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云瑯打了個激靈,格外警惕:“這又是什么新招式?!” “捉咬人的野兔子?!?/br> 蕭朔按著他后頸,順手拎著披風一裹一兜,將人抄了起來:“夜深了,先回房。” “怎么又——” 云瑯這些天都很懷念自己的腿,倉促反應過來,拽住蕭小王爺?shù)囊律眩骸暗葧海蜻€沒吃完呢!” “有人收拾?!笔捤返溃澳慵壤哿?,便先歇下,有什么話在榻上說。” 云瑯覺得這句話莫名不對,剛要說話,已有一隊玄鐵衛(wèi)迎面走了過來。 王爺嚴令過,每當此時,不論出了什么事,都切不可看上一眼。 玄鐵衛(wèi)軍容整肅,不容云瑯反應,已鼻觀口、口觀心目不斜視,齊刷刷地面朝著院墻站了一排。 云瑯:“……” 云瑯不爭氣地從頭紅進了衣領,當即狠狠蹦到了蕭小王爺?shù)哪_上:“蕭朔!你若再胡來,莫怪我日后——” 蕭朔氣定神閑:“如何?” 云瑯搜腸刮肚想了一圈,竟想不出半點能拿來威脅的東西。 唯一一個醉仙樓,居然還被自己先不遺余力詆毀了一通。 云瑯氣得磨牙,口不擇言:“日后再遇著什么事,定然不再像今天這樣,什么都不管了,居然忍不住想先叫你高興……” 蕭朔停住腳步,回身看著他。 云瑯脾氣一上頭就藏不住話,反應過來,一時追悔莫及,整個人又極丟人地紅了一層。 “我那時對你說,遇到這種事,不用你違心選我。” 蕭朔看著他,聲音輕了輕:“可你今日選了我,其實既不是違心,也不是有什么別的用意?” 云瑯面紅耳赤站著,說不出話。 蕭朔聲音極低,幾乎只看得見嘴唇輕動:“你是真心想讓我高興?!?/br> 云少將軍羞憤交加:“這種事你反應這么快干什么?!” 蕭朔仍看著云瑯,他素來慣了不動聲色,此時反倒做不出什么更激烈的反應,只是抬手,握了云瑯的手臂。 云瑯深吸口氣,決定蕭小王爺若再沒眼色地廢話一句,當即抬腿蹬了他上房。 蕭朔垂了視線,靜立半晌,自語一般道:“有件事,我曾對你有氣。” 云瑯愣了愣:“???” “你今年回京,到了京城那日,正是我的生辰?!?/br> 蕭朔輕聲:“我在書房等了你一整夜,怕你翻不動,叫人搭了梯子,還將圍墻下面挖的坑都填實了?!?/br> “怎么你——”云瑯心情有些復雜,“圍墻下面都挖了坑嗎?下雨將地基泡松了,倒了怎么辦?” “倒了便倒了。”蕭朔不知是不是真聽進去了他的話,仍自顧自低聲道,“若沒有這墻,你在府外那三日,我只一抬手,就能將你留下來?!?/br> 云瑯胸口酸了酸,沒說出話,抬手扯了扯蕭朔的袖子。 “我那時沒有等到你,很生你的氣?!笔捤酚伤麪恐淇?,靜了片刻,輕聲道,“想著你若有一日,能徹底明白我的心思,定然先揍你一百下屁股。” 云瑯:“……” “聽你說這個,我很高興?!?/br> 蕭朔試著抬了下唇角,他每到這時仍有些不得要領,卻仍仔細體會著,盡力叫語氣輕松愉悅了些:“今年生辰禮,就算你送過了?!?/br> 云瑯還想問他一百下的事,看著蕭小王爺站在面前,努力又生疏地做出少年時的樣子,心底忽然猛地一疼:“蕭朔?!?/br> 月色正好,美景良辰。 云小侯爺站在皎潔月色里,看著眼前的人,想了幾次,竟沒能再說得出話蕭朔忽然好好地朝他笑了笑。 云瑯打了個激靈。 他恍惚了下,心底不知為何,竟忽然莫名騰起些這些年從未察覺、或是曾在某個時候一閃即過,不及明悟,便已被接下來一樁連一樁變故死死壓著,狠狠碾成齏粉的念頭。 云瑯看著他,喉嚨輕動了下。 蕭朔走近了兩步,照著少時的慣例,在云瑯肩上輕捶了一把。 他盡全力叫自己做得與記憶里無二,將手收回來,轉身便走,匆匆沒進了漆黑夜色。 第四十五章 這之后, 云瑯堵了整整三日,都沒能堵著蕭小王爺。 “我就不信了?!?/br> 云瑯坐在書房的房頂上:“怎么我去了醫(yī)館,他偏偏恰好回府, 我回府就趕上他剛好出門?” 老主簿進退兩難, 愁得白發(fā)都添了幾根,好聲好氣哄著云小侯爺先下來:“王爺這幾日要忙的事多……” 云瑯氣樂了:“他就算再忙,也總得睡覺吧?” “不回書房也就罷了,我去東邊找他,他在西邊, 我去了西頭,他又到北面去了。” 云瑯已在王府里游蕩了三個晚上,竟一次都沒能逮著人,無論如何想不通:“蕭小王爺是躺在了輛繞著王府轉圈的馬車上睡的覺嗎?!” 老主簿欲哭無淚, 扶著梯子不敢說話。 “我打了這么多仗, 還從沒抓個人都抓不住過!” 云瑯就只是有些事想問清楚, 周旋了這三天, 要問什么已拋在了腦后, 被激得滿腔斗志:“您告訴我, 他究竟又跑哪兒去了?” “再等幾日?!?/br> 老主簿硬著頭皮, 低聲道:“您再等上幾日, 王爺定然給您個答復……您先下來?!?/br> 云瑯不很高興,抱著屋檐銅制的瑞獸:“先叫蕭朔過來?!?/br> “王爺此時的確過不來?!?/br> 老主簿按著王爺?shù)姆愿? 從箱子里拿出了個極精致的木制小戰(zhàn)車, 墊著腳舉高高:“您下來, 這個就是您的?!?/br> 云瑯:“……” 老主簿:“……” 老主簿也覺得這法子很不靠譜,迎著云少將軍的視線,訕訕的將小木頭車收了起來。 這幾天下來, 云瑯滿王府地堵蕭朔,老主簿滿房頂?shù)刈吩菩『顮?,已追得身心俱?!?/br> 王爺不準旁人多勸,打定了主意不見小侯爺?shù)拿?。老主簿就只在烤羊那天晚上沒時時跟著,弄不清兩人間究竟出了什么事,格外擔心:“您——” “那木頭車又是誰做的?!痹片樚匠鲱^,往下看了看,“蕭錯嗎?” “怎么會?”老主簿微訝,“雖說的確請教了景王,這都是王爺自己做的……當年書房里那個沙盤,也全是王爺自己一點點做的啊?!?/br> 云瑯皺了下眉,單手一撐,人已輕巧掠在了地上。 老主簿叫他嚇了一跳,一邊忙叫人蓋嚴了那一盒子的木頭玩具,一面急著要了領披風捧過來:“您如今尚在養(yǎng)身子,還是仔細些……” 話雖這么說,云瑯如今見著,卻分明已比剛來王府時的情形好出了太多。 梁太醫(yī)盯得嚴,每天喝藥、日日行針。蔡老太傅雖不曾再來,那些稀有難得的藥材、各色醫(yī)家妙手不肯輕示于人的方子,都如當年一般,被陸續(xù)送進了府。 老主簿虛扶了下,看著云小侯爺隨手拎了披風抖開系上,都止不住跟著欣慰:“好好,您再多養(yǎng)一養(yǎng),就能跟王爺在榻上打架了……” “打架就打架,去榻上干什么?!痹片槢]工夫細想,揮了下手不叫人跟著,進了書房,“您幫我望個風?!?/br> 老主簿過去沒少替他望風,幾乎已成了慣性,當即熟練揮退了侍從,虛掩了門,立在門口。 屋里沒什么動靜,老主簿守了一陣,忍不住好奇地向里望了望。 云瑯在屋內反復走了幾次,找著塊平平無奇的青石地磚,蹲下來敲了敲,翻出匕首插在磚縫里,來回撬了幾次。 老主簿看得詫異,不敢出聲,悄悄瞪圓了眼睛。 云瑯撬松了四周邊縫,摸索著試了試,將匕首拋在一旁,又摸出了兩個形狀奇異的薄銅片。 地磚已經松動,云瑯將銅片沿著縫隙順進去,來回晃了幾次,卡著向上一用力,便將那一整塊石頭提了出來。 老主簿幫忙望風,眼睜睜看著云瑯熟練地拆書房,一時不知該不該勸:“小侯爺——” 云瑯伸手摸索了幾次,拿出來了個錦盒。 老主簿愕然:“您幾時藏在這兒的?!” 云瑯松了口氣,徑自坐在地上,拍了拍盒子上積的灰塵,放在了地上。 這處地磚底下是何時挖開的,他自己其實都記不大清了。 少時小云瑯到處亂跑,看見什么都覺得有趣。有天迷了路,陰差陽錯看見了端王叔藏寶貝的地下密室。 端王府從不將他當外頭的孩子,半點兒也沒避諱,還把小云瑯扔進去,讓他自己翻撿了大半日。 小云瑯對珍寶沒什么興致,挑了把最好看的匕首。他總在書里見暗格密室,覺得有趣,心心念念了好幾日,也想要個自己的藏寶庫。 王妃慣著他,笑吟吟叫了人來,跟著云小侯爺一本正經在府里踏勘了三圈。 云瑯憶及往事,也覺得自己太淘,干咳一聲:“王妃說了,既然是密室,就得挖在最安心的地方?!?/br> 老主簿看著地磚:“所以……您干脆就把王爺?shù)臅客陂_了嗎?” 先王和王妃素來慣著云瑯,老主簿其實清楚,可也沒成想慣到了這個地步。 “王爺竟還全然不知道?!?/br> 老主簿百思不得其解:“先王和王妃是怎么把這件事瞞住的?” 云瑯亡羊補牢,把那塊石頭蓋回去,輕輕拍了拍土:“他那時在宮里念書,不是日日都能回府……挖個放盒子的大小,也用不了一天工夫?!?/br> 當初在王府,小云瑯也只是愛湊熱鬧,見了什么都覺得好玩有趣,并不是真非得要了不可。挖了個幾寸見方的小藏寶庫,埋進去了個錦盒,已知足得高興了好一陣子。 原本這東西打開并沒這么麻煩,王妃給他做了個機關,就藏在書房的珍寶架上。是個格外不起眼的花瓶,一轉一擰,就能打開了。 小云瑯搜刮來的好東西,不舍得玩、怕人惦記,金貴著生怕碰壞了的,全藏在了這小密室的錦盒里頭。 老主簿懂了:“后來,王爺以為您走了,竟什么東西都沒留下,叫我們從里到外反復翻了三遍書房,還拆了珍寶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