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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殿下讓我還他清譽(yù)在線閱讀 - 第262節(jié)

第262節(jié)

    仍在搏命的鐵浮屠聽見嘶吼,茫然回頭,看著眼前的人和旗,漸漸停下動作。

    副將眼睜睜看著完顏紹跌在馬下,赤紅著雙目殺向云瑯。他手中彎刀眼看要披在那中原殺神天兵的身上,忽然一滯,頹然軟下去。

    云瑯半跪在地上,以槍支撐著,抬頭看向那一道飛來的墨騎。

    蕭朔手中握了他的雪弓,直策入山下惶惶敵陣,跳下馬,單膝點(diǎn)跪在云瑯身前,伸出雙手將他扶住。

    主帥斃命,將旗已折。剩下的鐵浮屠徹底沒了再打下去的力氣,戰(zhàn)心戰(zhàn)意一并竭透,幾乎昏厥一般脫力地重重墜下馬背,被按翻在地上綁牢。

    喊殺聲停下來,白草口內(nèi)外終于恢復(fù)了往日的安靜,只剩下瀟瀟雨聲。

    云瑯緩過眼前白茫,抬起嘴角,迎上蕭朔的視線。

    他靜了一刻,慢慢舉起尚能動的左手,抹去蕭朔頰側(cè)淋漓血跡。

    蕭朔握住云瑯那只手,一手扶在云瑯背后,穩(wěn)穩(wěn)撐住他身形。

    朔方軍將士聚攏過來,彼此攙扶站穩(wěn)。人人身上縱橫傷痕淋漓血色,在雨里沉默著,眼里卻有燎原烈火在燒。

    燒,沖天地?zé)?/br>
    燒凈無邊郁結(jié)滯悶,燒凈胸中酸澀痛楚。

    將這一片戰(zhàn)場也燒凈了,祭英靈,祭同袍,祭忠臣良將英雄血。

    祭血戰(zhàn)殉國、至今仍困在雁門關(guān)外,不得歸鄉(xiāng)的故人魂魄。

    “收兵?!?/br>
    云瑯借力起身,以槍支地,緩緩站直:“我?guī)銈兓丶?。?/br>
    第一百四十八章

    雨散云開時, 天邊也亮起了第一縷日色。

    禁軍與鎮(zhèn)戎軍回師云朔,共鎮(zhèn)三城。前太守嚴(yán)離與大理寺卿商恪代掌政事,重整防務(wù), 片刻不停地安置起了應(yīng)城內(nèi)起義的百姓與朔州流民。

    岳渠親自帶人去雁門關(guān), 從被鮮血染透的白草口內(nèi), 接回了傷痕累累的朔方鐵騎。

    這一支騎兵回到云州城下時, 不止城下駐軍,連正擠擠挨挨忙著入冊的平民循聲看過去時,也不由自主靜了下來。

    雨后拂面的濕潤和風(fēng)里,人人愕然屏息,睜大了眼睛, 安靜得鴉雀無聲。

    眼前的隊伍,甚至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騎兵”。他們身上的盔甲都已殘破得難以拼湊, 手中刀刃矛鋒早卷了刃, 不少甚至已硬生生斷去大半,只剩下浸透了暗紅色血液的粗礪茬口。戰(zhàn)馬早叫血浸得看不出本色, 四蹄打著顫,由人牽著韁繩, 幾乎是慢慢拖曳回了城前的平坦空地。

    一匹戰(zhàn)馬蹄下踏空,栽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竟生生耗得再沒了站起來的力氣。

    等在城前的駐軍早準(zhǔn)備妥當(dāng), 飛撲過去, 兩人架住一個,先扶到草擔(dān)上歇息。

    城中大夫并軍中醫(yī)官來來回回穿梭,馬不停蹄凝神驗(yàn)查。凡有重傷的立時抬進(jìn)城中醫(yī)治,傷勢稍輕些的就地清洗傷口上藥包扎, 盡全力免去受傷后能奪人性命的可怕炎癥。

    云州城內(nèi)的醫(yī)館藥鋪早將傷藥繃布盡湊在一處,連平日里最值錢的老參也不要錢一樣往外倒,熬成熱騰騰的參湯,一點(diǎn)點(diǎn)喂進(jìn)這些已近乎虛脫的昏沉軍士口中。

    “俘虜了千把人?!?/br>
    神騎營主將叫兩人架著,臉上血跡縱橫,同茶酒新班的將軍笑了笑:“剩下的……全殺光了。”

    “在飛狐口伏擊清澗騎射……將清澗營打沒了的那個金將,我替你殺了。”

    神騎營主將握住對面人的胳膊,掙著使力,啞聲道:“你再去祭你兄長時,對他們說,對他們說……”

    他聲音沙啞得說不下去,握刀握得僵硬的手傷痕累累,近乎痙攣地攥著眼前同伴的手臂,眼底泛起壓不住的血色。

    茶酒新班主將死命壓下哽咽,伸出手,將他用力抱實(shí)。

    ……

    風(fēng)過雨歇,云州城下忙碌而安靜。

    有來觀望的草原斥候遠(yuǎn)遠(yuǎn)徘徊,看清被俘的鐵浮屠,看清那些生生打殘的鎧甲兵器、仍佇立不倒的中原兵,心膽俱寒,頭也不回地遁入了茫茫山陰草場。

    朔方軍背后空虛,不敢全力用兵,太久未曾有過這樣的酣戰(zhàn)。越咬牙隱忍,越招來殺機(jī)環(huán)伺,一場接一場仗打不完,鈍刀子一樣,無休止磨損著筋骨血rou。

    這一場近乎慘烈的全勝,終于徹底震退了這些四方覬覦的馬上部族。

    回過神的百姓爭先恐后涌回去,翻出潔凈素布、水米臘rou,實(shí)在尋不到東西的便去給醫(yī)官打下手。半大的少年被父母催著來回飛跑,從溪流上游一趟趟打來最干凈的清水,小心翼翼灌進(jìn)竹筒里,捧去給醫(yī)官拿來沖洗傷口。

    “要好好修整一陣。”

    韓忠?guī)诉^來,迎上岳渠:“朔方軍的兄弟們只管歇息。只要信得過,防務(wù)有鎮(zhèn)戎同禁軍共管,定然不會出岔。”

    “如何信不過?”岳渠大笑,“若論全勝,倒是你們這一頭打得最干凈利落!”

    誰也不曾想到金人當(dāng)真敢不留兵力守王帳,當(dāng)初商議戰(zhàn)局時,根本無人想到要防備這第四支鐵浮屠。

    若非云瑯及時調(diào)禁軍攔截,商恪又飛馬來傳鎮(zhèn)戎軍,叫這一支精銳王帳軍加入戰(zhàn)局,勝負(fù)只怕都未可知。

    岳渠身上帶傷,領(lǐng)剩余騎兵攔截出城的鐵浮屠,又硬扛拐子馬,此時也已幾乎耗盡力氣。他不耐煩被人攙著,將親兵轟走,自己找了塊石頭坐下:“你那一頭究竟如何打得?我們苦哈哈搏命,你那里怎的用兵如神,就將一整支鐵浮屠活生生嚇縮回去了?”

    “云將軍用兵如神。”

    韓忠啞然:“也不知從哪里新學(xué)來的……一場泥石流,就將鐵浮屠前軍盡數(shù)沖毀了?!?/br>
    禁軍由連勝執(zhí)掌,奉云瑯軍令掘土筑堤阻攔上游水勢,泥石流淹了前軍,又將后軍擋在了滔滔洪流對岸。

    金兵惱紅了眼睛,搭鐵索浮橋強(qiáng)渡,要禁軍血債血償。

    “韓從文你可記得?”

    韓忠在一旁坐下:“兵部尚書的小兒子,他爹說他若敢從軍,便親手打斷他的腿?!?/br>
    “記得。”岳渠摸摸下巴,“后來他不還是偷著跑去入了軍籍?他老子去揍他,一不小心踩進(jìn)他挖的陷坑,反倒將自己的腿摔折了,叫整個京城笑話了半年?!?/br>
    韓忠點(diǎn)點(diǎn)頭:“他趁連勝不注意,帶人在離岸三丈遠(yuǎn)的地方,又挖了一長條陷坑?!?/br>
    岳渠:“……”

    “依仗地利罷了?!表n忠道,“若非事先挑中寧武布防,也不會有這些局面……只是此子能這般豁得出去,前途無量?!?/br>
    韓忠準(zhǔn)備給兵部尚書寫封信,捻了捻衣袖,繼續(xù)道:“禁軍帶了神臂弩,弓長三尺三,可射二百四十步,本想送去支援雁門關(guān),可云將軍說白草谷內(nèi)地形復(fù)雜,施展不開?!?/br>
    “云將軍派人送了神臂弩與馬步騎兵配合陣法,鐵浮屠的鎧甲攔不住神臂弩,三挫而竭,叫我軍趁機(jī)沖殺占了上風(fēng)。偏偏那領(lǐng)兵的皇子又是個沒囊勁的,叫這般陣勢一唬,便不敢打了,說要議和。我等原本不想答應(yīng),景王殿下卻忽然說,這筆生意興許能做……”

    韓忠說到此處,忽然想起來,四下里看了看:“景王殿下呢?”

    岳渠指了指應(yīng)城:“去找他那兩個大侄子,跟著一起巡城去了?!?/br>
    韓忠愣了愣,才反應(yīng)過來他在說誰,愕然起身:“云將軍與琰王殿下鏖戰(zhàn)一夜,竟還不曾回城歇息么?!”

    “應(yīng)城與朔州都是新得的,那小子心細(xì)得頭發(fā)絲一樣,沒親自巡過一遍排凈隱患,能放心歇著?”

    岳渠已勸過幾次,終歸拗不過云瑯,悶聲粗氣道:“勞碌病,沒藥可治了。”

    韓忠怔忡半晌,終歸深深呼了口氣,身心敬服坐回去。

    若非這般心細(xì)如發(fā),運(yùn)籌帷幄總攬戰(zhàn)局,只怕連這第四支鐵浮屠都排不出來。

    倘若寧武無人攔阻,朔方軍定然身陷險地。倘若排兵布陣稍有不妥,禁軍與鎮(zhèn)戎軍不止幫不上忙,只怕還要拖弱朔方鐵騎戰(zhàn)力。

    今日一戰(zhàn),若沒有云瑯居中調(diào)度,縱然死戰(zhàn)能勝,也絕不會有這般酣暢淋漓的大捷。

    “推演戰(zhàn)局、排布兵力,居中調(diào)度各方,半分都不成出錯。這里面要耗的心力,絕不比打一場仗來得少?!?/br>
    韓忠低聲:“等巡城回來,定然要勸云將軍好生歇息……”

    岳渠如何不清楚,灌了一大口酒,不冷不熱:“要他好生歇息,豈是我等勸得住的?”

    韓忠微怔,他不知岳渠和云瑯是否生了什么誤會,卻聽得出岳渠話音分明不虞,有些猶豫,看了看岳渠身后的白源。

    白源咳了一聲,神色不動,閉緊嘴飛快走了。

    韓忠越發(fā)一頭霧水,低聲試探:“那……誰能勸得住?”

    “自然是他那先鋒官、大侄子、相親對象。”

    岳渠咬牙切齒:“哄上兩句好聽話,便捋順了毛抱回去了!有我們什么事!?”

    韓忠:“……”

    韓忠全無防備,訥訥:“哦?!?/br>
    “還要湊在一塊兒,專在那沒成親沒成家的人眼前晃悠,還要問人家心里難不難過,孤單不孤單!”

    岳渠火冒三丈:“你說孤不孤單?!”

    韓忠后悔已來不及,一時羨慕起了眼疾腿快脫身的白源,干咳道:“孤單?!?/br>
    岳渠這些天沒完沒了叫這兩人在眼前晃,心中就沒舒坦過,扯著韓忠:“你成家了嗎?”

    “先人云匈奴未滅,何以家為……”韓忠愧然,“不曾?!?/br>
    岳渠狠狠灌了口酒:“你知不知道那兩個小兔崽子整日里都做什么?”

    韓忠:“……”

    韓忠不想知道,定了定神,起身告退:“岳帥好生休息,下官——”

    “抱一抱也就罷了,好歹定了終身,不算荒唐?!?/br>
    岳渠在心底里積了很多話,需要找一個同樣沒成家的人說,滄桑長嘆:“實(shí)在不像樣!堂堂云騎主將,睜眼編瞎話說走不動,抬腿就往人家胳膊上蹦,拿個筷子就說手疼,要人家給揉!”

    韓忠這些年都是孤單一人,聽得越發(fā)難過:“岳帥。”

    岳渠切齒:“那一筷子菜還要人家給吹涼!如何嬌慣成這樣?自己吃口飯、喝口茶,居然都能燙著……”

    韓忠失魂落魄,匆匆一禮,拔腿逃去交代防務(wù)了。

    岳渠才開了個頭,眼前忽然沒了人,愕然四處張望了半天,問清楚韓太守去向,叫人扶著追過去,好再往下細(xì)說自己這些天來的所聞所見。

    ……

    應(yīng)、朔兩城,云少將軍終于巡完了最后一處,徹底安心,叫琰王殿下抱回了云州城。

    蕭朔將他抱回房,叫人將景王攔在門外。

    他讓云瑯靠在肩頭,細(xì)細(xì)按揉著右腕xue道,挑了一箸清炒茭白吹涼,輕聲道:“張嘴,吃些?!?/br>
    云瑯飯來張口,美滋滋接了那一筷子菜嚼嚼嚼:“渴?!?/br>
    蕭朔攬住云瑯肩背,去拿桌上溫?zé)岵杷?/br>
    云少將軍實(shí)在料事如神,被他劫去的那一劑沉光,終歸還是事先偷偷減半了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