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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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腳快步朝最后一排走去,走到座位上坐下,對林欽禾語氣輕快地說:“你不是去開會了嗎?我以為你今天不回學校了?!?/br> 林欽禾看著他的眼睛,平淡道:“我提前走了?!?/br> “開會肯定很沒意思吧?!?陶溪微側(cè)開臉,他有些害怕林欽禾的注視,好像會被看出什么來,他頓了頓,將手里的袋子放到林欽禾桌上,用平靜的語氣說: “這是楊多樂爸爸帶給他的禮物,他今天沒來,你給他帶回去吧?!?/br> 林欽禾擰起眉,看著那個購物袋,聲音沉了些:“你怎么會遇到楊多樂的父親?” 陶溪抿著唇,他聽出了林欽禾語氣里的不悅,裝作不以為意地說道:“在大門遇到了,他給楊多樂打電話沒人接,才讓我?guī)兔?。?/br> 林欽禾沒再說什么,將購物袋隨意扔進了書包里,似乎這只是一片微不足道的垃圾。 陶溪松了口氣。 他一點也不想回憶傍晚發(fā)生的事,遇到的人。 他拿出筆,像往常一樣低下頭開始寫數(shù)學卷子,心里好像很平靜,又好像很亂,都忘了念了一天要加林欽禾微信的事。 陶溪手上很快地刷著題,企圖通過不間斷的思考和計算讓自己忘記一切,卻突然聽到林欽禾問道:“陶溪,你怎么了?” 依舊是淡漠的語氣,卻好像已經(jīng)洞悉他所有的情緒。 陶溪筆一頓,看向林欽禾,笑了笑說:“什么怎么?我就寫作業(yè),你還不知道吧,白天周老師又布置了三張數(shù)學卷子?!?/br> 他不知道自己的睫毛上還掛著未干的水珠,眼角暈著點暮色也掩蓋不了的紅。 林欽禾望進他的眼睛里,陶溪目光閃爍著移開視線。 然后林欽禾又看向他正在做的數(shù)學卷子,說:“第三題選c,你平常不會錯。” 陶溪一怔,低頭看那道題,是一道很簡單的題,他都不知道自己剛才怎么算的。 “謝謝,我這就改過來。”?他垂下頭,慌亂地從筆袋里拿出修正帶,他感覺到林欽禾在看著自己,這讓他手上的動作更加忙亂笨拙,好一會才將錯誤的答案遮蓋上,然后拿起筆寫上c。 然后他聽到林欽禾緩緩說道:“我記得我和你說過,有話可以直接和我說,我會聽?!?/br> 陶溪緊緊握住筆,睫毛顫了下。 “告訴我,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他嗓音低沉,甚至有些柔和,好像在誘導他說出什么。 陶溪的手指止不住顫抖,他用力握緊筆,胸口發(fā)酸。 可他能怎么說? 說遇到“養(yǎng)”了他十六年的父親找他索要生活費不成把他罵的狗血淋頭? 說遇到親生父親讓他幫忙轉(zhuǎn)交禮物給他的寶貝兒子? 可這他媽簡直比戲劇都荒謬諷刺。 他誰也不能說。 “我沒遇到什么。”?陶溪偏執(zhí)地垂著頭,只盯著手里的中性筆,緊抿著唇。 “告訴我?!?林欽禾嗓音更沉了些,帶著不容抗拒的壓迫。 陶溪沉默片刻,倏地望向林欽禾,眼睛已經(jīng)徹底變紅,他壓抑著嗓音說道:“如果我告訴你,我現(xiàn)在很想哭,但沒地方哭,你滿意了嗎?” 林欽禾微蹙著眉看他,沒說話。 陶溪又低下頭,在心里狠狠唾罵自己。 編個什么理由不好,居然說想哭。 他從不當著人的面哭。 太他媽丟人了。 陶溪只想吃后悔藥,他局促慌亂地拿起筆,準備繼續(xù)做題,但自己的右手腕突然被一只手緊緊握住,然后是林欽禾冷淡的聲音:“跟我來?!?/br>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林欽禾從座位上拉了起來,力道大的他踉蹌了幾下。 “你干什么?!” “你不是要哭嗎?找地方給你哭。”?林欽禾語氣很不耐,頭也不回。 幾句話間陶溪已經(jīng)被拽出了教室后門,此時已經(jīng)接近晚自習時間,很多人在往教室里走,有些人奇怪地看過來,看兩人臉色以為他們要跑出去打架。 林欽禾走了幾步就松開了手,陶溪看著林欽禾高大的背影,握緊了手,不敢不跟上去。 “要上晚自習了。”?他說。 “翹了?!?林欽禾說。 陶溪覺得林欽禾好像又生氣了,但他永遠不明白林欽禾在為什么生氣。 可能只是因為自己忤逆了他,沒告訴他實話。 可誰讓林欽禾老戳他肺管子。 陶溪一路沉默地跟著林欽禾走,像一個押解的犯人,一直被帶到秋實樓的最頂層,他看到林欽禾拿出鑰匙開門,臉上的驚訝再也忍不住。 “你帶我來音樂廳做什么?” “這里裝得下你的眼淚嗎?”?林欽禾推開門,回過身看著陶溪說道。 他的背后是空曠無人的巨大音樂廳,一整面墻的落地長窗靜立著,紫霧灰靄被最后一抹殘陽靜靜燃燒,透過長窗燒進音樂廳里,燒在廳內(nèi)靜默的黑色鋼琴上,也燒在陶溪的眼睛里。 陶溪在一片寂靜中似乎聽到什么在劇烈跳動,他鼻子突然發(fā)酸,眼睛也不爭氣的冒著熱氣,嘴上卻逞強道:“我早就不想哭了?!?/br> 在跟著林欽禾來的路上,那些事好像就隨著十月的晚風吹走了,只留下一道影子壓在心上。 他現(xiàn)在想哭,卻不是因為那些事。 林欽禾看著他,沒說話。 陶溪突然想起那天他躲在音樂廳的門外,看到林欽禾在彈鋼琴,他笨拙地用手指模仿林欽禾的手勢,目光貪婪而熾熱。 “但我想聽你彈鋼琴?!?陶溪望向林欽禾,眼中是清澈而閃爍的期盼,“可以嗎?” 林欽禾沉默了片刻,對他說:“可以。” 他走到鋼琴椅旁坐下,掀開琴蓋,看著陶溪問道:“你想聽什么?” 陶溪對音樂一竅不通,只知道個《致愛麗絲》,這讓他有些難堪,他糾結(jié)著手指忸怩道:“我想聽那天你彈的曲子?!?/br> “好?!?/br> 林欽禾伸出十指,陌生又熟悉的樂曲在他修長的手指下流溢而出。 長窗外垂垂下墜的落日乍然掙脫暮靄的纏縛,赤金色的暮光透過玻璃斜射而進,在林欽禾深刻的側(cè)臉線條上交織跳躍著最后的落日余暉。 陶溪在暮色中猛地反應過來,他并沒有對林欽禾說是哪天。 然后他終于聽清,那劇烈的跳動聲,正來自于他的胸腔,越來越大,越來越響,和鋼琴聲一起共鳴在空曠的音樂廳里,一起閃爍在最后的余暉里。 陶溪站在音樂廳中央,看著面前彈鋼琴的人,似乎在做一個比暮色更瑰麗的夢。 他想。 這支曲子只有他一個人能聽到。 這個人,他也想獨自占有。 “這首曲子叫什么?”?陶溪在林欽禾停下手指后問道。 “《圣誕快樂,勞倫斯先生》?!?林欽禾放下手說道。 陶溪怔了怔,覺得這個名字很奇怪,他看著林欽禾蓋上琴蓋,從鋼琴椅上站了起來,用小到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我的生日也在圣誕節(jié)?!?/br> 下著雪的圣誕節(jié)。 林欽禾似乎并沒有聽到,問他:“現(xiàn)在心情好點了嗎?” 陶溪驀地看向林欽禾,在昏暗的光線中,嘴角翹起的弧度越來越大,他說:“林欽禾,你是不是想安慰我才拉我到這里???” 林欽禾蹙起眉,朝門口走去,留下深色的背影和冷淡的聲音:“只是因為你要哭不哭的樣子很難看?!?/br> 陶溪愣了愣,忙跟上去,生怕他把自己鎖在里面了。 音樂廳的大門被很快關(guān)上,將最后一絲殘陽和鋼琴余音也鎖在了里面,陶溪看著林欽禾鎖門的手,又丟了膽子似的問道:“我知道了,你平常心情不好,肯定也會來這里躲著哭吧?!?/br> 林欽禾冷冷瞥了他一眼,拿著鑰匙朝樓梯口走去,不說話了。 陶溪暗恨自己改不掉一高興就忘本,一得意就得寸進尺的臭毛病。 “我有手機了,能加你微信嗎?”?陶溪從口袋里拿出被自己遺忘了許久的手機,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在昏暗的樓道間晃著光線。 但林欽禾還是不理他,冷著一張臉高傲得很。 完了。 哄不回來了。 陶溪灰溜溜地跟著林欽禾一路回到教室,一進門就被畢傲雪的冷艷目光盯在原地。 “英語課遲到冠軍的前任和現(xiàn)任,你們打算一起拿下晚自習曠課雙擂主了?”?畢傲雪抱著胳膊輕笑一聲。 陶溪主動認錯,態(tài)度十分積極:“老師,我錯了,他也錯了,我們以后再也不會了?!?/br> 林欽禾依舊擺著張冷臉,態(tài)度十分消極。 畢傲雪沒指望林欽禾有什么認錯態(tài)度,慢悠悠道:“知道錯了就行,回去各自寫一篇英語作文給我?!?/br> 陶溪松了口氣,和林欽禾一起回到了座位。 前排的畢成飛忍不住往后面轉(zhuǎn)腦袋,畢傲雪冷哼一聲:“有的人腦袋不用,可以捐給有需要的人。” 畢成飛默默轉(zhuǎn)了回去。 陶溪迅速寫好一篇英語作文,趁畢傲雪出去了從抽屜里拿出紙,開始畫他的小漫畫,思考了一會卻不知道畫什么。 他扭頭看向窗外,夕陽早已沒了蹤影,深紫色的天空上只剩下最后一點被燃燒剩下的粉藍灰燼,一輪冰月在天邊緩緩升起,被一團單薄柔軟的淺白云朵輕輕包裹著,透出朦朧溫柔的淡黃色澤。 他低下頭,在紙上畫起來。 晚上,林欽禾拎著書包回到房間里,拿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 “讓門衛(wèi)把今天傍晚五點半到七點的大門處監(jiān)控記錄調(diào)出來,發(fā)給我?!?/br> 掛了電話后,他用一根記號筆在桌上的日歷上圈下一個日期,然后打開一本英文小說,從里面取出一張紙打開。 畫上的主角又回到了最初的月球和隕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