的米都多?!?/br> 傅星河:“事實就是這樣?!?/br> 傅云霄:“那陛下無緣無故說什么‘給你養(yǎng)老’,也是青樓之緣了?” 傅星河一驚,二哥消息還挺靈通,她打馬虎眼:“我確實要在宮里養(yǎng)老了。” 傅云霄見撬不開嘴,便也不堅持,把銀票推回去:“你自己收著,宮里使銀子的地方多著?!?/br> 傅星河壓住銀票,歪頭笑著喚道:“二哥。” “嗯?!?/br> “二哥?!?/br> 傅云霄心尖一軟,遙想當(dāng)年傅星河三歲,一迭聲地跟在后頭叫著哥哥,軟乎乎甜滋滋。 有一回,他和大哥一起去參加表姑姑的婚事,兩小孩擠在人群中,看著新娘子的大哥背著鳳冠霞帔的新娘,從后堂一步一步,背到了花轎上,從此托付給另一個男人。 回來之后兩兄弟就打了一架。 原因是爭論meimei出嫁時,應(yīng)該由誰來背。 誰知傅星河長大后,頑皮賊骨,與兄長漸行漸遠(yuǎn)。 如今,傅云霄似乎又看見一點(diǎn)小時候的影子,傅星河卻明日就要進(jìn)宮,既不能背她上花轎,也不能在她受欺負(fù)時打斷妹夫的腿。 傅星河見傅云霄態(tài)度軟化,提出了一點(diǎn)小小的要求:“我用銀票與你換其他的。” 傅云霄還沉浸于傷感之中:“你要什么?” 傅星河踱步到書架前,纖手一指:“這些?!?/br> 傅云霄一下子清醒了:“書?多少?” 傅星河:“待會兒我把娘準(zhǔn)備的嫁妝箱子搬過來,里面的東西送你,我這邊書裝兩箱走?!?/br> “打劫呢!”傅云霄痛心疾首,誰說傅星河變了!她只要一來這院子就沒好事! “嫁妝留給你啊,不虧?!备敌呛佑趾傲艘宦暥?,斂下眼眸,“我這一去不回,相當(dāng)于被軟禁,二哥若是不愿意借書與我解悶,往后meimei就只能長伴青燈古佛了?!?/br> 傅云霄在傅星河眼角驟然瞥見晶瑩的淚光,頓時像見了鬼似的,捏著鼻子道:“行行行,想要什么自己挑?!?/br> “謝謝二哥?!备敌呛恿⒓凑泻魞蓚€粗使進(jìn)來,將兩箱昂貴的陪嫁品嘩啦倒在地上,然后順著書架一一挑過去。 “等我看完了,會想辦法運(yùn)出宮還你?!?/br> “拉倒吧,你拿走的東西就沒有還回來的?!?/br> 傅星河笑了笑,沒跟他爭辯,原主的信用太差,她只能用行動證明。 傅星河神不知鬼不覺地替換了兩箱子,宓丁蘭忙里忙外,完全蒙在鼓里。 等傅星河回到臥室,宓丁蘭也忙完過來,看著她欲言又止了幾次。 傅星河福至心靈……她娘不會是想教導(dǎo)她床笫之事吧? 不,那她娘不至于這樣愁。 宓丁蘭重提道:“你爹原打算明年辭官歸隱。” 她兩個兒子從文從武,傅家受皇帝忌憚,若是傅寒不退,兩個兒子便沒有出仕機(jī)會。 傅寒是忠君派,不會跟皇帝起大沖突,于公于私,自然急流勇退。 可這時候傅星河進(jìn)宮了。 傅家若舉家遷回江州隱世數(shù)年,那就只剩下傅星河一人孤零零陷在京城,內(nèi)無貼心丫鬟,外無父兄可依。 為人父母者,不能只為兒子打算,也要為女兒打算。傅家進(jìn)退兩難了。 傅星河眼里浮上笑意:“父母愛子則為其計深遠(yuǎn),哥哥們自小待我好,而我不斷惹禍,從未為傅家做過什么。父親想做什么只管去做,不用顧慮我。當(dāng)日我惹下的禍?zhǔn)?,我自己承?dān)?!?/br> “說出來怕娘笑我狂妄,宮里的人都是我選的,我若不爭不搶,圖一個安穩(wěn)還不簡單?”傅星河分析道,“照我看來,陛下幾年內(nèi)不會再選秀,后宮安穩(wěn)太平,我錦衣玉食,實在不需要娘擔(dān)心。等幾年后,陛下放下成見,兄長出仕,還怕我孤立無援么?” 傅星河記得二哥那兩箱沉甸甸的書,也記得圍墻上大哥伸出的手掌,時機(jī)合適,她還要幫他們一把。 宓丁蘭才說了一句,傅星河就把她所有的顧慮都說出來了。 她眼角發(fā)酸:“姑娘家嫁人了,長大了。” 傅星河瞅著這話的意思像是“成親包治百病”,忙出聲:“我什么樣,跟嫁人一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br> 宓丁蘭又支吾道:“你要是行房……” 沒必要,沒這個必要,暴君又不會跟她上床。 傅星河:“我懂?!?/br> 宓丁蘭臉色驟變:“你如何懂?” 傅星河:“書上寫的?!?/br> 宓丁蘭想起那日從床褥下搜出的話本,老臉一紅,拍了下傅星河的胳膊:“姑娘家少看那些?!?/br> 她從袖子里拿出一只瓷瓶,對傅星河道:“不管如何,眼下這情況,你不能懷上子嗣,以免成為眾矢之的?!?/br> 陛下不會傅星河懷孕有功就高看傅家一眼,反而更加忌憚。朝里朝外這么多雙眼睛盯著,就等傅家一倒就趴上去吸血。后位多少人覬覦,若傳出宮中貴妃有孕,傅星河的處境愈發(fā)艱難。 安安穩(wěn)穩(wěn)地活著,不要成為權(quán)力斗爭的犧牲品,這是宓丁蘭的期望。 傅星河眸光一掃那瓶子,檢測顯示輕微毒性,非常低,應(yīng)該是事后避孕使用。 “娘,你放心,絕無可能?!备敌呛影阉幤客苹厝ィ荒樃呱钅獪y。 宓丁蘭將信將疑,她女兒選秀前也是說“絕無可能”,然后封了個貴妃。 傅星河發(fā)誓:“這回比真金還真。” 第13章 翌日,盡管做足了完全心理準(zhǔn)備,與傅家道別時,傅星河仍舊紅了眼眶,不敢回頭看那些殷切的眼神。 傅寒臉上多了幾道皺紋,他這輩子對女兒沒有幾回好臉色,以后再見就是貴妃和臣子的身份。 他一方面覺得自己太嚴(yán)厲,父女情分不深,一方面又覺得自己太縱容,傅星河直到今天才有一點(diǎn)人樣,矛盾交織的心理在這個日子擰成了難言的不舍,被火紅的鞭炮聲燙成了眼眶里的熱意。 傅星河定了定心神,看著近在咫尺的巍峨宮墻,傅家人對她太好,好到她沒有理由逃婚。 原先還想著,婚事不如意,就讓明楓把她帶走,全京城大概沒有人能阻攔。 現(xiàn)在……只能罵兩句狗皇帝了。 轎子停在皇宮正門,從這里到溫華殿,需要傅星河下攆步行。貴妃上午進(jìn)宮,其他人下午進(jìn)。 前庭和后宮交界的織河橋邊,一襲明黃長身玉立,等待貴妃覲見。 孟崠庭象征性地接見貴妃,耳邊是兵部劉大人滔滔不絕的邊關(guān)匯報。 兵部侍郎說得口渴,鬼知道陛下在大喜日子為何不叫個禮部尚書前來掌控流程,而是叫他個大老粗站在這里匯報軍事。 他們陛下太勤政了! 孟崠庭站著聽兵部文書,不時詢問一兩句,看似耐心極佳,眼神卻極為淡漠。 一大早禮部尚書就進(jìn)宮嘮叨,明明才三十出頭,規(guī)矩一套一套,被他強(qiáng)行打發(fā)走了。早知貴妃進(jìn)宮他要站這里接見,不如封個嬪就夠了。 一炷香前就看見傅星河出現(xiàn)在拐角,為何現(xiàn)在還沒有走到他跟前來? 這女人不會跑兩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