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就是前兩年大隊里發(fā)展起來的雞鴨鵝蛋加工廠，這兩年的收益還挺可觀，大隊里不準(zhǔn)備丟掉，說是把加工廠遷到縣郊去，問大家有沒有意向湊份子加股。

    如果原本有份子的，若是打算不要了，可以折換成現(xiàn)錢退還給大家；如果湊份子入股的，以后再繼續(xù)分紅，還可以去加工廠上班。

    至于雞鴨鵝蛋等原料來源，生產(chǎn)大隊那么多，不用愁。加工好的鹵蛋等產(chǎn)品，也不用愁銷路，這兩年已經(jīng)固定好很多家供銷社、商場、飯店什么的。

    還說大家湊份子的規(guī)模，如果大的話，就建職工宿舍；不大的話，大家也可以在縣城里租房子，能就近上班。以后賺夠了錢，可以在縣城買房子。

    這話說得大伙兒挺心動的，說是那以后豈不是成了有工作的城里人了？這次遷移，說不定是換個縣城戶口的機(jī)會，而這個加工廠說不定就是個跳板。

    風(fēng)知意聽著，總感覺好像哪里不對勁。但具體是什么，她沒了解過情況也說不上來。左右這事兒跟她也沒關(guān)系，就沒多深究。

    加工廠的事，大隊長讓大家回去好好考慮考慮。今天呢，還是先抽簽，決定每家該去哪個生產(chǎn)大隊。

    孟西洲也屬于夢莊大隊的一份子、一戶人家，現(xiàn)在也不能說他并不準(zhǔn)備挪窩、甚至以后還要盤下這里，所以自然跟所有人一樣，上去抽簽。

    孟西洲抱著孩子去摸了一個小紙團(tuán)回來，風(fēng)知意饒有興致地問，“看看抽到了哪個地方？”

    小孟灼把紙團(tuán)一點一點地展開，里面寫著的是，“上河大隊?！?/br>
    風(fēng)知意剛念出來，旁邊的人就“喲”了一聲，“你孩子手氣不錯?。∩虾哟箨牽墒俏覀兛h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生產(chǎn)大隊呢！”

    “可上河大隊好像很排外吧？”旁邊有人擔(dān)心地問，“我家抽到的也是上河大隊，可我記得前幾年他們大隊里的人，還跑來把鄭五的腿給打斷了呢！鄭家一大家子就是因為受不了他們時不時地來找茬，都被他們給逼散逼走了?！?/br>
    風(fēng)知意聽得眉眼微動，鄭家走了？

    “是哦，好像那個大隊里的人都挺剽悍的！”

    “再剽悍這也是上面的決定，他們還能拒絕咋滴??？還不得乖乖安排我們住下來？時間久了，不就成一個大隊的人了？”

    “說的也是?！?/br>
    ……

    抽完簽，大隊里登記好哪家去哪里，就散會各自回家了。

    夫妻倆抱著孩子回去，路上碰到周曼曼，她看見風(fēng)知意就趕緊湊過來問，“你家抽到了哪里？”

    風(fēng)知意看著她頂著烈日抱著才兩個多月大的孩子，“你也不打把傘出來，孩子這樣曬著行么？”

    周曼曼瞄了眼他們一家三口撐著的傘，不以為然，“哎呀，也就你家這么講究。你們一家三口都白，曬黑了可惜。我們一家都黑，曬不曬一樣。而且我婆婆說孩子就需要多曬曬太陽，長骨頭呢！”

    風(fēng)知意頓時無語，盛夏三伏天曬太陽長骨頭？這是怎么傳出來的謠言謬論？但一些落后村子里的頑固不化不好勸解的，風(fēng)知意索性就懶得說，回答她之前的問題，“上河大隊?！?/br>
    “啊？”周曼曼很是失望，“咱們不一樣，我家抽到的是什么楊家大隊。一看就是一村子都是姓楊的，也不知道排不排外。”

    風(fēng)知意為了不聽她嘮叨，說上河大隊以前跟鄭五家有矛盾，也很排外，甚至可能反感夢莊大隊的人，不比她好。

    周曼曼一聽自己不是最慘最倒霉的，略略安慰了風(fēng)知意幾句，心里略感安慰地走了。

    回到家，孟西洲把涼在井里的西瓜拿出來，切好了給母子倆吃，才問，“咱們年底不用準(zhǔn)備搬吧?！?/br>
    剛剛大隊長說了，等地里的莊稼收成，過完這個年，明年年初，趁冬天雪凍沒活干的時候遷移，去別的地方正好趕上開春種地。

    “嗯?！憋L(fēng)知意給孩子挑掉西瓜子，再遞給他。

    小孟灼跟小豬似地啃，啃得嘴邊都是紅紅的西瓜汁。

    風(fēng)知意莞爾地笑笑，給他擦了擦嘴，“咱們不用動。在這里，咱們算是暫時住“職工宿舍”。不過這個村子，可能會被全部推平，你有什么想法沒？到時候我可以來安排。”

    反正這事兒她做主。

    風(fēng)知意給孩子挑掉西瓜子，孟西洲則給她挑干凈遞給她，“沒有，這個你決定就行。但咱們這個小木屋小院子，希望很久以后也能一直留下來?！?/br>
    風(fēng)知意接過西瓜時環(huán)顧了一圈院子，頗為認(rèn)同地點頭。這是他們最初的家，記載了他們太多的回憶，如果以后沒有了確實可惜。

    那她得好好規(guī)劃規(guī)劃，怎么把這里一直保存下來。

    第138章 賣地

    杜氏兄妹是半個月后回來的，找來的那個午后，風(fēng)知意在院子里的樹蔭下，正一手輕輕推著睡在吊籃的小孟灼哄他午睡，一手翻著本孟西洲這次給她淘來的古籍。

    “沒想到你也被趕回來了?！倍抨炭粗L(fēng)知意的眼神很過意不去，她明明沒受到過楚家一絲恩惠，卻被楚家連累得大好前途都沒了，被打回了這窮鄉(xiāng)僻壤里。

    風(fēng)知意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這一臉愧疚的杜氏兄妹誤會了什么，失笑地把切好的甜瓜擱在他們面前，“沒有，你們誤會了，我是自己要回來的?！?/br>
    杜氏兄妹一臉不信，畢竟誰會京市非富即貴的大院小樓不住、那么好的前途不要，跑到這窮鄉(xiāng)僻壤的犄角旮旯里，“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什么怎么打算？”風(fēng)知意有些不太明白他們的意思，在他們對面坐下，“我需要做什么打算嗎？”

    杜馨忍不住搶先問，“你難道要一直在這里住下去嗎？”

    他們兄妹之前在這里插隊了大半年，深刻地體會到了在地里刨食過活有多苦。而且這山窩窩里，買啥啥都沒有、用啥啥都沒，交通又不便利，出去買下東西，要翻兩個多小時的山。

    這對于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過著如公主般生活的她，簡直是從天堂跌入了地獄，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yīng)。

    要不是之前家里一直有物資和錢票寄過來，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活得過來。

    所以，她這會看著風(fēng)知意在這里過得愜意安然，著實很不明白。

    “不然咧？”風(fēng)知意有些莫名奇妙地看著這兄妹倆，難道他們倆還想反清復(fù)明……哦不是，重振杜家或楚家不成？“就一直在這里生活下去，不挺好嗎？沒有那么多紛紛擾擾，多清凈自在。”

    可杜氏兄妹以為風(fēng)知意這是在自我安慰的話，杜晏感同身受地苦笑道，“也是，戶籍都被發(fā)配了到這里，也沒處容身了?！?/br>
    風(fēng)知意：“……”

    什么叫發(fā)配到這里？什么叫無處容身？這里很低賤嗎？不配你們高貴的出身嗎？難道在這里生活就不是人過的日子？

    看來楚家人那個自命不凡、高人一等的傲慢毛病，也是深埋在他們倆的骨子里的。

    風(fēng)知意暗自翻了個白眼，知道他們倆的觀念和心態(tài)一時沒法轉(zhuǎn)換，懶得搭腔，端起果汁喝了一口沒說話。

    反正以后的生活，會教育他們認(rèn)清現(xiàn)實，腳踏實地做人。

    杜晏心頭發(fā)苦地沉默了會，提起精神來說，“之前我們?nèi)ゴ箨犻L那里登記戶籍，大隊長說了這里要遷移的事，我們倆算作一戶，抽到了三石大隊，你們抽到了哪？”

    風(fēng)知意看了眼睡在吊籃里的孩子，有些漫不經(jīng)心地回道，“上河大隊?！?/br>
    “那我們不在一個地方？”杜晏有些失望，隨即又說，“之前我去打聽了一下，那個三石大隊也是個很偏僻的山村，跟這里不遑多讓。所以，我跟meimei打算去湊個加工廠的份子，以后去加工廠上班。這樣，最起碼離縣城近一些，生活也方便些。”

    不然，困在這種四面是山、毫無出路的地方，真心讓人覺得絕望。

    風(fēng)知意不置可否地輕輕“嗯”了一聲。

    杜晏又問，“你跟姐夫，打算湊份子嗎？”

    風(fēng)知意想都沒想地?fù)u頭，“沒這個打算?！?/br>
    杜晏本還想說什么，但見她寡淡的神情，噎回了想要勸說的話，四周環(huán)顧了一下，只看到小孟灼在樹蔭下的吊籃里睡得正香，就岔開話題問，“姐夫呢？”

    風(fēng)知意一直看著孩子，“他出去干活了。”

    其實孟西洲是想趁著風(fēng)知意肚子月份還小、還能自理的時候，趕緊多去弄些東西回來。所以這趟回來，在家沒呆幾天，就又出門了。

    杜晏聽得怔了一下，有些遲疑地問，“姐夫……他那個成分，能找到工作？”

    他一直以為孟西洲就是單純的在這里種地的。

    風(fēng)知意聞言，從孩子那收回目光，清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那個成分，又不犯法。只是沒有優(yōu)先權(quán)罷了。”

    “啊，不好意思！我沒有看不起他的意思。”杜晏忙抱歉，他現(xiàn)在的身份，估計還不如孟西洲了，“我只是、只是想問問他在哪找的工作？能不能介紹我去一個？”

    說著，很不好意思地窘迫了一下，“我們倆，是真的不會種地。現(xiàn)在我們倆又沒了知青福利，光是種地的話，賺的工分怕是填飽肚子都難。更何況，還要吃穿住行。”

    最關(guān)鍵的是，杜家沒了，楚家也已經(jīng)倒了，娘又嫁了人，他們倆以后可沒依靠了。要靠他們自己的雙手在地里刨食養(yǎng)活自己，他很是懷疑他們能不能做得到。

    “沒有誰天生就會種地，不會就學(xué)。自己有手有腳，總不會餓死?！边@兩人不磨磨性子，估計以后也立不住，所以風(fēng)知意沒有答應(yīng)，“你若吃不了種地的苦，他那個活，你更干不了。”

    杜晏愣了愣，只當(dāng)孟西洲是去干比種地更辛苦的黑苦力了，頓時訕訕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風(fēng)知意無意搭理他們更多，再隨意說了兩句，就把他們倆給打發(fā)走了。

    二狗子看著他們倆離開的背影孤苦蕭瑟，有些嘖嘖，“這兄妹倆挺倒霉的，父家前腳倒下，母家后腳又被清算，我還以為您會拉他們一把?！?/br>
    風(fēng)知意看著孩子差不多快醒了，就去把奶昔給打好，“他們又不是過不下去了，有什么好拉的?！?/br>
    二狗子想想之前杜家兄妹的神情，“可我看他們倆的狀態(tài)，感覺天塌下來了、走投無路了?！?/br>
    “那是他們以前過得太好，不知人間疾苦。”風(fēng)知意不以為然，“從小太過優(yōu)越的出身和富貴的生活，不僅框住了他們的思想和觀念，也削弱了他們承受狂風(fēng)暴雨的能力?！?/br>
    殊不知，其實他們倆比夢莊大隊大多數(shù)人都有優(yōu)勢，讀過書、當(dāng)過兵、見識廣，多得是辦法走出一條路來，就看他們愿不愿意自我掙扎。

    而且，她最想不明白的就是，為什么到農(nóng)村就活不下去了？在這種靠山靠水的農(nóng)村里，最不會餓死好嗎？

    二狗子想想也是，“確實！三十六行，行行出狀元。除了不能從政從軍從商，還多的是路走呢！楚家也真是造孽，沒事藏那么多黃金干嘛？不會真想造反吧？”

    這個問題，它一直沒想明白。

    之前楚家被挖出來的黃金，大部分真的都是楚家藏的。不過藏得很深，所以它和家主就給他們添了點，添得滿出來了，就被挖出來了。

    “誰知道?！憋L(fēng)知意一點都不關(guān)心地把打好的奶昔裝入奶瓶里，看見孩子正好醒了，就把他抱起來給他洗洗臉，再把奶瓶塞他手里，讓他抱著吃。

    這時，李燕華找上門，來問她加工廠的事，“我婆婆說你讀過大學(xué)，見識多，讓我來問問你，那個加工廠的事，你怎么看？湊份子嗎？”

    風(fēng)知意端出之前招待杜氏兄妹的甜瓜招待她，“我沒了解過情況，也沒任何看法。不過我有工作你是知道的，所以不湊這個份子?！?/br>
    杜氏兄妹矜持著沒吃，李燕華倒是不見外地拿起來就吃了，口齒不清地說，“那你家男人也不需要嗎？”

    說著，左右看了看，“對了，你家男人呢？又出去干活了？”

    風(fēng)知意微微點頭，“他也不需要那工作?！?/br>
    李燕華見此，壓低聲音湊近她，“你家男人是干啥活？能幫俺男人介紹一下不？”

    風(fēng)知意怔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她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微微搖頭，“這個我倒是沒仔細(xì)問過?！?/br>
    “那你回頭幫我問問唄！”李燕華一臉愁苦地道，“這明年搬遷去新地方也不知道是個啥情況，家里十幾張口，可就五個勞動力，工分本來就緊巴巴。等過幾個月我不能干活了，明年孩子出來，我真怕會餓著他”

    風(fēng)知意聽得挑眉，目光落在她平坦的肚子上，緩緩笑開，“有了？怎么之前沒聽說?！?/br>
    李燕華不太好意思地“嗐”了一聲擺擺手，“才一個多月呢，有什么好嚷嚷的。再說，我結(jié)婚都快一年了，再不懷上，我婆婆都要嘀咕了。”

    風(fēng)知意深以為然地點頭，確實。農(nóng)村新媳婦一結(jié)婚，就要被盯著肚子什么時候鼓起來。半年以上沒動靜，就要被人給嘀咕了。

    李燕華看著小孟灼坐在小矮凳上正抱著奶瓶乖乖喝奶昔，頓時一臉的喜愛和羨慕，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們家那個條件，我也不指望能像你把孩子養(yǎng)得這么好，但我們做父母的，總不能餓著孩子你說是吧？”

    家里條件太辛苦，想出去找工作、找出路也正常，風(fēng)知意理解地微微點頭，“那等孩子他爹回來，我給你問問?！?/br>
    “欸！”李燕華感激道，“那可真謝謝你了！”

    風(fēng)知意卻搖搖頭，“別忙謝，不一定幫得上忙。”

    “我知道?！崩钛嗳A也理解現(xiàn)在想出去找份工作有多不容易，“你問問就好，不行也沒關(guān)系。我這不沒辦法了，到處找找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