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節(jié)
常紀攥了攥拳,想了想內廷監(jiān)翻箱倒柜、精心準備的那一箱zigong廷秘傳春宮圖:“只怕不合適……” “我與他彼此托付,沒什么不合適的?!?/br> 蕭朔不耐道:“他知我心,叫他替我一把火燒了就是?!?/br> 常紀:“……” 蕭朔看他欲言又止:“不妥?” 常紀咽了下:“不――” “不妥便不妥?!笔捤返溃八袢丈宋业臍狻倸w也要毀些東西,若能不掀房頂、不拆睡榻,將這些送去給他發(fā)泄一番也好?!?/br> 蕭朔捻了捻袖中那一顆飛蝗石,壓了壓念頭,道:“他若懶得動手,你便替他一樣樣燒了,叫他解一解氣?!?/br> 常紀:“……” 常紀盡力:“殿下聽一聽賞賜――” 蕭朔今日周旋,已耗盡耐性,此時再不想聽半句有關宮中的話,進了偏殿重重合上門。 常紀追了半步,被殿門拍在臉上:“……” 偏殿清凈,夜色寧寂。 蕭朔進了殿內,要了一次熱水,便再不見動靜。 常紀進退兩難,立在門口僵了一陣,橫了橫心,吩咐內侍由琰王靜歇不可打攪。 帶了金吾衛(wèi),扛著林林總總的賞賜,去不知為何據(jù)說正惱火的云小侯爺面前燒春宮圖去了。 第七十八章 琰王府。 老主簿閉眼攔在書房門口, 顫巍巍抱著少將軍的腿,愁得白發(fā)橫生。 云瑯扶了門,看著眼前的金吾衛(wèi):“琰王殿下吩咐, 叫把這些東西給我?!?/br> 金吾衛(wèi)硬著頭皮:“是……” “給我,讓我燒了。” 云瑯深吸口氣:“我若不燒, 你們便替我燒。” 金吾衛(wèi)無從辯駁:“是。” 云瑯用力按了按額頭:“一樣一樣燒,不能落下?!?/br> 金吾衛(wèi)懾于云瑯身上殺氣, 攥著手里的火折子,戰(zhàn)兢兢打了個哆嗦。 老主簿眼疾手快,一把將云瑯牢牢拖住:“小侯爺!息怒!定然有什么誤會!王爺絕不會做這等事……” “他還什么做不出來!” 云瑯咬牙:“就一句話, 值得他耿耿于懷到現(xiàn)在!拿個扇子說我不行, 寫篇檄文說我不行,如今干脆叫人來我面前燒春宮圖了!” 若非云瑯目力了得, 一眼察覺不對, 叫人立時將火撲滅, 此時只怕早已燒得干干凈凈??v然下手果決,其中一卷也已燒了大半,飄了滿院子的灰燼火星。 “小王爺什么意思?” 云瑯氣得丹田疼:“還特意叫人給我送來!” “看到這箱春宮圖了嗎?”云瑯:“燒了也不給你, 反正你不行?!” 老主簿眼前一黑:“定然不是!” 這些東西本該是常紀親自來送,偏偏常紀走到門口, 叫趕過來的虔國公扣下了問宮中情形。只好叫部下先將東西送進來,到現(xiàn)在還沒能脫身。 老主簿愁得滿腔苦水,盡力攔著云瑯:“國公爺問完了沒有?快請常將軍進來……” 玄鐵衛(wèi)噤了聲, 躡手躡腳去打手勢催, 跑了一半, 忽然聽見身后風響。 常紀堪堪應付了虔國公,緊趕慢趕沖進院子:“小侯爺呢?!” 老主簿抱了個空, 對著院子里隨風招搖的紙灰,神思恍惚,立在書房門口。 老主簿抬頭,望了望書房房頂上的窟窿。 - 宮內,文德殿燈火未歇。 朝臣不擺車架,深夜奉密詔入宮。不是事關社稷的大事,便是聽了要掉腦袋的機密。 內侍上了熱茶暖爐,半句話不敢多說,快步出了內殿,埋頭候在廊下。 “今夜伺候,務必盡心?!?/br> 今夜要緊,內供奉官年事已高,本不必親自伺候,仍特意來挨個教訓:“閉緊了耳朵眼睛,不該聽的不聽,不該知道的便不知道?!?/br> 眾人不敢頂撞,戰(zhàn)兢兢立著,紛紛點頭。 “洪公公。” 一個內侍再忍不住,壯著膽子道:“不該知道的,咱們自然不敢多問。可這幾日究竟要出什么事?到處亂成一團,今日竟還有人朝文德殿里射箭,宮中幾時竟也有了賊人……” 洪公公垂著視線,聞言掃他一眼:“宮中有何不同,如何就不會有賊人了?” 內侍一愣,囁嚅了下,沒能出聲。 “入宮太晚,眼皮子也淺成這樣。” 洪公公嘆了一聲:“當年賊人霍亂宮中,已殺到了寢宮,就在福寧殿前大肆屠戮……也就在眼前。才過幾年,竟已沒人知道了?!?/br> 幾個內侍聞言皆愕然,面面相覷,臉色愈白了一層。 其中一個攥了攥拳,悄聲道:“那當年……” “禁軍還未趕到,先皇后率內侍宮人死戰(zhàn),又知賊人要放火,早備了水等著?!焙楣掏痰溃胺伯敃r動手的,活著接賞,死了受封,無非豁出性命拼殺罷了。” “先帝抱劍,先皇后守宮?!焙楣?,“搏命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他所說實在太過慘烈,宮中內侍宦官的大都只日日侍奉,最多只見過杖斃一兩個犯了錯的太監(jiān)宮女,如何還知竟有這般場面,一時竟都懾得噤若寒蟬。 有人已抖得站不住,顫巍巍道:“侍衛(wèi)司呢?皇上不是說,只要侍衛(wèi)司在,定能保宮中不失嗎?” “還說侍衛(wèi)司,今日射箭的不是侍衛(wèi)司?險些驚了御駕的不是侍衛(wèi)司?” 立時有另一人忍不住,出言反駁:“那高大人何等神氣!不是天天自吹遠勝端王,如今怎么樣?還不是叫流矢一刮就沒了命!” “正是,今日不過虛驚一場,侍衛(wèi)司都亂成了什么樣子?” 又有人附和道:“若是來日――” 洪公公靜聽著,不輕不重咳了一聲。 一群人察覺失態(tài),立時噤聲,牢牢閉嚴了嘴。 “皇上吩咐,自有皇上的用意。” 洪公公重新垂下視線:“你我侍奉宮中,無非該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可妄議?!?/br> “自然不敢妄議?!逼渲幸蝗艘Я艘а?,“只是侍衛(wèi)司這般靠不住,縱然禁軍八萬,又如何安心?” “對了?!绷硪蝗撕鋈幌肫穑肮?,當年那場宮變,最后是靠誰平定的?可否叫他出山……” 他興沖沖說到一半,看著洪公公神色,愣了愣,忽然醒悟,怔忡著停住話頭。 幾個內侍入宮再晚,當年那場驚動朝野的風波,也絕無可能沒聽說過。 如今朝堂混亂,禁軍統(tǒng)領位置空懸,當年禁軍虎符卻仍有歸處。 還能親率禁軍馳援救駕、力挽狂瀾的人,如今都死的死、走的走,早已不在朝中了。 “也……未必?!?/br> 一人定了定神,低聲道:“我去接開封尹衛(wèi)大人時,走在路上便聽人說,琰王爺極有端王遺風。” “正是!”另一人興沖沖道,“我也聽見了。好多人議論,說原來琰王殿下全然不似傳言那般,這幾日帶著殿前司進退有度威風凜凜,連盜賊潑漢都不敢出來了?!?/br> 那人有些赧然,咳了咳,壓低聲音道:“也不知流言究竟怎么出來的。我當初都險些信了,還以為琰王專吃小孩,殺人如麻……” 內侍在宮中,日日聽著琰王兇惡傳言。今日出宮奉命接朝臣,才知不過些許日子過去,琰王在民間風評竟已扭轉大半。 往常汴梁每到年節(jié),素來有狂歡風俗,熱鬧雖熱鬧,卻也每每有人趁亂生事,叫尋常店家百姓苦不堪言。 這些人都是撒潑慣了的潑皮無賴,趁機胡混廝鬧,事后卻又拿醉后失態(tài)搪塞過去。開封尹秉公執(zhí)法,也拿這些鉆律法空子的混混束手無策,只能叱責罰銀了事。 偏偏今年有了殿前司雷厲風行,鐵面無情震懾之下,雖然逼瘋了一個開封尹,街頭坊間卻清凈了不止一層。 百姓親身感懷,便已對琰王頗有改觀。加上平日里侍衛(wèi)司巡城時,常有欺壓百姓、亂砸攤位的,如今白日巡城轉交殿前司,再無這般亂象,各安其所,反倒井然有序了不少。 一群內侍說起琰王,再念及宮中情形,心中便安定了許多。低聲議論著,竟不由惦念起了昔日有端王執(zhí)掌的禁軍與殿前司。 洪公公立了一陣,待金吾衛(wèi)巡邏到近前,才又不輕不重咳了一聲。 幾個內侍垂手閉嘴,鼻觀口口觀心靜默立著,規(guī)規(guī)矩矩侍奉回了廊下。 洪公公同為首的金吾衛(wèi)見過禮,出了文德殿,在宮中慢慢巡過一圈,提了一碗寧神靜心的上好湯藥,悄悄入了琰王歇下的偏殿。 - 偏殿清凈,不見人聲。 侍奉的宦官得了吩咐,不敢輕易來打擾,偏殿內空蕩安靜,只在桌上點了一支飄搖短燭。 蕭朔并未解下盔甲,和衣靠在榻前。 聽見殿門響動,他便已抬頭看過去,見是洪公公進來,又闔了眼。 洪公公一怔,放下藥快步過去:“殿下又頭疼了?” “無事?!笔捤返?,“勞煩您了?!?/br> 洪公公不放心,還要再細問,近了蕭朔身前,心中才倏而一沉:“皇上竟還用了降真香?!” 洪公公不安道:“宮中如何竟還有這東西?當年分明已棄用了,先皇后也叫將剩下的盡數(shù)焚毀掩埋……” “不算什么降真香?!?/br> 蕭朔道:“安息香混了些草烏與蓖麻子,加曼陀羅,勉強湊出些效用罷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