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76
“十三四歲的年紀,突然失去mama,爸爸變成可恨之人,一般孩子都會特別叛逆,刻意不學好,但是方唐沒有,她沉默寡言埋頭學習,努力考上大學離開家,從此自力更生。” 這件沉痛往事,方文華一直壓在心底,諱莫如深,如今被逼得不能不說,一把年紀依然熱淚盈眶。 “方唐是個好孩子,特別懂事,特別恩怨分明?!?/br> “身為爸爸,我給她造成的傷害多過愛護,她喊我方老師,不跟我親近,但從來沒有放任不管?!?/br> “每一年,她都會模仿mama的手藝做梨膏糖,因為對嗓子好,因為咳咳,我愛這個味道?!?/br> 視線掃過圍觀人群,方文華一字一句地問:“怎樣才算孝順?定期打錢嗎?不是我需要的;每周回家陪伴?咳,我沒有這個資格。對我來說,一盒糖梨膏已經(jīng)足夠,因為她花了時間用了心,她知道我嗓子不好,記得我的喜好?!?/br> 眾人不禁默然。 誰沒有父母?誰又懂他們所想所需,做到了真正的孝順? 指責他人容易,內(nèi)審自己艱難。 一時間,場面出奇安靜。 蘇伊見方文華說得太多,又出現(xiàn)干咳跡象,適時遞上冰糖雪梨,示意對方喝點潤潤嗓子。 瓷碗上的甘棠logo不經(jīng)意闖入眼簾,方文華看呆幾秒。 他小心翼翼地接過碗,捧在手中,神情有些恍惚。 “我妻子在世時,愛煲糖水做點心,開一家甜品店是她的愿望,她曾笑說店名得有個棠字……” 說著,他抬起頭,眼底有了些許笑意:“現(xiàn)在,女兒實現(xiàn)了妻子的夢想,我深感慚愧,但更為有方唐這樣的女兒感到驕傲!” 街頭,秋風乍起,天色陰沉晦暗,持續(xù)作業(yè)的閃光燈把方文華以及他手里的瓷碗照得格外明亮。 小圓滿的開業(yè)大典儼然變成甘棠小站的宣傳現(xiàn)場。 陸元元臉色鐵青,試圖擠進人群阻止:“別拍了,你們都別拍了!” 請來的媒體身處最里層,根本聽不見,或者聽見當沒聽見。 外圍的吃瓜群眾察覺有人試圖擠搡搶位置,很自然地動胳膊扭腰胯,把人拱了出去。 陸元元連退好幾步才穩(wěn)住重心,頓時氣得大吼。 “方世寶,你是死的嗎?” 怎么會有如此蠢笨的隊友!人就站在方文華身邊,竟然不知道阻止,放任對方把大好局勢翻轉(zhuǎn)得稀巴爛! 她氣急敗壞,聲音尖銳得像一根刺,直接扎醒怔愣發(fā)呆的方世寶。 “舅舅?!?/br> 方世寶低叫道,語氣哀傷又無助:“我是寶兒啊,是你最親最近的外甥,你怎么能為了維護方唐,偏心偏幫到如此地步?” “我剛才說的有假話?”方文華盯著他,嚴肅反問。 “沒有假話,但不全!你如果一碗水端平,怎么不提方唐假裝懷孕,欺負我和我mama的事?” 他神情悲憤,仿佛受到莫大的不公。 方文華靜靜地看著,眼神一點點轉(zhuǎn)冷。 猶記得昨晚,寶兒特別誠懇地表示,我不怪唐姐的,舅舅,你明天陪我去簽約好不好? 所以,這就是不怪? 哈!說得那么好聽,大概只是為了從他這兒拿錢簽約。 看清這點,方文華突然覺得今年的秋風格外凄涼,他攏了攏衣服,神色漸漸平靜,語氣不偏不倚。 “假懷孕,一直是你單方面在說,我還沒聽到方唐怎么說,在沒有了解詳情弄清真相之前,我不會亂講。” “詳情?真相?”方世寶步步緊逼,“你把方唐喊來,我和她當面對質(zhì),或者直接去醫(yī)院做檢查?!?/br> “因為你懷疑,她就要去自證,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方世寶氣結,委屈大吼:“你不講理,你偏心!今天小圓滿開張,你為了討好方唐,砸我場子,虧你平??傉f一家人和和氣氣最重要,一家人有你這樣做事的?” “沒有?!边@一句,輕飄無力如風中鴻毛。 “???”方世寶愣住,不明所以。 “一代又一代,開枝散葉,關系終究越來越遠。家散了,我老了,無心挽狂瀾?!?/br> 他看著自己的外甥,眼神淡漠,“方世寶,好自為之。從今天起,我再也不是你從前那個舅舅?!?/br> “舅舅!”方世寶驚恐地喊。 方文華不應,仿佛沒有聽見,他面向眾人,語氣誠懇:“占用大家時間了,我不是一個好父親,方唐太苦了,mama是她心底的痛,懇請你們善待,別問別提?!?/br> 話落,他彎腰鞠躬,久久不起。 透過屏幕,方唐看到他身后的天空,烏云聚集,黑壓壓,沉甸甸,似乎要壓垮他佝僂的腰背。 他聲稱自己不是一個好父親。 他說為有方唐這樣的女兒感到驕傲。 他竭力倡導家和,如今也會吼出一句——斷得好! 回顧這一段采訪視頻,方唐咬著唇,這些都不重要,一點都不。 可是,有一點怎么也忽視不了,方老師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張口提及塵封往事。 mama,以及弟弟。 最悲傷痛苦的時候,方唐曾恨恨嘲笑,心心念念想要個兒子的方老師,大概比自己痛得多。 她知道怎么說,能最大限度地報復可憐又可恨的方老師。 一直都知道,但一直沒說。 時間流逝,她漸漸發(fā)現(xiàn)方老師其實跟自己一樣,思念都是獨自地,悄悄地。于是,不點破成了彼此默契。 傷口被隱藏起來,結疤也好,化膿也罷,他們從未攤開來談。 現(xiàn)在,方老師竟然把這一切直接暴露在明晃晃的鏡頭下,從最隱晦的變成最公開的。 有多痛? 又需要多大勇氣? 方唐左手緊握右手,她當然懂,同時也懂得方老師這么做是為了什么。 甘棠小站的危機被方老師一力化解,這期間,她無知無覺,睡了一場美美的覺。 像是一個公主,遇到困難,有國王爸爸擋在前面。 成年后,她獨自拼搏,再也沒有體會這種感覺。 現(xiàn)在突然被刺激,內(nèi)心止不住地震顫,同時,過往那些類似體驗瘋狂涌入腦海。 曾經(jīng),她真的是一位公主。 每天都是甘甜快樂的,即使遇到煩惱,也有爸爸悉心引導,手把手教…… “啪!” 淚水砸在手背,聲音細微,觸感guntang。 方唐猛然回過神,慌亂地擦拭淚痕,這時,一只溫暖干燥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 “餓不餓?”秦止水詢問別的,仿佛無所察。 “不餓。” 方唐搖了搖頭,內(nèi)心情緒翻涌,聲音悶悶地,特別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偷偷宣泄。 于是她說:“我去刷牙洗臉?!?/br> 話落,又怕男人跟過來,急急補充:“還要洗個澡,你去幫我準備一套換洗衣服?!?/br> 秦止水抱著她輕輕搖晃:“吃點東西再洗澡,不然容易低血糖?!?/br> “不會。” 方唐急忙拒絕,隨即掰開男人手臂,迅速溜下床,光著腳往浴室沖。 秦止水看得眉頭一皺,猶豫遲疑,終究沒有上前阻止。 她哭了。 他當然知道,也知道她不愿意提。 追妻漫漫路,不給一點點空間肯定死得快。 如此一想,他輕嘆一聲,隨后拿過手機,打算喊人送衣服來,他呢,則下樓做飯。 等方唐洗完澡,兩人共進午餐,美滋滋。 手機開機,提示音響個不停,未接電話的列表里,一家人一個不少,整整齊齊。 秦止水不禁發(fā)愁,他借著相親的名義破除了老爺子的禁閉,昨晚一夜未歸,回去后估計又得翻天。 念頭剛落,老爸來電。 他接起。 “逆子,你昨晚去哪了?” “自然家里睡覺?!?/br> “忽悠誰呢?”秦振西怒氣沖沖,“阿觀已經(jīng)露餡,他昨晚開車去接你,結果酒氣熏天,清晨才回來,被我逮個正著。老實說吧,你和路佳發(fā)展到了什么地步?” “什么路人甲?” “……跟你相親的路家大小姐,路佳?!?/br> “哦。” 秦止水漫不經(jīng)心,總算想起來是誰,“沒什么好發(fā)展的,你如果急于抱孫子,讓阿觀生孩子也是一樣的,而且更容易?!?/br> “逆子,你又犯什么渾!” 秦振西劈頭蓋臉,一頓痛罵,緊接著意識到不對,語氣狐疑又驚喜,“阿觀談戀愛了?” “嗯?!睘檗D(zhuǎn)移火力,秦止水騙起老子來煞有介事,“就那個導游雪知黎,阿觀有些混,你們要多關心,爭取事成?!?/br> 話落,掛電話。 下一秒,迅速通知人送衣服,緊接著,關機保平安,哼著小調(diào)去做飯。 男人興高采烈,頗有一種今朝有酒今朝醉,誰也別想來打擾他和方唐的意思。 走到樓梯口,見窗外烏云越堆越厚,像濃得化不開的墨,唯有遠處的閃電,偶爾劈開一道白光。 秦止水驀地停住腳步。 閃電。 往往伴隨打雷。 打雷! 想到什么,他猛然轉(zhuǎn)身,抬腿爬樓,三步并作兩步往臥室跑。 那瞬間,他像是在跟光比速度,一口氣跑到浴室門口,一道驚雷剛好轟隆隆響起,他不管不顧,直接撞門…… “砰!” 門虛掩著,男人用力過猛,徑直跌進去,摔在距離浴缸幾步遠的地方。 剛從浴缸里起身的方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