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65
幾場秋雨下來,桑榆市的涼意越發(fā)濃厚,但只要天氣轉(zhuǎn)晴,又能熱得穿背心短裙。 氣溫在冷熱之間反復(fù)橫跳,一如方唐的心緒。 自和盤托出結(jié)婚、離婚的秘密后,她暢快舒坦,像是常年在河邊走,小心翼翼生怕濕了鞋的人,一朝光了腳,反而發(fā)現(xiàn)了更大的天地。 快意瀟灑,無拘無礙。 曾經(jīng)占據(jù)恩情、道德最高點,逼她最狠的方家兄妹,似是驚掉了眼珠子,服用了啞藥,面色痛苦猙獰,卻只能忍氣吞聲往下咽。 再也沒有比這更痛快的事,方唐覺得世界亮了不少。 然而,每當深夜驚醒,四肢把大床摸索個遍,沒有熟悉的布娃娃,更沒有讓她心安踏實的人…… 往事大量涌現(xiàn),思念、愧疚盤踞在心底,她越發(fā)睡不安穩(wěn)。 白日的舒坦與黑夜的折磨,恰似晴雨交錯的天氣,方唐恍惚覺得自己被分裂成了兩個。 日復(fù)一日,時針不慌不忙,又一次走向凌晨三點。 翻來覆去怎么也無法入睡的人突然掀掉被子,起身下床。 她決定去廚房宣泄一通,以緩解這無望無奈的糟心狀態(tài)。 彼時,為了盯緊甘棠小站,不給陸元元可乘之機,方唐沒有再回鳴翠街,而是住在文化中心附近的公寓,雪知黎跟她一塊。 屋子里很安靜。 過道上,起夜燈感應(yīng)到腳步聲依次亮起。 方唐步子很輕,迅速穿過客廳,從冰箱里翻出一籃子可切的瓜果蔬菜,直奔廚房。 關(guān)門,開水龍頭,清洗食材。 她動作麻利,提刀站在案板前,像一個莫得感情的機器,把一個洋蔥切成片,成絲,乃至碎末。 “咚咚咚咚咚……” 聲音鏗鏘,節(jié)奏帶感。 每當置身廚房,方唐總能全神貫注,放下心底紛擾煩憂。 但是這次,思緒不受控制地飄遠,手起刀落全憑習(xí)慣。 她想起給老爺子煲糖水的時光,秦止水借著打下手的名義,摟摟抱抱幫倒忙。 又想起自己沒有為他做過一頓飯,僅有的一次熬粥,男人沒吃著,就被她從鎮(zhèn)醫(yī)院趕回市醫(yī)院。 心口不禁酸澀一片。 方唐抬手揉了揉鼻子,隨即拿過一個白蘿卜,想要大力猛剁。 這時,一束白光毫無征兆地射進窗戶,她誤以為是閃電,驚掉了手中的蘿卜和菜刀。 “哐當!” 寂靜的深夜,菜刀砸在瓷磚上,發(fā)出驚心動魄的聲響。 方唐渾身一震,雙手捂著耳朵,突然就哭了。 雪知黎被菜刀落地聲吵醒,緊接著聽到隱約的抽泣,她鞋都來不及穿,急急忙忙跑過來,一把推開廚房門。 “唐唐,發(fā)生了什么事?” “……沒?!狈教朴行o措,下意識地抬手擦眼淚,卻不料越擦越?jīng)坝俊?/br> “哎呀!”雪知黎看清廚房情形后,焦急走近,“切到手了?還是被菜刀砸到了腳?給我看看?!?/br> “沒有?!?/br> “那你哭什么?” “我——”是因為想念秦止水,還是因為害怕閃電雷劈,無論哪一個,方唐都說不出口。 瞅一眼案板,她吸了吸鼻子,答:“被洋蔥辣的。” 雪知黎:“……別揉了,趕緊用清水洗洗!你呀,大半夜不睡覺,切什么洋蔥?” 方唐微愣,誠知得把謊話說圓。 于是一邊用清水沖洗眼睛,一邊解釋:“餓醒了,加個餐?!?/br> 視線掃過料理臺,雪知黎感到好笑:“洋蔥、白蘿卜、黃瓜、西紅柿、柚子、蘋果、荸薺、梨,打算做什么?你吃的完?” “吃不完,有你?!?/br> “呃,盡管聽起來很有道理,但我知道你不是半夜起來加餐的人。姐妹十幾年,還想瞞我呢?” 方唐認真洗眼睛,不應(yīng)聲。 見狀,雪知黎戲謔道:“咳,大家都是成年人,由奢入儉,床上突然孤獨寂寞冷,你難以入睡,我理解的?!?/br> “胡說八道!我純粹是扔了布娃娃不適應(yīng),過段日子——” “敢說你沒有想秦止水?” 此一問,正中要害。 最后一絲掙扎被戳破,猶如皮球xiele氣,方唐感到疲軟至極,不再粉飾、強撐。 她點頭,“我是很想他。” “哎!就知道會這樣?!?/br> 雪知黎嘆息過后,話鋒一轉(zhuǎn),“秦止水那樣的男人,是個女人都難以忘懷。可是唐唐,拖泥帶水苦的是自己,你要早點忘掉才好,睡不著的時候,盡管把我喊起來喝酒聊天?!?/br> “忘不掉?!?/br> 方唐搖頭,聲音哽咽,“知黎,我無意中從方老師那兒得知,秦止水自稱是黎遠?!?/br> 聞言,雪知黎倒抽一口涼氣,這都認下,可見秦止水當真愛慘了唐唐,一心一意想復(fù)合。 遺憾啊,他聽到了那么誅心的真相。 事情發(fā)展成一拍兩散。 擔心閨蜜沉溺其中,從此郁郁寡歡,她勸道:“唐唐,忘不掉也得忘,他都喊你方老板了?!?/br> “我破罐子破摔的名聲,他不惜委屈自己去保全,方老師罵出拋妻棄子豬狗不如的話,他都沒有澄清,也沒有提流產(chǎn)的事。” “離婚見人品,秦止水的確好?!毖┲锜┰甑負项^,“但是,你拒絕跟他在一起,念念不忘又有什么用?” “我就想想?!?/br> 方唐眉目微垂,低聲道,“余歲漫長,有個可想的人,挺好的?!?/br> - 再長的假期,總有結(jié)束的時候。 雪知黎原本計劃返崗,但瞅著方唐睡不安穩(wěn)、日漸憔悴的模樣,實在放心不下,于是調(diào)休年假。 她的存在,減輕了方唐不少壓力。 甘棠小站因為多出一位風風火火,能說會道的大美女,越發(fā)蒸蒸日上。 客似云來,急紅了某些人的眼。 陸元元盯著街道對面的甜品店,右手緊攥窗簾,目光像是猝了毒。 她煩躁道:“衛(wèi)生許可證已經(jīng)辦好,小圓滿即將開張,要不要合作,你考慮好了嗎?” 說著,她轉(zhuǎn)過頭,盯著方世寶,“甜品店多賺錢,想必這幾天你也看到了。機會難得,如果不是看在同被方唐欺負打壓的份上,我才不會給你?!?/br> 接連考察三四天,暗暗估算過甘棠小站的進賬,方世寶早已心動,卻還有些顧慮。 他面露難色,商量道:“能不能再寬限幾天?我是真的想入股,但是家里邊的思想工作——” 陸元元變得不耐:“少磨嘰,你一個大男人,這點決斷力都沒有?是不是壓根兒沒錢,忽悠人呢?” “不不,我有錢的!只是都被我媽管著,取用得經(jīng)過她同意?!?/br> “……”陸元元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暗暗施壓:“給個痛快話,你媽是不是反對,如果是,我找別人合作了?!?/br> “別!” 方世寶急得不行,“我一定說服我媽,后天,后天我們簽合同?!?/br> 陸元元退讓一步,“最遲明天?!?/br> “來不及,我今天回到家就已經(jīng)天黑,說服我媽需要時間,說服我舅舅也需要時間?!?/br> “需要那么久?哼!我看你是沒誠意?!?/br> “不是,你不知道我家里情況。幾天前,方唐自個把結(jié)婚、離婚的事全部捅了出來,搞得我好被動,我媽我舅在她面前都低聲下氣。” “你長著腦子不會想辦法?” “沒辦法,方唐是孕婦,這在我們方家比天還大,誰都別想蓋過去?!闭f到這,他有些不死心地問:“你上次告訴我她懷孕是假的,到底有沒有根據(jù)?” 陸元元頓時愣住。 這哪有什么根據(jù),只是按照常理推斷,一個懷孕的女人絕不可能踹掉優(yōu)秀的丈夫。 然而方唐離經(jīng)叛道近乎瘋,壓根兒不適用這一套。 呵!管它真相如何,一切自當怎么有利怎么來。 她思考一會,笑著說:“過去的幾個月,方唐與秦止水新婚燕爾,一直沒有懷孕。反而是秦止水忙到體虛,并且天天凌晨兩三點才回家,她懷孕了,我看八成是假的。其中目的,想必你很清楚?!?/br> “臥槽!” 方世寶忍不住爆粗口,方唐憑借懷孕全方位壓制了所有人,如果是假的,那么…… 他蹭得一下站起,摩拳擦掌,“我知道該怎么做了,陸老板,我們明天簽約。” 聞言,陸元元露出滿意的微笑,舉杯道:“合作愉快?!?/br> 街對面的惡意和陰謀,方唐并不知情,借著雪知黎幫忙的檔口,她騰出手整頓了后廚。 平廣佑擔任主管的十多天,表現(xiàn)可圈可點。 方唐贊揚一番后,并沒有宣布任命,而是采用輪流體驗的方式,讓每位甜品師當一段時間主管,最后由大家投票決定結(jié)果。 消息宣布后,那些被陸元元挑撥心有不平的師傅們,徹底服氣心安。其間,孫師傅開誠布公,特意向方唐道了歉。 生意好,人心齊,甘棠小站空前繁盛。 每當打烊落鎖,雪知黎總會意氣風發(fā)地攬住閨蜜肩膀,感嘆:“情場失意,事業(yè)攀升,這是賺了!走,唐唐,我們?nèi)ズ染茟c祝。” 方唐考慮想到自己的垃圾酒量,自然拒絕:“不去,夜深了,回家睡覺?!?/br> “回什么回?” 雪知黎笑道,“家里沒人等,再說,回去你又睡不著,還不如在外邊吃吃喝喝看帥哥,至少熱鬧。” 方唐堅決搖頭:“孕婦戒酒?!?/br> “……”雪知黎被堵得死死的,心里卻分外明白,真正理由不是這個。 她擔憂、害怕,只得想方設(shè)法把方唐往外拉,試圖讓她看到更多有趣的事,有意思的人,忘掉秦止水。 于是強行抱住方唐手臂,“就當犒勞我,你陪著看著,如果覺得無聊,那就效仿謝崇藝學(xué)調(diào)酒,調(diào)成啥樣,姐妹我都一口悶。” 話說到這份上,哪還有拒絕之理。 方唐笑了笑:“好,犒勞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