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jié)
“臀?!笔捤奉D了頓,“也可稱尻,民間俗話——” “好了!”云瑯聽不下去,一陣崩潰,“讓你緩緩心神!好端端的,屁股疼什么?難不成——” 云瑯話頭一頓,張了張嘴,忽然沉吟。 蕭朔也不知自己好端端的,為何便疼在了這一處,單手撐起來,在被褥間摸索了兩次。 “沒有?!痹片樤绨堰@事忘干凈了,欲蓋彌彰,堪堪攔他,“你我換個地方,去內(nèi)室——” 蕭朔拿出一個早被藏好的插銷,放在云少將軍面前。 云瑯:“……” 蕭朔又拿出了一個,摞在上面。 云瑯:“……” 老主簿出的好主意,云瑯對著窗子上的三十個新插銷越看越來氣,一時沒忍住,往榻間藏了半盒子。 一天沒回來,忘得干干凈凈。 “好了……”云瑯心虛,伸手去拉他,“別找了,你我去內(nèi)室,我——” 蕭朔已慢慢摞了七個插銷,莫名竟也覺得很是解壓。抬眸看他一眼,專心致志,又摸出來一個,仔細摞在了上面。 剛放穩(wěn),被云少將軍的袖子一帶,嘩啦啦散了一地。 云瑯:“……” 蕭朔:“……” 云瑯站了半晌,干咳一聲,撿起一個插銷,端端正正摞在了蕭小王爺?shù)哪X袋頂上。 第五十七章 次日一早, 書房遞消息,又要了一百個插銷。 老主簿帶人裝滿了三個箱子,瞄著王爺出府, 親自送過來, 屏息敲開了書房的門。 云瑯收拾妥當,已同王爺一處早睡早起,用過了早飯。他還沒到出門的時候,一個人坐在桌前,沉吟著研究桌上的插銷塔。 老主簿抱著箱子, 小心翼翼:“怎么就到了這一步……” “一言難盡?!痹片樤囍笞∫粋€,挪著往外抽了抽,“府上有夜行衣嗎?勞您幫我弄一套,我晚上要用。” 老主簿愣了下, 瞬時拋開旁雜念頭, 緊張道:“您要去什么地方?可有什么危險嗎?王爺——” 云瑯擺了下手:“不妨事, 只是去探個路?!?/br> 云家以武入仕, 有家傳的輕功身法。云瑯從小練得熟透, 還嫌無聊, 又去金吾衛(wèi)里滾過一圈, 同先帝手下暗衛(wèi)也常有較量討教。 戰(zhàn)場拼殺講究的多是大開大闔, 云少將軍武功路數(shù)矯捷輕靈,其實有些相悖, 真上了沙場并不很順手。 當初剛進朔方軍時, 云瑯總要被端王拎著教訓幾番。不能在馬背上坐不住, 不能嫌馬慢跳下來自己跑,也不準蹦起來打人家對面將軍的腦袋。 云瑯被端王按著打磨了好幾年,才終于堪堪適應了戰(zhàn)場馬上搏殺的身法。但他畢竟不長于此, 去朔方軍時又年少,筋骨還未長成,力氣天然不是強項。莫說和端王在馬上拼斗,真對上全副披掛的重甲騎兵都尉,也要想些辦法才能智取。 可若是不用打仗,要論潛進哪個地方探一探路、摸些消息,京城內(nèi)外找遍,也翻不出來幾個能比他自出手更靠得住的。 云瑯琢磨著插銷塔,險些抽塌了一次,堪堪扶穩(wěn):“這幾日的拜帖里,可有集賢閣那位楊閣老一系的?” “有幾張,只是都擱置了?!?/br> 知道云瑯夜里才要出門,老主簿稍一怔神,忙道:“有,禮部和禮儀院的人來過,國子監(jiān)也有人來,特意留了帖子。” 云瑯接過帖子,大略掃了一眼,擱在一旁:“壓下去,再等?!?/br> “是?!崩现鞑镜皖^記下,“是要等再有些分量的官員嗎?” “國子監(jiān)司業(yè),倒也不是一點分量沒有?!?/br> 云瑯已記清了蕭朔整理那份名單,搖了搖頭:“只是這些人,都還只是他明面上的門生。” 蕭小王爺在明,原本便被皇上打定了主意扶成活靶子,拿來和對方玉石俱焚。 如今對面勢力雖隱在暗中,卻已隱約摸出端倪,雙方在皇上眼皮底下暗中較力,拼得是誰更坐得住。 不能進不能退,這位被他們蒙對了、又不講道理不按套路逼出來的楊閣老,如今只怕才是最難受的。 “開封尹立場,他心里大概也清楚。衛(wèi)準的脾氣,最多只能作壁上觀,不會任他驅(qū)使?!?/br> 云瑯摸出了敲門,自層層疊疊的插銷塔中慢慢抽出來一個,搭在最上面:“按我被試霜堂撿回去的次數(shù),他手下可使喚得動的寒門子弟,只怕不下數(shù)十人?!?/br> 老主簿聽不懂這些,只是想起試霜堂那些密辛,心里一陣難受:“哪怕為了王爺,您也切不可再叫自己傷成那樣了?!?/br> 云瑯失笑,摩挲著桌邊茶杯,慢慢轉(zhuǎn)了個邊。 老主簿沒得著他回應,心頭不由一緊:“小侯爺?” “我自知道輕重?!痹片樀溃安淮蚓o?!?/br> 老主簿看著他,反倒越發(fā)不安,快步過去,將書房門牢牢關(guān)嚴。 “……”云瑯回神抬頭,看著眼前情形,一時甚至有些敬佩:“咱們府上是人人立志,要將我關(guān)上捆起來嗎?” “若是將您關(guān)上捆起來,便能叫您平平安安的,我們縱然挨罵受罰也做了?!?/br> 老主簿低聲道:“如今情形的確兇險,可真遇上要衡量抉擇的時候……” “我也會先考慮他。”云瑯道,“我方才走神,是去想別的了。” 老主簿怔了怔:“想什么?” “我如今情形,身上舊傷,未好全的還有總共七處?!痹片槼烈?,“經(jīng)脈不暢,一是血氣虛弱、不能時時推行,二是當初受了傷,未加處置,放任著落了病根?!?/br> 老主簿一顆心驟然懸到了嗓子眼:“您怎么忽然說這個?” 云瑯傷得重,府上自然沒人不知道。可老主簿這些日子親眼看著云瑯被梁老太醫(yī)扎成刺猬,躺在榻上寧死不屈,從沒見過云小侯爺招供得這般痛快。 事出反常,老主簿反倒?jié)M腔憂慮,上去急扶他:“可是舊傷又發(fā)作了?!您先別出門,我們這便去請梁太醫(yī)——” “不是?!痹片槍⑷税醋?,“舊傷罷了,我如今康健得很?!?/br> 老主簿憂心忡忡:“您上次也是一邊這么說著,一邊咳了半盆的血?!?/br> 云瑯被人翻慣了舊賬,如今已然不知道慚愧,認錯得格外順暢:“上回是我胡扯,太不像話。” “這次確實不是虛言?!痹片樌\懇老實,“您信我?!?/br> 老主簿仍滿心遲疑:“您上上次叫我信您,下了榻,還沒出門就舊傷發(fā)作疼昏了?!?/br> “這也著實過分?!痹片樂词?,“舊傷發(fā)作了,如何還能胡亂折騰?小命不要了?得關(guān)上綁起來?!?/br> 小侯爺今日的態(tài)度實在太好,老主簿反倒尤其沒底,一時有些擔憂王爺?shù)姆宽?,牢牢守著門:“既然……您為何忽然說起這個?” 云瑯等了半天這句問話,清清喉嚨,高高興興:“蕭朔說要弄個藥池,陪我一塊兒泡。” 老主簿愣了下,忽然想起來:“府上說要修湯池,是用來做這個?” 老主簿日日盼著兩人多讀書,如今竟已突飛猛進到這一步,格外欣慰:“好好,您放心。我們定然照著這個用途修,修得舒舒服服、寬寬敞敞的?!?/br> 云瑯對湯池要求倒不很高,里頭有水、能裝下兩個人就夠,點了點頭,興致勃勃道:“照他說的,哪兒受過傷,就要沾了藥油按摩那個地方?!?/br> 云瑯耳后有些熱意:“我沒睡著,琢磨了半宿,覺得我傷得有點少?!?/br> “……”老主簿剛欣慰到一半,“什么?” “傷得少啊?!痹片樅芡锵?,“滿打滿算,還沒好全的也就七處,還都是前胸后背肩膀上的。我自己摸著都沒什么rou,硬邦邦有什么意思?!?/br> 老主簿一時幾乎沒回過神,磕磕巴巴道:“所,所以……” “我在想。”云瑯已琢磨了半宿,此時還糾結(jié),捧著茶杯,“現(xiàn)在往屁股上捅一刀,來不來得及?!?/br> 老主簿:“……” “又怕湯池幾日就修好了,我這傷卻還沒好?!?/br> 云瑯考慮得周全:“到時候下了水,還沒干什么,倒先見了紅,憑小王爺看過那幾本小破話本只怕跟不上……” “小侯爺。”老主簿實在忍不住,犯顏直諫,“恕老仆直言,您的話本……看得只怕也沒比王爺強到哪里去。” 云瑯莫名:“我什么都看過,哪里不比他強?” 在外頭東奔西走的時候,云瑯躲在山間破廟里養(yǎng)傷,無事可做,全靠看這些東西打發(fā)時間。 山高皇帝遠,地方的書局書鋪管轄不如京城這般嚴格,話本遠比京城野得很。單一個溫泉,就有少說十來種二十種寫法,醒著的昏著的、坐著的躺著的,各有各的妙處,遠不只京城里這些情節(jié)手段。 云瑯這次回來的急,又是奔著死路來的,還有些隨身的東西沒帶回京,留在了半道上。 若是蕭小王爺再找不到下冊,只怕就該琢磨琢磨怎么帶話給地方舊部,把他自己珍藏的幾本話本設法托人送回來了。 老主簿聽著,心情復雜:“您是說……外頭的話本花樣繁雜,什么都有?!?/br> “是?!痹片槢]好意思說得太直白,見老主簿說了,索性也承認,“的確比京里面的豐富?!?/br> 老主簿:“光是溫泉,就有二十種寫法。” 云瑯點點頭:“是?!?/br> “您看了二十種寫法?!崩现鞑镜?,“現(xiàn)在為了讓王爺揉一揉……決心自己扎自己一刀?!?/br> 云瑯張了張嘴,一時語塞:“……” “這二十種寫法里,有要動刀子的嗎?縱然有……是這么用的?就生往上扎?不都是在燭尖燒熱了,沾著蜂蜜——” 老主簿堪堪頓住話頭,咳了一聲:“總之,又哪有一種是像您說得這般的?” 老主簿活了幾十年,頭一次見兩人能把日子過成這樣:“您幸虧是在這兒說了,要是您一時上頭,去找王爺說……” “我沒忍住,同他說了?!痹片樚试谧郎希澳逻@一百個插銷是做什么的?!?/br> 老主簿:“……” “我還當我天賦異稟,想出了第二十一種。”云瑯有些悵然,嘆了口氣,“原來與前二十種還這般不一樣?!?/br> 老主簿一時有些想給王爺送碗定心安神湯:“您往后……有什么念頭,先同我們商量商量。” 老主簿知道插銷是做什么的了,叫來玄鐵衛(wèi),叫給書房每道門窗各安上十個:“切莫直接去找王爺了?!?/br> 云瑯看著一屋子叮叮當當?shù)男F衛(wèi),怏怏不樂,趴在桌子上:“知道了?!?/br> “您的匕首是不是又被王爺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