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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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腦沉默了一會,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就笨拙而又生硬地岔開話題,“啊!外面下雪了呢!家主,明天咱們?nèi)パ┇C吧?” 風知意一怔,隨即失笑,“行??!” 第二天一大早,風知意掐著點從空間出來,推開窗看了下,果然看到銀裝素裹的世界,而且紛紛揚揚的大雪也還沒有停歇。 風知意趕緊保暖內(nèi)衣、防寒絨褲、大襟襖、帽子圍巾手套地全身武裝起來,打開門看到彭大娘和彭丫丫也正好起床出來,趕緊招呼,“丫丫快來,我們?nèi)ザ蜒┤?!?/br> 彭大娘好笑地拎起個大籃子,“堆什么雪人,今天殺年豬,去領豬rou了,晚了就沒好rou了?!?/br> 第42章 殺年豬 前幾天大隊里就提醒了小年這天殺年豬,這個風知意也知道,只是,“不是說養(yǎng)豬場養(yǎng)雞場什么的,是社員們湊份子合辦起來的嗎?年底分紅沒我們這些知青的份嗎?” “那些是沒有,”彭大娘點頭,隨即又解釋,“但年底殺年豬是大隊里的福利,所有人都有份,按工分領的。1000工分一斤,我跟丫丫加起來差不多可以領個兩斤?!?/br> 所以她只能領三兩多一點?風知意也趕緊拎起個小籃子,有些懵逼地跟著彭大娘她們一起去。 只是一出門,那迎面撲來的風雪吹得她一個冷激靈,也吹得她懷疑人生:她有必要一大清早的冒著大風雪,去排半天隊就為了領個三兩rou嗎? 她缺rou食嗎?她完全不缺?。?/br> 不過看彭大娘和彭丫丫兩人高興得像是去撿金子一樣,她憋下懷疑,默默地跟著走。 殺年豬也放在大食堂里,這大一清早的,已經(jīng)有不少人冒著嚴寒在排隊了。 眾人喜氣洋洋的,時不時地昂首翹盼,看還有多長時間能輪到自己,興奮得跟過年一樣。 風知意找到自己所在的生產(chǎn)隊,已經(jīng)有了長長的隊伍。乖乖地排在后面,聽著其他人高興地問彼此能領多少豬rou。 這年頭孩子生的多,而且大部分都是三四代同堂不分家,一家至少十幾口人,多至三四十口。 壯勞力一年工分至少1500以上,半大的孩子和婦女老人也有1000以上,哪怕是15歲以下的小孩,也有好幾百工分。 這么算,一個幾十個人口的大家庭一年到頭最起碼有上萬個工分,那就是有十幾斤免費豬rou可領,難怪這么興高采烈。 風知意跟著隊伍慢慢往前走,聽著前后左右的歡喜,這樸實生活里的煙火氣,感染得她也不由眉眼彎彎地莞爾。 排到她的時候,正好新開了一頭豬。 分rou的王隊長兒子抬頭見到是她,待會計報了三兩二之后,當即給她割了一塊純肥rou,看得風知意趕緊阻止,“不要不要!我不要肥rou!能給我割點扁擔rou嗎?少點也沒關系?!?/br> 扁擔rou是他們這邊的說法,也就是里脊rou。 王隊長的兒子怕她不懂,還特意地甩甩手中一塊肥rou解釋,“這肥rou好!油水足!還能熬油。熬出的油,最起碼能炒好幾個月的菜呢!” 風知意笑著謝過他的好意,然后解釋,“我就喜歡吃瘦的?!?/br> “行吧!”王隊長兒子見她如此“執(zhí)迷不悟”,只好“痛心疾首”地給她割了一塊里脊rou,見就那么小小一塊,提醒道,“要是不夠,還可以花錢另外買的,算是給大隊里創(chuàng)收,不要rou票?!?/br> 風知意正用籃子接過他遞過來的豬rou,聽到這話眼睛一亮,“那我可以買個豬頭嗎?還有一些豬排骨豬下水什么的?!?/br> 一個豬頭熏起來,應該夠吃很長一段日子。 “可以的?!蓖蹶犻L兒子指指旁邊,“你需要買什么,去出納那里登記一下,回頭給你送過去?!?/br> “好的,謝謝你?!憋L知意趕緊讓開位置跑去找出納登記。 風知意要了一個不限大小的豬頭、四個豬蹄、一些排骨和豬下水,讓生產(chǎn)隊里賣不完的都可以給她送去。要是別人要,就緊著其他人先。 好了之后,風知意拎著她那么一小塊里脊rou擠出人群。看到處都是黑壓壓的人頭,也不知道彭大娘她們在哪,就打算先回去。 不過她一走出食堂,就看到在一群人的圍觀下,拄著雙拐的孟西洲正被一個人高馬大的壯漢一把奪過手中裝著豬rou的籃子,給推倒在雪泥地里。 風知意想都沒想地立馬沖跑過去扶他,同時抬頭怒瞪那壯漢,“你做什么好好地推人呢?!” 因為殺年豬,此時食堂外的曬谷場上人來人往。 對方似乎沒料到居然會有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幫孟西洲,愣了一下,隨即理直氣壯地道,“他把我爹撞傷了!賠不出醫(yī)藥費,我只拿他點豬rou算是便宜他了!” 風知意轉(zhuǎn)眼一看,果然看到那壯漢身后,鶴發(fā)雞皮的錢書記明顯一身跌倒過的臟泥,一手扶著后腰“哎喲哎喲”地叫喚著。 這個錢書記,也就是那個一夜蒼老的前任書記。 之前因為得了“怪病”,送去縣城醫(yī)院醫(yī)治后事情被傳開,果然得到了上面的關注,直接把人接去省城甚至京市“治療”,實則風知意猜估計是研究。 因此,這事情還上了新聞、上了報紙。 可病態(tài)的是,這錢家人非但沒有絲毫擔憂,還非常驕傲自豪地整天在大隊里宣傳自家的兒子/丈夫/爹是上了報紙的大人物,臉上無比光榮! 風知意曾經(jīng)一度非常無語,完全不能理解他們家人的腦回路。即使思想純樸得不會想到切片做研究,那也該擔心錢書記的病情不是?有什么可驕傲可光榮的? 不過這種驕傲自豪也沒維持多長時間,上面研究了大半年沒研究出所以然來,就把錢書記給發(fā)放回來了。 就在前不久臘八節(jié)她再次收到老首長寄給她的包裹時,和她包裹坐同一趟拖拉機回來的。 當時,全大隊的人像看猴子似的跑去圍觀。 她那會要去拿大隊長順便給她稍帶回來的包裹,就看了一眼,卻訝異地發(fā)現(xiàn)這人的健康狀態(tài)和生理機能已經(jīng)遭到了嚴重的破壞,絕對不是她給的還能自理的溫柔衰老,也不知道他經(jīng)歷了什么。 她當時還動過一剎那的惻隱之心,覺得他這種扭曲病態(tài)的思想是大環(huán)境的動蕩所造成的,沒必要針對他個人,想著要不找個機會給他恢復算了。 可沒想到這人死性不改,又來“光明正大”地打劫孟西洲,居然還用上碰瓷訛詐的下作手段。 風知意心下冷哼,孟西洲因為成分不好,自卑敏感得平時走路都總遠遠地避著人。再加上他現(xiàn)在正在細心養(yǎng)護骨腿,怎么可能去撞傷一個“老大爺”起沖突? 這分明是看到孟西洲領了rou,又來變著法兒打劫了! 但風知意也沒冒然維護以免落人把柄,而是壓下情緒,扭頭問一被她扶起來就立馬自動離她至少一米遠的孟西洲,“你撞傷他爹了?” “沒有?!泵衔髦廾嫔涎鄣锥紱]有被冤枉的憤怒,只有早已習慣成自然的平靜,但隱隱又透著不服輸不認命的倔強和堅持,“是他自己突然跑過來撞了我一下然后躺下,我腿腳不便沒來得及躲開……” “你放屁!”話還沒說完,就被錢書記的兒子氣急敗壞地打斷,“明明是你這個不長眼的死瘸子走路不穩(wěn)撞倒了我爹!” 風知意聽到“死瘸子”一詞就下意識地皺了一下眉,“你們雙方各執(zhí)一詞不好論斷,” 說著掃視了一圈圍觀的群眾,“那還有其他人看見究竟是怎么回事嗎?” 這話問得圍觀的眾人都下意識地后退一步或側(cè)頭撇開眼,明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只看戲不參與的態(tài)度。 風知意毫不意外地微微點頭,不偏不倚地道,“既然沒有第三方看見,那就報公安吧。以如今的偵查手段,可以從摔倒的力度、角度、地上的痕跡,還有你們兩人相撞時各自的站位,以及在彼此身上留下淤痕、傷勢、氣味、指紋、dna等痕跡查明誰是誰非?!?/br> 這話風知意完全是嚇唬錢書記父子的,據(jù)她模糊地了解,這個時代的工業(yè)和科技好像都才剛起步,偵查手段應該還沒能這么精細高超。 可“報公安”對社員來說似乎是件很嚴重很排斥的事,圍觀群眾里頓時抗拒地嘩然炸開,紛紛竊竊私語說要不要這么小題大做,報公安多丟人什么的。 畢竟,今天這一出的真相是什么,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真把公安鬧來,說不定還會拔出蘿卜帶出泥,以前這樣坑過搶過孟西洲的人也會被調(diào)查出來。 所以,就有心虛之人直接勸錢書記父子倆算了,說什么這都快過年了,別真的把公安招來,多晦氣什么的。 本就心虛、見識又不多的錢書記兒子還真的被風知意這么詳細的“破案手段”給唬住了,再加上社員們一勸,頓時眸光心虛地閃爍,臉憋紅得心生退卻之意。 但自從“翻身農(nóng)奴把歌唱”就一直作威作福,隨隨便便說舉報批斗就能把人嚇到的錢書記豈會就此被嚇退? 他臉色一沉,陰毒的眼神在她和孟西洲身上不懷好意地來回轉(zhuǎn)了轉(zhuǎn),然后意味不明地陰笑,“不知陳知青和這地主崽子是什么關系?” 風知意早料到了對方說不過理就會往她身上潑臟水,神色自然地一愣,隨即純白無辜地坦蕩蕩,“沒什么關系啊,跟你們一樣,都是一個生產(chǎn)大隊的呀!” 錢書記明顯不信地故意把話題往某處上帶,“那你為何這樣維護他?” “維護他?”風知意神情更愣了,“我不是在實事求是嗎?是你們雙方各執(zhí)一詞、爭論不下無法論斷是非??!” “是嗎?”錢書記陰陽怪氣地陰笑了一聲,“我看你分明就是跟他亂搞男女關系,維護地主壞分子!我要舉報你!” 風知意一愣,隨即頗有些啼笑皆非,“行?。 ?/br> 這種嚇小女孩一嚇一個準的名聲作風問題,風知意完全不懼,泰然自若地道,“但你給我亂扣帽子之前最好拿出證據(jù),不然我就告你污蔑誹謗!我可不會白白受人冤枉。” 明明是淺笑盈盈的友好態(tài)度、溫和甚至溫柔的語氣,但她淡定從容的氣度中卻透著一股不容冒犯的強勢和不好惹。 錢書記被她這種氣勢給震得心虛一噎,隨即又穩(wěn)了穩(wěn)心神,眼神戾了戾,指了指站在一處的風知意和孟西洲,陰狠嘲諷地道,“你們站在一處,明顯就是一伙的,這不就是證據(jù)?!” 風知意看了看離她至少一米遠的孟西洲,嘴角施施然地一勾,眉眼彎彎一笑,溫柔中透著嘲諷,“這就算證據(jù)?” 說著掃了圍觀的眾人一眼,“剛才這么多雙眼睛都看到了,我只是扶個腿腳不便被人推倒的人,就成了亂搞男女關系?是不是在你們大隊里,摔倒的不能扶?看到有困難的人不能幫?扶了幫了就會被亂扣帽子?” 這話說得圍觀群眾忙擺手否認,“哪有哪有!我們大隊里的風氣可沒這么壞!” 亂搞男女關系的帽子扣不上,錢書記逮住孟西洲的成分不放,“那你就是維護地主壞分子!他可是地主的兒子!” “哦?”風知意不以為然挑眉,“就因為他的成分,我扶他一把就成了維護地主壞分子?那在他的生產(chǎn)隊里,給他派活兒的隊長、給他記工分的記分員、給他算工分余糧的會計出納,但凡跟他接觸過的人,都是維護地主壞分子咯?” 錢書記幾乎快被她溫溫柔柔、不急不躁的話語給懟噎,“……我有說跟他接觸的人就是維護地主壞分子嗎?我是說你,明明是他碰倒撞傷了我,你卻幫他百般狡辯!你這不是維護地主壞分子是什么?!” “狡辯?”風知意略帶嘲諷地反問,“領導人都說了,沒有正確的調(diào)查,就沒有發(fā)言權。你們各執(zhí)一詞,我不明就里,明明是公正公平地建議你們矛盾雙方報公安調(diào)查論斷是非過錯,這也叫狡辯?” 隨手一頂大帽子蓋回去,“難道你覺得領導人的話說的不對?還是覺得縣公安會是非不分、處事不公、調(diào)查不明嗎?” “我沒有!”錢書記忙否認道,有些氣急敗壞,“可這還用調(diào)查嗎?!他是個地主余孽,本就作風不正、思想不好,難道我的話不可信反而他的話可信嗎?” “這你就有些強詞奪理了吧?”風知意簡直匪夷所思地看著這個胡攪蠻纏的老頭,“成分出身不代表一個人的品性,也不能以此評判一件事的是非黑白。” 說著,眼神澄澈地掃視圍觀群眾,“不管是紅五類也好、黑五類也罷,在這些身份之前,每個人的出身首先是個人吧?是個人,就該有做人最基本的道德和底線。咱們不能因為一個人的成分不好,就可以肆意污蔑陷害,對不對?” “對對對!”圍觀群眾皆點頭認同,紛紛附和說“不管是什么身份都好,但首先得是個人”、“成分出身,確實不能斷論一個人的品性好壞”等云云。 錢書記頓時氣得對風知意眼冒陰毒怒火、臉被憋紅,怎么樣都說不過她,只能緊攥著雞毛蠻橫當令箭,“還說你不是在維護他!我看你就是跟他亂搞男女關系,維護地主壞分子,我要舉報你!” “請便?!憋L知意毫不畏懼地溫和淡然一笑,“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舉報政策是為了改正錯誤、肅清風氣,可不是讓人用來欺凌弱小、栽贓污蔑、謀奪私利。” 說完扭頭問剛剛悄然過來的大隊長,“我說的對嗎?大隊長。” 通過跟大隊長幾次的接觸中,她大概能看出他作風冷硬、鐵面無私,尤其討厭不事生產(chǎn)、整天搞幺蛾子的人。 “對!”大隊長果然嚴肅的法令紋一深,眉川不甚耐煩地皺起,掃視了圍觀群眾一圈,“都圍在這里做什么?閑得慌去挖溝河!” 這話喝得圍觀的眾人一哄而散,趕緊回家的回家,去排隊的排隊。 風知意垂眸眼下眼底的嘲諷,她就知道大隊長怕她較真鬧大報公安,會強勢地把這事給直接壓下去。但沒想到,他會當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直接讓大家散了,連個歉都不讓錢書記父子給孟西洲道一個…… 正想著,眼角余光注意到錢書記父子居然也趁機跟著群眾一起開溜,身形一晃地攔在他們面前,朝錢書記兒子一伸手,“人家都沒讓你們道歉,你們還想帶走“賠償”???” 錢書記神色一怒,正要說什么,卻被大隊長一個厲眼掃過來,頓時又憋了回去。 錢書記兒子瑟縮地看了大隊長一眼,趕緊把孟西洲裝著豬rou的籃子掛在風知意的手上,灰溜溜地扶著錢書記走了。 風知意把籃子遞還給孟西洲,“委屈你了?!?/br> 被人冤枉欺負了,對方連句對不起都沒有,根本沒把他當成一個人來尊重。 剛想說什么的大隊長聽出她這話的話外音,嘴角一抽,怕自己也被她溫溫柔柔卻強勢無比、滴水不漏的犀利言辭給懟得啞口無言,趕緊溜了。 他現(xiàn)在是真的有點怕這個陳知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