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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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她并未將所有團扇都帶出來,今天不過試一試。 既然攀附大戶人家丫頭的方法行得通,以后再來幾次,總能找到和這繡娘無關的人。 便是找不到,大不了她還能毛遂自薦,一家家上門詢問生意呢。 那繡娘眼前只有繡莊這一畝三分地,哪里管得到別的! 想到這里,秋枕夢干脆挪了地方,將帶來的手帕賣了個七七八八,這才收攤回家。 · 緋紅霞光浸著斜陽,半個金烏將沉未沉。 秋枕夢開了門,才要進去,肩膀忽然抓上一只手。 她頓時驚得一抖,富戶滿是油光的老臉閃過眼前,下意識抓住這手,腰背一彎,將身后人狠狠摔了下去。 “你這該死的賤人,是要殺了我嗎——” 熟悉的尖利女聲響徹云霄,同巷住戶們急匆匆推門跑了出來。 那繡娘狼狽地坐在地上,呲牙咧嘴,好不容易,才在其他繡娘的攙扶下站起身來。 一群本來洋洋得意的年輕姑娘,眼下全都縮頭搭腦,不敢離秋枕夢近了。 真是陰魂不散。 秋枕夢臉色也沉了:“原來是你在抓我,怎么,還嫌找我的事不夠多,巴巴地來我家做什么?” 繡娘捂著腰,白皙的手腕上有被捏出來的淤青,面容陰晴不定。 她臉都有點扭曲了,理也不理秋枕夢,四面一望,見鄰居們都往這里看情況,頓時尖著嗓子抬高聲音,叫嚷道: “呸,你這邊境破爛地兒來的繡娘,真以為我們京城的生意這般好做?就你那幾手本事,連三四歲孩子都比不過,有什么臉一而再再而三地往繡莊里碰,還想攀著顯貴?臉未免太大了。” 說著,她便捶了捶腰,有點后繼無力,喘不上氣。 秋枕夢氣得笑了,這是對著左鄰右舍敗壞她名聲呢。 可惜她下意識摔了這人一下,失了先機,倒顯得自己無禮了,硬碰硬不是好辦法,只能用出對著客人的和善態(tài)度,說道: “我從小地方到京城,一路上千難萬險走過來,遇到事未免激動了些,被jiejie你在身后扒住,看都不看就摔了你,是我不對,我給jiejie道歉,可話說回來……” 她從包袱里拿出沒賣完的手帕荷包,舉起,冷聲道: “jiejie說話要實事求是才對。我繡品如何,自然不是你一人就能定的,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我想問問jiejie,難不成買我東西的人都是瞎子?” 繡娘嘴巴里不干不凈又罵了兩句。 一個大娘忽然走過來,拉住秋枕夢,低聲道:“小閨女,你是怎么招惹上的人?那幾個大繡莊和達官貴人都有聯(lián)系,閨女還是不要鬧的好?!?/br> 如果能和平共處,秋枕夢才不想鬧。 她謝過大娘,深深吸了口氣,和顏悅色已經(jīng)維持不住,沉聲道: “jiejie的意思我都明白,無非是不讓我長久搶你生意。何苦來!我只是上京找人的,待尋到人,未必還會當街做生意,能礙著你什么?倒勞煩jiejie三番五次攪我,還找上家門。” 說著,這半年里的煩難、疲累和委屈,齊齊涌上心頭,秋枕夢鼻子一酸,眼里就濕潤了。 兩方人馬正在吵架,自己先哭,氣勢未免一下子降低。 她硬是忍著,聲音盡量平穩(wěn)道:“明日我還有事,就不請jiejie進門了。天色已晚,日頭都落了,jiejie還是趕緊回家去吧?!?/br> 秋枕夢說完話,立刻進了院,重重甩上房門。 她忍著的眼淚這才滾下來,趕緊伸手揩了,又摸出手帕沾了沾眼角。 帕角異樣精致的牽?;ń窳?,顏色深了一重。 · 門外繡娘找事不成反被打,不僅沒罵得小地方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反而被戳穿心思,臉上頓時掛不住,聲音尖銳地在門外謾罵不休。 秋枕夢本來已經(jīng)回屋,放下包袱,盤算著明日到底是在繡莊外蹲守大戶人家的丫頭們,還是直接避開繡娘,去各種殷實之家推薦自己。 正想著,只聽外頭繡娘的叫罵越發(fā)過分,已經(jīng)涉及到自己的品行問題: “什么找人不找人,在繡莊外頭賴了小半年,都沒見你找到什么人,焉知不是本事不濟,又死皮賴臉,怕離了我們繡莊就吃不上飯,才編了謊!” “窮鄉(xiāng)僻壤的花子!” 秋枕夢頓時面沉如水。 她和鄰居們不算熟悉,也就買下房子時,擺了宴席請過客,平時互相送些蔬果等物。 這般敗壞名聲的話,如果不能及時澄清,說不定會傳得她謠言滿天飛。 沒準還會衍生出別的閑話來。 秋枕夢不想忍了。 到了這種地步,就算見官她也有理,正是該出手時就出手的時候,此時還忍著,豈不成了烏龜。 她站起身,三步并作兩步跑了出去,一腳踢開院門。 看見她又出現(xiàn)了,繡娘剩下的話頓時哽在喉嚨里,禁不住悄悄往后挪了幾步,離她遠了點。 秋枕夢見她縮了,二話不說,一個耳光上去。 她冷笑道:“我不偷不搶,不排擠別人,憑自己手藝過活,就算一路要飯進京,每天大街上拿只破碗乞討,也比你這只會胡編亂造嚼舌根的強!” 繡娘挨了一巴掌,哭起來,嚷著小地方窮鬼打人了,便要和秋枕夢糾纏到底。 秋枕夢正要托鄰居報官,忽聽巷口處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響。 幾個人抬著一頂小轎,從拐角處繞了進來,前后足足跟了七八個仆從,那陣勢,瞧著像是什么貴人。 京城這地方,隨便一個當官的、有錢的,就能讓普通女子喝一壺。繡娘哭聲漸漸小了,沒敢再鬧,被秋枕夢揮手甩到一邊。 作者有話要說: 哇,感謝南鴻子小可愛在文案時期就投了雷和營養(yǎng)液! 感謝河清海晏小可愛的營養(yǎng)液~ 第3章 來生意 轎子近了,當頭三個仆從打扮的人,手上都提了花狀提燈,不知拿什么材料做成的,透亮得很。 燈火籠在里頭,潺潺如星月輝光,水似的蕩漾。 小轎顏色雖清淡,卻頗有種低調(diào)奢華的感覺。用料講究,上頭翹起的飛檐,懸掛的鈴鐺和燈,俱是連殷實之家都很少見到的精細。 秋枕夢借著燈光,認出最前頭那人,就是陪著那位姓汪的公子,來她家買東西的人。 轎子里說不定就是那位公子本人! 是個姓汪又擅畫的年輕人! 她連忙攏了攏鬢邊散亂的發(fā)絲,順了順衣裳褶皺,笑容溫柔淡雅地穿過人群,迎了上去,招呼道:“這位小哥,你又來了,可想買什么東西嗎?” “姑娘的繡品好得很,我家老爺喜歡,這便親自來尋姑娘了,敢問姑娘會不會繡大件的東西?” “會,當然會?!鼻镎韷暨B忙說道。 四人抬的轎,在得到這句肯定的話后,總算落了下來。 鄰居們不敢發(fā)聲,在聞聽“老爺喜歡”,猜得轎子可能落地的時候,已經(jīng)遠遠躲了開去,各回各家大門一關。 只剩下組團找茬的繡娘們,鵪鶉似的縮到最角落。 · 那下人倒退著走了幾步,臨近轎門時,背后長眼般轉過身,放下提燈,躬身伸出一只手。 另從后頭上來一人,揭起轎簾,里頭的老爺這才扶住下人,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叵铝宿I。 儀態(tài)之風雅,程序之瑣碎,秋枕夢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這半年她見過的汪姓年輕人們,大多數(shù)都于騎馬坐轎上規(guī)矩多,眼前這位已經(jīng)算是流程簡單的了。 “公子又見了?!鼻镎韷糇詠硎斓睾选?/br> 上回沒看清的模樣,此時終于瞧了個透徹。 眼前這人二十來往年歲,身段瘦長,面容弧度柔和,露出的皮膚泛著漂亮的冷白,皎皎如敷了天上月光。 他眉毛不算很濃,生一雙狹長的眼,眼尾稍稍上挑,帶著些微的紅,唇薄得很,色調(diào)也和面容一般淡,瞧著她時,似乎不帶任何情緒,寂靜得像深林間一片寒潭。 有點陰柔,又有點不好揣摩的樣子。秋枕夢望著他,心中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這公子和記憶中小哥哥的眉眼有些像,或許也正是因此,那夜匆匆一瞥,她便覺公子有幾分眼熟。 可小哥哥從來是很歡喜的,笑吟吟的樣子,彎著的眼,臉上總是露著深深兩個梨渦,與這死人臉大相徑庭,更是可能沒這般富貴—— 不然,為何不早點娶她。 “老爺?!蹦莻€已經(jīng)很眼熟了的下人,提著燈殷勤地趕了過來。 公子點點頭,目光卻從秋枕夢身上移開,投向角落處瑟縮的繡娘們,雙眉輕輕往中間蹙了,很快又舒展開來:“那些是姑娘的客人?” 依舊是淡漠的語調(diào),生生把問句念成陳述。 “老爺,您在轎子里沒看見,咱們來時,姑娘正和她們爭執(zhí)呢!”下人不待秋枕夢開口,連忙說道。 公子的目光轉瞬便從繡娘們身上移開了。 這可是筆生意,定不能再叫那群人攪和了,可還不知這公子什么態(tài)度,也不能太過踩她們,以免叫自己形象不佳。 秋枕夢立刻解釋道:“公子有所不知,我本不是京城人,在家鄉(xiāng)憑著手藝生活,還算有點名氣,來了這里,想到繡莊寄賣東西,可惜進不去。今日便又是為此爭執(zhí)了起來。” 公子臉上仍舊沒表情,聲音仍舊不高不低,只是語調(diào)間滲了幾分冰冷的余韻: “未曾聽過繡莊不許人進,似姑娘學得好一手嶺女繡,更不該如此落魄,可見是他人因妒而生嫉恨了?!?/br> 說到這里,他唇角緊抿成一條線,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令人不快的事。 幾個繡娘臉色青白,唯有打頭的那位,壯著膽子辯解道:“老爺,我,我們沒……” 公子輕輕垂了眼,身邊下人立刻上前,揚聲問道:“那你們今日是來做什么的?” 她張了張嘴,沒敢做聲,和其他人挨挨擠擠縮在一旁,雙腿一軟,竟坐在了地上,牙齒噠噠地打著顫。 “聒噪?!惫佑行﹨挓┑卦u價,只平平的兩個字,目光烏沉沉的,瞅著像要把人生撕了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