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云瑯被端詳?shù)酶蛔栽冢骸翱次腋墒裁???/br> “果然不同?!笔捤返溃耙酝嫖覕〖?,恨不得下狠手坑死我,如今剛過了明路,便管著我不準亂花錢了?!?/br> 云瑯:“……” 云瑯氣血通了一大半,掙扎著撐起來,磨牙霍霍準備立時下狠口咬死蕭小王爺。 蕭朔看他動作吃力,眸底無聲暗了暗,伸手將人攏住,展平放在坐榻上。 云瑯跟他犟著力氣,嗆了下,咳了幾聲:“小王爺,有些事我才想通,有不少細處,可還沒來得及想得透徹清楚?!?/br> 云瑯看的書多,很是警惕:“你不要以為趁我不備,誆著我過完了明路,就能順理成章,先婚后那什么……” 蕭朔放開手,用力按了按額頭:“后什么?” 云瑯都不好意思說,一把攥住衣領:“你還真是誆著我過完了明路?!” “……”蕭朔挪開他的手,替云瑯把假模假式攥皺了的外衫剝開,細致脫下來。 他早不是第一次替云瑯推宮過血,這些事都做得格外熟練,將脫下的衣物疊好,擱在一旁。 云瑯這些日子在府里養(yǎng)得精細,雖說仍沒改見了點心就不好好吃飯的毛病,總歸也補回了些分量,不再像剛回府時那樣瘦得驚心。 只是氣血長久不暢,這般折騰了半晌,竟也沒能暖和過來多少。 蕭朔將云瑯放平,替他按了幾處大xue,察覺到云瑯筋骨下匿著的隱痛微栗,無聲闔了下眼。 云瑯的氣血不足,根基不穩(wěn),梁太醫(yī)不會不知道,本不該封住他的膻中、太淵兩處xue位。 既然明知道,卻還是下了狠手,只會說明云瑯當時的情形實在太兇險。 刀劍加身面不改色、生死都能等閑笑談的云少將軍,險些叫故人長輩們幾句話硬生生戳亂了心脈血行。 “又自己在那兒想什么?” 云瑯緩過一陣xue位牽扯的酸麻痛楚,看著蕭朔臉色,扯扯他袖子:“有話說話,每次見你這般臉色,我都要想一遍,是不是又在什么地方不小心欺負了你?!?/br> 蕭朔不曾想到云小侯爺也會反省這個,掃他一眼,去暗匣內(nèi)拿護心丹:“我也有些事情,尚不及想透徹清楚?!?/br> 云瑯正要說話,聞言微怔,抬了頭看著他。 “時至今日,我仍定不準,所求的究竟是對是錯?!?/br> 蕭朔背對著他,將丹藥自玉瓶內(nèi)倒出來,又將玉瓶仔細封好,擱回暗匣:“你我已彼此交心,并無半分疏離懷疑,其實并不必強求太多。我有時也會想,縱然這般下去……” 蕭朔攥了藥轉(zhuǎn)回來,正要同老主簿清水,掃見云瑯臉色,一把將他牢牢扶住:“怎么了?” 云瑯說不出話,借力坐穩(wěn),搖了搖頭,勉強笑了下。 他心悸得太厲害,哪怕不診脈都看得出。蕭朔不及多想,將護心丹喂到云瑯唇邊,低聲道:“先咽下去,我?guī)湍阃菩醒},將藥力散開?!?/br> 云瑯有些累,只想好好歇一會兒,搖了搖頭,闔了眼靠回去。 蕭朔看著他神色,慢慢蹙緊了眉,低聲:“云瑯?!?/br> 云瑯倚著車廂,壓了壓紛亂心神:“你怎么還……” 云瑯生性說不出這般矯情的話,靜坐了好半晌,終歸一笑:“無妨,既然這樣,你就先想清楚?!?/br> 云瑯摸了摸貼身戴著的玉佩,將心悸硬壓回去,笑了笑,灑脫道:“左右咱們倆也已綁在一塊兒了,做兄弟摯友不錯,做父子叔侄也很好……” 蕭朔蹙了蹙眉:“這般寬泛么?” “寬泛些好,有得輾轉(zhuǎn)騰挪?!?/br> 云瑯很是熟練,大方教他:“日后萬一出了什么事,兄弟摯友做不成,總還有別的……” 蕭朔伸出手,覆在云瑯嘴上,將剩下的話盡數(shù)斂去。 云瑯怔了兩息,抬了眼睛看他。 “自小你的脾氣就急,我有三句話要說,說到一句半,就要抬頭在房頂上找你?!?/br> 蕭朔探身,吩咐了馬車回轉(zhuǎn)王府,坐回車內(nèi):“這些年了,也不見你有半分要改的意思?!?/br> 云瑯愣了半晌,匪夷所思挪走他的手:“小王爺,你怎么不反省反省自己說話慢?” 兩人一塊兒長大,云瑯最不怕翻舊賬,跟他掰扯:“是我一個人聽不全你說話嗎?端王叔聽全過?王妃聽全過?整個王府就只有老主簿能等你把話說完……” 蕭朔搖了搖頭:“父王母妃想來已神仙眷侶、相伴逍遙,沒時間聽我叨擾啰嗦。” “如今我想說的話,只會說給你一個人聽?!?/br> 蕭朔淡淡道:“故而,你也該設法克服一下。” 云瑯深吸口氣,忍著不咬蕭小王爺慢慢呼出來,用力按了按額頭。 “方才,我的話就并沒說完。”蕭朔道,“我剛說到,你我已彼此交心——” “不疏離不懷疑,不用強求,這么下去也行?!?/br> 云瑯實在愁得不行,替他總結(jié):“你直接往下說行不行?” 蕭朔靜了片刻,緩聲道:“不行?!?/br> 云瑯:“……” “就這般下去,總歸你稀里糊涂,也會與我生同衾、死同xue?!?/br> “我原以為,這就夠了?!?/br> 蕭朔道:“但……就在方才,我才知道不行?!?/br> 蕭朔抬眸:“我不甘心?!?/br> 云瑯怔了半晌,側(cè)過頭抿了抿嘴:“怎么就是稀里糊涂了?” 他自覺機警得很,并不算好騙,低頭不情不愿嘟囔:“死同xue不就是講義氣同生共死嗎?生同衾是你半夜說你冷,府上炭火又不夠,老主簿不給你暖爐……” “……”蕭朔心平氣和,看著機警的云少將軍:“我若下些狠手,你如今不止與我同進同退,只怕早同榻同房、同進同出,龍鳳胎都有三對了?!?/br> 云瑯從沒想過蕭小王爺竟還有此等野心,愕然半晌,難以置信抬頭。 “只是打個比方,我知道你生不出來?!?/br> 蕭朔同老主簿要了清水,將護心丹遞到他唇邊:“張嘴。” 云瑯還沒回神,下意識跟著張了下嘴,便被蕭小王爺行云流水將藥塞進去、灌了口水,按著嘴不準吐,沿喉間xue位反復順了幾次。 云瑯不由自主咽了藥,心情復雜:“……” “你不必擔憂,也不必心存半分懷疑不安?!?/br> 蕭朔緩聲道:“你我之中,我才是那個日日忐忑惶惑、夜夜輾轉(zhuǎn)反側(cè),怕一不留神就要被拋下的?!?/br> 云瑯半點沒看出來:“你實在太忐忑,以至于動輒將我氣得冒煙、嚇唬我要去醉仙樓嗎?” “是。”蕭朔承認,“我裝模作樣久了,藏得深些?!?/br> 云瑯被蕭小王爺坦然得沒了話,心服口服,同他抱了抱拳。 蕭朔靜坐一陣,繼續(xù)低聲說下去:“我原本覺得,只要你不走,愿意同我生死一處,縱然一直這樣裝傻下去……” “蕭朔?!痹片樢Я艘а溃半S你怎么想,我是不是裝的,你——” “縱然你一直這樣,真傻下去?!?/br> 蕭朔不和他擰,改口:“也沒什么關系。” 云瑯:“……” 云瑯:“?” 蕭朔見他無論如何不肯躺好,索性握住云小侯爺乏力到軟綿綿撓過來的胳膊,將人整個端過來放下:“我如何不知,這些年的事,一樁一件,你都背在身上,算成了自己的錯處?!?/br> 云瑯身上正冷得難受,隔了衣物,被他溫熱胸肩護住,不自覺怔了怔。 “油煎火烤,日日凌遲?!?/br> 蕭朔低聲:“你如何還準自己想別的……如何還敢想別的?!?/br> 蕭朔叫他靠在自己身上,狠了狠心,替云瑯一點點碾摩周身大xue:“那日我?guī)闳ゼ覐R,曾試探過你,若是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你會不會高高興興同我進去?!?/br> “只問了這一句?!笔捤穯÷暤?,“便叫你疼到那般地步?!?/br> 云瑯此刻疼得也半點不輕,被他按著xue位,冷汗涔涔?jié)B出來,咬牙盡力忍著:“你輕點……” “輕了不見效用,尋常人這些xue位都不該疼,最多只是酸麻脹痛。”蕭朔道,“一處煎熬,便蟄著一處舊傷?!?/br> 云瑯筋骨微栗,下死力氣忍了,別開頭緊闔上眼。 “不必忍著?!笔捤穼⒖罩氖诌f過去,“疼就咬我。” 云瑯已忍了半晌,叫他硬生生氣樂了:“我雖說命犯白虎,也不是這個犯法……” “我不知太傅與國公說了什么,竟這般硬逼著你開了竅?!?/br> 蕭朔卻不打算再說這個,將話頭轉(zhuǎn)回來:“我只知道,你終于想明白該怎么進我家廟的這一個時辰里,百味雜陳郁結(jié)于胸,只怕沒多少念頭是值得高興的。” “但凡長輩,沒人不說你生性豁達?!?/br> 蕭朔看著他,伸手攏上云瑯后頸:“可我知你自苦?!?/br> 云瑯在他掌下微微一怔,肩背無聲繃緊,閉上眼睛。 “沒想通這些時,你抱愧的是當年之事,你力不能及。” 蕭朔替云瑯推拿肩頸xue位,他怕云瑯疼的太厲害,將人圈在懷里一并擔著,幾乎是貼著云瑯耳畔,輕聲道:“想通后,你又止不住想,是否辜負耽擱了我這些年?!?/br> 云瑯已分不出身上心底哪一處更疼,伏在他肩頭,在冷汗里蒼白笑了笑:“小王爺,你不如先將我敲暈過去,你我都省些力氣……” “積年累月沉下的舊疾?!笔捤肪徛暤?,“要治,就要先發(fā)散出來?!?/br> 云瑯諱疾忌醫(yī),悶著頭扎進他臂間:“不等治好,我先疼死了?!?/br> 蕭朔低下頭,靜看了一陣致力于在自己懷里挖個坑鉆進去的云少將軍,眼底一寸寸暖了,伸手將人護?。骸拔以?。” 蕭朔護著他,在背上慢慢拍撫,耐心等著云瑯肩背隱約松緩下來:“你可知道,我為何一定要讓醉仙樓那間雅室叫松陰居?!?/br> “現(xiàn)在知道了?!痹片樉褪且驗檫@個開的竅,低聲嘟囔,“太傅叫開封尹給我背了,前人的詞,叫《 殿前歡》。” 云瑯嗓子有些啞,靜了一陣,慢慢給他背:“碧云深,碧云深處路難尋,數(shù)椽茅屋和云賃……云在松陰?!?/br> 蕭朔眼底深了些,不再按壓推揉xue位,將云瑯愈向懷里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