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唐原本醒得早，睜開眼時天蒙蒙亮。

    秦止水突如其來地一句看表現(xiàn)，折騰到天光大亮，如果窗簾拉得不嚴(yán)實，太陽能爬進(jìn)屋里來曬屁股。

    時間雖長，但她表現(xiàn)得并不好。

    這件事，方唐只接受在黑暗里進(jìn)行，先前都是如此。

    然而這次，光線從暗沉到明朗，不知不覺間，她看清了男人結(jié)實有力的身體，硬朗帥氣的臉，以及肌rou線條和面部表情變化，這種變化，她不止看清，并且同一時間，能深切地體會到效果。

    視觸覺的雙重刺激下，她心里的羞恥、抵觸被無限放大，身體本能地驟然緊縮。

    行于窄道的男人就這樣繳了械，臉色黑如鍋底。

    想要再來，被拒絕。

    方唐迅速縮進(jìn)被子里，眼睛都沒有露出來，語氣很兇，嗓音還帶著情潮未退的嬌軟。

    “你愛留不留，我拒絕這種交易！”

    “……”哪是什么交易，不過情之所至討點(diǎn)福利。

    男人并未解釋，他盯著拱起的被子，神色復(fù)雜。

    有關(guān)床事，方唐在光明與黑暗中的表現(xiàn)，判若兩人，這點(diǎn)他很清楚，卻不清楚背后原因。

    是單純害羞？

    還是拒絕看清纏綿之人？

    擰眉思索間，他突然想起抹藥時的意外，細(xì)究起來，的確是初見，因為他雖然與方唐有過幾次，但她沒有看過他身體。

    男人心底一聲輕嘆，壓下疑惑，展臂將方唐連人帶被子摟入懷中，允諾她想要的。

    “我不去云川，我留下來?！?/br>
    方唐猛然怔住，就這樣？答應(yīng)了？！

    其中邏輯，她想不通，也無意追問。

    黑漆漆的被窩，為光裸的身體和心底的難堪鍍上一層保護(hù)色，讓人覺得踏實、心安，但同時也把她身上的歡愛氣息困在這一番小天地。

    縈繞在鼻尖的味道越發(fā)濃厚，受不了。

    隔著被子，她用手肘捅人，頗為煩躁地問：“你還要抱到什么時候？”

    秦止水老神在在，瞅一眼懷中“鴕鳥”，語氣篤定又戲謔：“抱到你探出頭來，看我一眼?！?/br>
    方唐：“！?。　?/br>
    好得很，狗性不改，趁機(jī)捉弄笑話她。

    雙手揪著被子，她突然發(fā)難，使力掙脫對方懷抱，隨即翻身而起，用被子兜頭罩住狗男人身體，胡亂捶打一陣，然后跳下床往浴室跑。

    秦止水全程沒有反抗。

    視線被遮，他躺在床上，蓋著殘留女人體溫的被子，嘴角漸漸往上揚(yáng)，總有一天，你會看我，愛我，在明亮的光線下。

    -

    日頭高懸，影子縮成一小團(tuán)。

    陽光下，“甘棠小站”四個大字熠熠生輝，方唐抬頭仰望，突然生出一種“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的錯覺。

    哎，她這個勤勤懇懇的老板，已經(jīng)接連缺席兩個上午。

    店員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像在思考什么，又像在憋著笑。

    蘇伊湊上前，悄悄打趣：“唐姐，你氣色好好哦，粉面含春，一副被喂飽的模樣?！?/br>
    “……胡說八道！”

    她冷著臉，“我不在，你很閑嗎？”

    蘇伊搖頭如撥浪鼓：“一點(diǎn)也不，藝哥比你嚴(yán)苛多了。”

    方唐覺得有趣：“怎么，你一個大堂伊姐，也聽后廚藝哥的指揮？”

    “聽啊?！?/br>
    蘇伊笑嘻嘻地報告：“昨天的法子特別管用，眼下給小圓滿做推廣宣傳的人，進(jìn)入了摸魚狀態(tài)。”

    “效果這么好？”

    “是的，昨天晚上，陸元元拒接電話，親自加深了欠錢不還黑心老板形象?！?/br>
    昨晚……方唐聽罷嘴角微勾，白月光都被她氣哭了，漏接一兩個電話，正常cao作。

    等回過神，她必定會興師動眾來甘棠問罪，高調(diào)宣揚(yáng)正面形象。

    方唐所料不差，陸元元知道消息后，恨不得立刻殺到甘棠小站，證明自身清白。

    但公司高層會議，她走不開。

    第一幫手何絮發(fā)來大量消息。

    [元姐，甘棠小站手段陰狠，背地里放消息，說你欠了方唐的東西，拖著不還。]

    [宣傳公司、裝修公司、材料供應(yīng)商……還有特意從國外聘請的甜品大師，都或直接或委婉地詢問了你的品行和支付能力。]

    [還有個爆炸性消息，坊間傳聞，小圓滿這周六沒法開張。]

    [我們高薪請來派發(fā)宣傳冊的那班人，他們能說會道，但卻在聊天吃瓜，討論你的糗事。]

    …… ……

    陸元元?dú)庹?，噼里啪啦地打字：你安排幾家有影響力的自媒體，待會跟我一起去甘棠小站。

    [元姐，直接帶媒體過去嗎，不私下對質(zhì)，探探底？]

    [用不著，我不虧欠方唐任何，尤其是昨天晚上，當(dāng)眾表明對秦止水的態(tài)度后。]

    [那倒也是，元姐，你真的放下了嗎？]

    [嗯，從今往后，專心搞事業(yè)。]

    陸元元笑得自信，時間會證明，她比方唐更好更合適，她要讓秦止水悔不當(dāng)初。

    心有壯志，摩拳擦掌。

    公司會議一結(jié)束，陸元元便以外出拜訪客戶為由，開車直奔市文化中心。

    何絮早就帶媒體在約定的地點(diǎn)等候，兩方會合，氣勢洶洶踢場子一般走向甘棠小站。

    彼時，日頭西斜。

    方唐挑了靠窗的位置，品嘗店里師傅的新手藝，桌上陳列的甜品擺盤精致，新鮮誘人，她卻遲遲不開動。

    坐在對面的謝崇藝一臉嚴(yán)肅地開玩笑：“不敢吃？放心，我嘗過邊邊角角，沒毒。”

    “呵呵，一點(diǎn)都不好笑。”

    方唐突然嘆氣，“我很長時間沒有思考新品，像個豬一樣，只動嘴皮子吃、說，廢了。”

    謝崇藝淡定喝茶：“學(xué)姐，如今的甘棠小站不是你一個人，做好老板就很可以，別想著搶廚子的飯碗?！?/br>
    “學(xué)弟，你出去一趟長進(jìn)挺大，學(xué)姐我——”

    看著昂頭挺胸朝這邊來的陸元元，方唐搖頭失笑，“學(xué)姐我汗顏啊，最近忙于打怪，收成都少了?！?/br>
    謝崇藝瞥一眼窗外，語氣散漫：“隨便打，打不過喊我?！?/br>
    方唐慢條斯理拿起叉子：“老虎有點(diǎn)大，我吃兩口甜品補(bǔ)充點(diǎn)能量，再去料理。”

    注定要對上的兩個人，隔著玻璃窗和及幾米遠(yuǎn)的距離，心思各異。

    陸元元望一眼低頭吃東西的人，目露輕蔑，如果不是因為秦止水，就方唐這樣的貨色，哪里有資格成為她的對手。

    她不屑輕哼，隨即對何絮做了個手勢，后者召來派送傳單的那班人，當(dāng)街發(fā)錢，發(fā)西瓜，引來許多路人圍觀。

    隨行的媒體拍照、提問，配合得十分到位。

    “請問陸小姐，你為什么要給他們發(fā)錢？”

    “甜品店小圓滿這周六開張，他們是我雇來的宣傳員，大熱的天，很辛苦，我提前給他們發(fā)薪資，順便請他們吃西瓜?！?/br>
    拿到了錢，宣傳員們安心又忐忑，領(lǐng)頭人站出來：“陸老板，提前發(fā)工資，那后面兩天，你還用我們嗎？”

    陸元元微微一笑，綿里藏針：“你們能力強(qiáng)，口才好，不偷懶，我怎么會不用？”

    反話很好聽出來，領(lǐng)頭人大汗淋淋：“陸老板，我們偷懶，是中了甘棠小站的詭計?！?/br>
    媒體興致勃勃，立刻緊跟：“什么樣的詭計？”

    喝過甘棠小站的綠豆湯，聊過天的宣傳員們七嘴八舌，說開了，圍觀路人聽得津津有味。

    陸元元安靜優(yōu)雅地站在一旁，表現(xiàn)出恰到好處地憤怒——笑容勉強(qiáng)。

    媒體老道，見宣傳員說得差不多，眾人情緒被很好地調(diào)動起來，便迅速把焦點(diǎn)引向“受害者”。

    “陸小姐，你怎么看待甘棠小站這些行為？”

    “這是不正當(dāng)競爭?！?/br>
    陸元元神色憤慨，一字一句：“小圓滿與甘棠小站離得近，我接受任何光明正大的競爭，但堅決抵制造謠、抹黑。首先，我沒有欠方老板任何東西；其次，我不是會拖欠薪資的黑心老板；最后，小圓滿會如期開張，我們周六見。”

    媒體追問：“陸小姐打算如何處理甘棠小站的造謠？”

    有人高喊：“你這話不對，片面之詞，怎么能蓋棺定論？”

    陸元元義正言辭：“我會當(dāng)面對質(zhì)，并要求方唐當(dāng)眾道歉！”

    “好一個當(dāng)面，當(dāng)眾?！?/br>
    吃飽喝足的方唐慢悠悠踱步而來，笑道：“天熱，大街上站著吃瓜實在辛苦，我不拐彎抹角，問一句陸元元，你欠我的手機(jī)什么時候還？”

    “手機(jī)？呵，血口噴人，我從沒拿過你手機(jī)?！?/br>
    “哦，不承認(rèn)，這比拖著不還性質(zhì)惡劣?！?/br>
    說著，方唐走到媒體面前，抬手輕敲他的攝像機(jī)，問：“這位大哥，如果我把你推到泳池，相機(jī)進(jìn)水壞掉，我需要賠償嗎？”

    “當(dāng)然要！”

    “我十分贊同?！?/br>
    方唐轉(zhuǎn)而看向陸元元，笑得挑釁：“陸小姐，推我進(jìn)泳池，你認(rèn)不認(rèn)？”

    陸元元眉頭緊擰，著實沒料到方唐在這兒等著，她以為，道過歉，溺過水，襪子水都喝了，泳池的事就已經(jīng)翻篇。

    結(jié)果，對手竟然用一個手機(jī)，把事情挖出來，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

    “不認(rèn)嗎？”

    方唐抬手一指，厲聲道：“何絮，你這個人證，不站出來說兩句？”

    何絮膝蓋發(fā)軟，大熱的天，她突然想起大雨淋淋，跪在甘棠門口的場景，人生好難。

    錯了，她錯了！陸元元壓根兒收拾不了方唐，無論是單挑，還是團(tuán)戰(zhàn)。

    她輕舔發(fā)干的嘴唇，迎著眾人的目光：“的確是陸小姐把方老板推進(jìn)泳池，失手推的?！?/br>
    “不就一個手機(jī)！”

    陸元元臉色難看，急急忙忙從包里拿錢，“方老板早說呀，我當(dāng)時就會賠給你！”

    “好一個當(dāng)時?！?/br>
    方唐不吝夸贊，朗聲道：“那么算算眼下的賬，你帶著媒體，興師動眾，說我甘棠小站詆毀你，現(xiàn)在真相大白，請你當(dāng)場當(dāng)眾賠?！?/br>
    “你！”

    陸元元胸口劇烈起伏，笑容扭曲，“方老板，對不起！周六小圓滿開業(yè)，我會備下一桌甜品酒水，向甘棠賠罪?！?/br>
    路人氣憤指責(zé)：“心機(jī)婊，這時候還想蹭甘棠熱度，不要臉！”

    方唐并不理陸元元，只笑意盈盈地說：“媒體大哥們，實事求是哦，今晚回去報道怎么寫，知道了吧？”

    陸元元：“?。。。　?/br>
    她氣得后退半步，腳一崴，差點(diǎn)摔倒，幸虧何絮及時扶住。

    來不及喘口氣，聽到何絮焦急的聲音：“元姐，出事了，小圓滿的衛(wèi)生許可證卡住了?！?/br>
    “你說什么？”

    “周六，小圓滿開不了業(yè)?！?/br>
    陸元元緩緩看向方唐，心中萬般不甘，氣血翻涌，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