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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7章 √

    盧氏覺得有貓膩, 便是被強行拉拽給拽走了，還不忘追問：“方才錢嬤嬤和你說什么了？你沖我笑做什么。你們方才是不是在說我?！?/br>
    錢嬤嬤告訴她，那個湯是老太太讓燉的, 是燉給大哥和大嫂的。錢嬤嬤雖說的含蓄，但柳香身為一個半歲大孩子的母親，自是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不過，她卻不想告訴大嫂?，F(xiàn)在說了，豈不是晚上的時候就沒驚喜了？

    于是, 不論盧氏怎么軟磨硬泡，柳香就是不說。盧氏從前還在侯府的時候, 可能多少需要端著些身為一族冢婦的架子吧，一言一行都端著，從不會還像未出閣時一樣嬉笑打鬧。

    不過, 甩開了侯府內(nèi)務(wù)后, 這些日子日日悠閑的跟在祖母身邊, 和弟妹柳氏還有孩子們一起, 不必管諸多雜事，她人整個也有些變了。漸漸的，也會稍稍收斂起從前刻意端起來的冢婦的架子, 變得活潑不少。

    從前在侯府時，她是從來做不出這種追逐打鬧之事的。但如今在這里, 她竟也和別人追逐嬉鬧起來。

    柳香和盧氏的性子其實有時候有些像, 都是看似恬靜溫柔之人, 但其實只要尋到脾性相投的伙伴，她們也會變得活潑。

    自入冬來，三五不時的，一直都有在下雪。今天除夕, 晨起開始，天空便斷斷續(xù)續(xù)在飄雪。下的也不大，就是一直不停。

    但雪入地即化，所以，路上除了潮濕一些外，倒也沒有積雪在。柳香和盧氏在青石子路上追逐，一不小心，就險些撞到立在青石路一旁的趙佑樾。

    趙佑樾一身月白錦緞，墨發(fā)以玉冠束起，清冷男人此刻正笑如春風(fēng)。

    見妻子她們瞧見自己了，他則舉步朝她們二人走過去，笑問：“在追逐什么？”

    柳香禮貌的朝大伯哥見了個禮，然后躲去了大嫂盧氏身后。

    盧氏真的是很愛這個男人的，她很現(xiàn)實很膚淺，就是愛他的這副好皮囊，愛他芝蘭玉樹般的好相貌，愛他的秋水為神玉為骨。不過她想，大爺這身清凌凌的氣質(zhì)，更是為他姿色添了幾分彩。

    成親也有好幾年了，每每瞧見，都還會臉紅心跳。

    不過，盧氏盡量定了定神，盡量不叫他捕捉到自己的失態(tài)，只端著規(guī)矩笑回：“沒有什么，我和香兒在鬧著玩?！庇謫栒煞颍澳憬駜旱故腔貋淼迷绨?，圣上這會子就放你們回家過年了？”

    雖說今天是除夕夜，但在她印象中，丈夫幾乎是全年無休的。從前，哪怕是年三十和大年初一，這個男人也多是忙于公務(wù)的，忙著幫圣上排憂解難。常常是吃完年夜飯后，只略坐陪著老太太守了會兒歲，之后就只身去了書房。

    趙佑樾笑說：“便是再忙，朝中也不只是我一個官員，圣上沒必要只抓著我一個不放。另外，今年秋冬時，不是木工選拔賽開始了嗎，圣上這會兒和工部及木林院的人聊的更多，也就沒我什么事了?！?/br>
    丈夫難得能有些空閑時間，盧氏自然高興，樂得能和他有個獨處的機會。

    只是，盧氏還沒開口說要和他單獨去轉(zhuǎn)轉(zhuǎn)時，就聽丈夫目光已經(jīng)越過她去，探向了她身后的弟妹。

    “方才從宮里出來，有聽工部的和木林院的說了一嘴，說是弟妹這回初賽的最后一場考核，怕是能拔得頭籌?！壁w佑樾笑，聲音溫柔，“在這里，先給弟妹賀喜了。”

    初賽的最后一場考核成績還沒出來，一般是過完年后才會貼皇榜告示的。不過，柳香這會兒聽得這個消息，心里除了有些意外外，更多的還是高興。

    但高興之余，自然還知道謙虛一些的。

    她笑著回趙佑樾：“多謝大哥。不過，還是得等最后名次出來，我并不一定能拔得頭籌。”

    趙佑樾卻沒再就到底能不能拔頭籌這個話題一直說下去，而是轉(zhuǎn)去了別的，又問柳香：“聽二郎說，弟妹在這將軍府內(nèi)有自己的木苑？而且，東宮太子和朝中幾位王爺都曾去弟妹的木苑觀賞過，不知我可否也有這個榮幸?！?/br>
    “當然?！绷阌衷趺磿芙^，忙就邀請了趙佑樾和盧氏夫妻一道過去瞧瞧。

    盧氏雖說不能立即和丈夫一起享受這獨處的時光，不過，一道去弟妹的木苑瞧瞧，她也是很有興趣的。所以，當下也十分高興就答應(yīng)了。

    整個將軍府的景致有點蘇州園林的觀感，十分的清幽雅致。所以，配合著這府上的園內(nèi)設(shè)計，柳香把自己的木苑也設(shè)計成那種一景一木皆是畫的樣子。推開竹門進去，首先入目的，是一排高聳的青竹。

    盧氏是第一次來這兒，見如此景色，立即贊嘆道：“原覺得外頭已算是極美了，沒想到你把這木苑規(guī)整得更有意境。這哪兒是什么凡塵，這是仙境吧？”

    柳香卻不敢鞠躬，她老實說：“我只是提了一點自己的想法而已，其實整體的設(shè)計，還是二爺請回來的一位大師設(shè)計的?！?/br>
    盧氏：“那也是根據(jù)你說的來設(shè)計的吧？”

    木苑是一棟獨立出來的排屋，前后都有院子。前面種竹，后面則種樹。這樣的話，等樹長成了，也好就地取材。

    穿過前院，才方至正屋。而這里，則是柳香平時干活的地方。

    柳香也有些日子沒過來忙活了，門窗都是緊閉的。這會子乍一入內(nèi)，就能聞到屋內(nèi)有股子不太好聞的味兒，所以，她先去將窗支了起來，盡量讓屋內(nèi)通風(fēng)。然后，又吩咐丫鬟生火燒炭。

    趙佑樾明顯對柳香的這些木工成品有興趣，一進來后，目光就四下掃視開來，一一打量欣賞著這屋內(nèi)的這些成品。

    柳香家里是開木匠鋪子的，平時兩位哥哥完不成的活，都是拿家來她幫忙完成。所以，她對打造家具非常在行。

    趙佑樾掃了一圈，見做好的這些成品，以及尚未完工的一個半成品都是一些尋常常見的家具，不由轉(zhuǎn)頭問柳香：“你所做好的，全都在這里了？”

    “對啊?！绷阏f，“也就最近兩三個月才重新拾起來的，又要應(yīng)付比賽，倒也沒打幾件出來?！?/br>
    趙佑樾贊道：“之前聽二郎夸你手藝好，我因未親眼瞧見，所以并沒怎么放在心上過。如今親眼瞧見了后，方才知道，是我眼皮子淺薄了?！?/br>
    柳香覺得奇怪得很，平時見面都不怎么對自己說話的這位大伯哥，今兒好像對自己異常的熱情。柳香不免要想，是不是之前他并未瞧得上自己出身，而如今見她在木工選拔初賽中展露了頭角，便就開始對自己刮目相看了。

    這左不過才多少功夫，他竟夸了自己好幾次。其實柳香不是個喜歡聽夸的，一回兩回還好，夸的次數(shù)過于頻繁，她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于是柳香只笑笑，依舊謙虛道：“大哥是見過世面之人，想來是瞧不上我這些粗笨手藝的。這般夸我，定是為了鼓勵我。”

    趙佑樾則說：“倒不是這個，是真的覺得你手藝挺不錯。”

    盧氏見二人你來我往的一人一句，似乎都沒她插話的地兒了，就忙接過話說：“大爺是最不會說奉承話的人，他夸你，想必是你真的好?！?/br>
    趙佑樾笑著點點頭，附和妻子的話：“慧娘說的沒錯?！?/br>
    盧氏見自己加入進來了，于是拉過柳香來問：“你們家這是祖?zhèn)鞯氖炙嚕犝f你這一手好手藝都是師承于你祖父。你還說，你如今的手藝不過只是你祖父當年的十之一二。那既然這樣的話，怎么當年你祖父沒有參加朝廷每五年一次舉辦的木工選拔賽呢？這種選拔制度，可是在前朝時就有了?！?/br>
    柳香倒是沒多想過這些，她搖頭說：“我也不知道?！?/br>
    趙佑樾適時朝柳香望去，狀似話家常似的接著問：“既你祖父手藝那樣好，除了打造家具外，可也有打造過別的什么？”

    柳香認真想了想，反過來問趙佑樾：“大哥所指是什么？”

    趙佑樾則道：“想必二郎已經(jīng)告知了弟妹，先帝之所以開創(chuàng)這個選拔制度，乃是因為前朝時的魯國公。當年魯國公正是靠一手精妙絕佳的木工手藝，幫先帝奪了天下。后先帝疑心魯國公有反叛之心，便將其誅殺了?！?/br>
    “但殺了人后沒多久，又后悔了。所以，開創(chuàng)這樣的選拔賽，是為了追悼魯國公。所以，木工活計的更高一層境界，則是打造能夠助天子征戰(zhàn)沙場的戰(zhàn)車戰(zhàn)馬，以及一些含有各種機關(guān)奇術(shù)的弓箭。弟妹祖父若活著，乃是高壽。想他老人家該是知道魯國公的一些事跡的。所以我想，若他老人家真有將祖?zhèn)魇炙嚢l(fā)揚光大的壯志的話，想必不會不研究如何打造出精良的戰(zhàn)時器具?！?/br>
    “所以，我方才才有此一問。不過看弟妹的神色，想是并不知道這些的?！?/br>
    柳香還真不知道這些，她回憶起了往昔，如實說：“祖父一生癡迷于此，他身邊其實藏有很多木工類的書籍，大部分都是他自己創(chuàng)作出來的。他老人家臨終前，把這些都傳給了我。倒是……沒有看到過什么有關(guān)戰(zhàn)時所能用的器具的設(shè)計?！?/br>
    不過經(jīng)此一提，柳香倒是突然憶起一件事情來。其實當初祖父還在世時，他書房內(nèi)所藏的書不說有上百冊，但也有七八十冊的?？珊髞?，他老人家去世后，傳下來留給自己的，卻只剩下三四十冊而已。

    當時其實心中也有所疑惑的，不過，她當時沒考慮太多?？傆X得，祖父留多少給自己都成，難不成還能沒留于自己的自己也去要不成？

    但現(xiàn)在突然聽到這些，柳香心中再去細細揣摩，不免就覺得事情有貓膩了。

    ########

    祖父生前，最喜歡的就是她。而且不止一次當著全家人面提過，日后柳家的絕學(xué)手藝，是要盡數(shù)傳給她這個孫女的。

    父親和兩位兄長在木工方面的造詣并不高，祖父又不是那種說一套做一套的人，他既那樣鄭重的當著全家人面說出了那樣的話來，自然就是要她接手他畢生所創(chuàng)各類木工書籍的意思。

    之前她或還隱約猜測過，或許祖父那些書籍，留了一半給她，另外一半則留給興兒了。只是興兒還小，如今暫有祖母幫他保存，只等他長大后，再親自交到他手上去。

    她當時是這樣想的，但從未問過祖母。如今想來，其實祖母那里壓根就沒什么剩余的書籍的？

    那祖父當年剩下的一半書籍，去了哪兒？

    思及此，柳香不免也有些慌起來。不怕別的，就怕是那二位兄長暗中偷偷把這些書偷出去賣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可真是糟蹋了祖父一生的心血。

    “香兒，你在想什么？”盧氏見人也不說話了，表情呆呆的，跟魔怔了一樣，她忙輕輕推了人一把。

    柳香驟然回神，知道自己方才失態(tài)了后，她勉強擠出一個笑來，輕搖頭說：“沒什么?！比缓笥掷^續(xù)回答趙佑樾問題，說，“只是方才大哥的一番話，讓我突然想起了一些從前不曾考慮過的事。祖父在世時，他是有把自己畢生所學(xué)都自己創(chuàng)作成本本書冊，保存了下來的。當時我記得祖父書房內(nèi)，那一整面墻的書架上，置滿了書，少說也有七八十近百冊?！?/br>
    “但后來祖父去世后，留下來到我手里的，卻只有一半的數(shù)。我從前以為是另外一半是留給弟弟興兒的，但現(xiàn)在突然覺得，或許另外一半不翼而飛了?！?/br>
    趙佑樾對此事有著明顯的關(guān)心，聞聲忙皺著眉心問：“那弟妹可知另外的一半書冊上，記載的都是什么？依然只是這些尋常家用器具設(shè)計圖嗎？”

    祖父書房在當時他們柳家算是重地，祖父特制了一把鎖，平時不在書房內(nèi)時，都是一把鎖一鎖，任誰都進不去的。所以，除了祖父讓她看過的，別的沒讓她看的，她自然不知上面的內(nèi)容是什么。

    這個柳香也如實說：“書房當時在我們家算是重地，我們都很怕祖父，他不準我們隨便靠近，我們誰都不敢不聽他的話。所以，除了祖父讓我看過的那些書冊外，別的書，我都未曾看過。”她認真打量著面前的這位大伯哥，心中不免也又再起了一層疑心來。

    不過，趙佑樾卻沒再追根刨底的問下去了，只是笑著道：“那這樣倒是可惜了，我看弟妹如此年輕便手藝精絕，若是只用在打制這些家具上，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又說：“每五年一次招收入木林院的工匠，朝廷每年都撥餉銀，讓他們致力于研制精良器具。弟妹日后進去，自也是要參與進去的。”

    柳香倒沒多想過這些。哪怕是進去后要她去研制這些東西，那她就認真照做好了。

    怕引起疑心，趙佑樾未在此處多逗留。并且，之后也未再問過柳香一句有關(guān)他祖父當年之事，而是只真心實意的就著幾樣打好的家具，趙佑樾又中肯的夸了幾句。

    加上時間也不早了，怕是要到了吃年夜飯的時候，所以三人也沒在木苑內(nèi)呆多久，很快就出來了。

    柳香起初是疑心大伯哥為何這么關(guān)注自己手藝的事，竟還問起祖父來。但后來又見他并未一直追問下去，很快就換了話題，所以，柳香又覺得許是自己想多了。

    人家身為朝廷重臣，正好又有這個時間，故而給她幾分面子就過來看看而已。

    所以，也就沒再放在心上。

    而一路從木苑往老太太處去的路上，趙佑樾卻是頗有些心事藏在心中的。

    雖他出生的晚，從未見過當年的魯國公。不過，祖父臨終時有叫他一人去床邊對他說過幾句話。祖父告訴他，其實當年的魯國公丁八卯并沒死，而是他和當年的監(jiān)斬官合謀偷梁換柱，在臨行刑前把魯國公給換出來了。

    斬刑臺上，替他去死的，是一個死囚犯。

    但雖然他把人救出來了，為了彼此都好，他交代魯國公日后不論去哪兒，彼此都不要再有聯(lián)系。所以，直到祖父去世，都再未見過祖父一回。

    當年這樣商議，自是怕?lián)Q死囚一事敗露后會牽連無數(shù)。不過，后來真數(shù)十年不聯(lián)絡(luò)了，祖父臨終前，心里總歸還是有個心愿未了的。

    所以，便叫了他去床前，把這個秘密告訴了他。順便，拿出了一張珍藏了許久的所謂魯國公私畫給他看，祖父知道他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所以，那幅畫給他看過讓他記在了心中后，就直接讓他燒了。

    而如今，離祖父去世也有十多年過去了，當年的那幅畫，依舊十分清晰的映在他腦中。

    祖父當年給自己看的魯國公畫像，畫的正是魯國公年輕的時候，大概差不多就是柳氏如今的年紀。而柳氏面容長相頗有幾分肖似她祖父，他起初初見柳氏時，倒并未往魯國公那兒去想，是后來得知她有一手精湛的木工手藝，這才把二人關(guān)系聯(lián)系在一起去的。

    且方才他又親眼見到了經(jīng)她手做出來的家具，便更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測。

    這位柳氏，想來該是當年魯國公之后人沒錯了。而這樣也能解釋得通，為何柳氏祖父當年有一手精妙的手藝，卻從未想過要入朝為仕的原因。

    再有，當年魯國公名諱乃丁八卯三字，而三字合為一的話，便就是個柳字。

    如此多的巧合撞在一起，趙佑樾便再難相信柳氏的祖父和魯國公是沒關(guān)系的。

    所以，再朝一旁柳香看去時，趙佑樾眼神未免就有些變了。當年祖父臨終前交代，若是尋到了當年丁公后人，要他定要好好待他們。

    而如今，魯國公的孫女嫁給了二郎，成了祖父的孫媳婦，這也算是二位老人家的一種緣分了。

    趙佑樾如今既確定了這事，有想過要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弟弟。但顧慮到，憑二郎的性子，若他知道自己妻子乃是當年魯國公后人，定會怕她身份敗露，從而會尋各種手段機會一再阻止柳氏入木林院。

    所以，趙佑樾暫時沒打算告訴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