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為首的玄鐵衛(wèi)怕云瑯又有什么計倆,正要上前,被蕭朔舉手止住。 云瑯驅散眼前黑霧,緩了口氣,皺起眉。 情形不對。 雖說從法場下來,他就自覺有些畏寒不適,可也該沒多嚴重。 當年京城慘變,一年沙場五年逃亡。幾次命懸一線,病得只剩一口氣,嚼嚼草藥就爬起來了,也沒這么風一吹就倒。 更不要說站都站不穩(wěn)。 云瑯靠著桌子,警惕抬頭:“暖爐里下了毒?” 蕭朔淡聲道:“獸金炭。” 云瑯找了一圈:“茶水?” 蕭朔:“龍井茶?!?/br> 云瑯仍覺得手腳頗發(fā)沉,呼出的氣也灼燙,心頭越發(fā)不安:“那只怕是小產,中了紅花,孩子要保不住了……” 蕭朔耐心徹底耗盡,打斷:“云瑯?!?/br> 云瑯還在愁,憂心忡忡抬頭。 蕭朔看著他。 屋內茶香氤氳,燭火輕躍,玄鐵衛(wèi)漠然肅立。 “六年前?!笔捤纷叩酱扒埃耙彩墙袢?。” 云瑯手輕輕一頓,無聲攥實。 蕭朔背對著他,窗外呼嘯風雪。 云瑯胸口起伏了兩下,將咳意憋回去,慢慢撐著站直。 “這六年,每到今日給父親上香,我都會將一卷密函也燒掉?!?/br> 蕭朔緩聲:“告訴他,我還在找你?!?/br> 云瑯閉了閉眼睛,低頭笑笑。 “這些年來,每每想起過往?!?/br> 蕭朔道:“我最后悔的,就是以你為友?!?/br> “我甚至還將你帶回了王府。” 蕭朔轉回身,視線落在云瑯身上:“我父親教你騎射輕甲,教你提兵戰(zhàn)陣?!?/br> “母親每次置辦點心衣物,無論何等精細,都有你一份?!?/br> “府上管家下人,都與你熟識,任你來去自如?!?/br> 風雪凜冽,屋內靜得懾人。 蕭朔逐字逐句,聲音冰冷:“是我告訴了你,禁軍虎符放在什么地方?!?/br> 云瑯屏住呼吸。 他撐著桌沿,肩胛繃了繃,喉間漫開一片血腥氣。 “我若要你的命?!笔捤肪徛?,“絕不會是下毒這么舒服?!?/br> 云瑯靜立半晌,抬起頭,輕抬了下嘴角。 蕭朔不再與他浪費時間,拋下柄鑰匙,帶玄鐵衛(wèi)出了門。 - 不出半柱香,屋內已徹底清凈下來。 云瑯扶著桌沿,盡力想要站直,胸口卻依然疼得眼前一陣陣泛黑。 他抬起手,攥住衣料緩了緩,每喘一口氣卻都如同千斤重錘,高高舉起,結結實實砸下來。 云瑯有些昏沉,撐著慢慢滑坐在地上。 視野被冷汗沁著,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云瑯靠著墻,閉著眼緩了一會兒,低聲開口:“刀疤?!?/br> 窗戶被猛地推開,一道身影躍進來。 風雪盤旋半宿,也總算尋到機會,跟著打著旋往窗戶里灌。 黑衣人想去扶云瑯,又怕他著了冷風,手忙腳亂去關窗戶,被云瑯叫住:“透透氣?!?/br> 刀疤咬牙,半跪下來。 云瑯咳了兩聲,不甚在意地抹了抹唇角,拭凈了殷紅血色。 刀疤再忍不住,愴聲:“少將軍!” “死不了?!痹片樕钗丝跉?,一點點呼出來,“刺客是哪來的?” 刀疤跪在地上,沉默半晌,摸出一塊沾血的侍衛(wèi)司腰牌,放在他面前。 云瑯了然,點點頭:“怪不得?!?/br> 他才到了蕭朔府上,就有人急哄哄來滅口,無疑是怕他說些不該說的話、做些不該做的事。 當初一場慘變,盤根錯節(jié)、牽扯太廣。 為了滅他這最后一個活口,已經(jīng)上天入地折騰了五年。 刀疤雙目通紅,跪了片刻,又去使蠻力掰云瑯腕間手銬。 云瑯試著挪了下胳膊,實在沒力氣:“不必費事……” 刀疤啞聲:“少將軍若再逞強,勿怪屬下魯莽,動了少將軍胎氣?!?/br> 云瑯:“……” 云瑯一陣頭疼:“你怎么也——” 刀疤驟緊眉抬頭。 “……算了?!痹片樦钢缸肋叄拌€匙?!?/br> 刀疤愣了愣,撲過去拾起那把鑰匙,替云瑯開了鎖。 自從進了御史臺,云瑯已經(jīng)被釘了大半個月的鐐銬,終于拿下來,手腳陡輕,忍不住松了口氣。 云瑯活動著手腕,察覺到刀疤神色,啞然:“這就要哭了,沙場上受的傷不比這個重得多?” “沙場殺敵,豈是這般折辱!” 刀疤壓不下激切:“少將軍,難道就任由他們這樣對你?!那個琰王——” 云瑯睜開眼睛。 刀疤被他淡淡一掃,懾得呼吸微摒,本能閉上嘴,埋頭跪回去。 “當年之事?!痹片樰p聲,“于他而言,我該挫骨揚灰?!?/br> 當年端王被投入獄中,禁軍察覺有異,一度幾乎按捺不住,想要去圣前請命、闖御史臺救人。 云瑯拿了兵符,死令禁軍不準妄動,叫朔方軍水泄不通圍了陳橋大營。 風雪刺骨,云瑯深吸口氣,又一點點呼出來。 有聲音在他腦海里,盤踞不散。 “……讓我們去救人!那些人定然要陷害王爺!” “是我們自行請命,不牽累旁人……” “放我們出去!” “鎮(zhèn)遠侯覬覦禁軍統(tǒng)領已久,莫非就是你們云家搗的鬼?” “監(jiān)守自盜,卑鄙小人!” “云瑯?!?/br> 云瑯閉上眼睛。 六年前,也是風雪夜。 禁軍陳橋大營,內有云瑯拿來的虎符死鎮(zhèn),外有云瑯帶來的重兵圍守。 連勝站在他面前,殿前指揮使的腰牌擲在地上。 “忘恩負義之徒,該被千刀萬剮?!?/br> …… 云瑯咳了幾聲,隨手抹凈唇角血痕:“去,幫我做件事?!?/br> 刀疤埋頭跪在地上,一聲不吭。 云瑯有些頭疼,撐著坐直,緩了些語氣:“好事。” 刀疤悶聲:“自從少將軍回來,沒一件好事?!?/br> “……”云瑯近來越發(fā)糊弄不了他們,想抬腿踹人,實在沒力氣:“幫我去買些棉花,棉布也要。” 刀疤愣了愣:“做什么?” 云瑯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有些犯愁:“保胎。” 刀疤:“……” “叫你去你就去,哪兒那么多廢話?!?/br> 云瑯沒了耐性,擺擺手:“去吧,你們幾個都給我藏好,少來王府晃悠?!?/br> 少將軍脾氣向來大,刀疤不敢反駁。低聲應了是,關嚴窗戶,又小心扶著云瑯起身,坐回椅子里。 云瑯算算時間,估計上房丫鬟應當都備得差不多了,往外轟人:“快走,看著就頭疼?!?/br> “少將軍什么時候回了朔北?!钡栋绦⌒谋н^絨毯,替他蓋上,“我們天天讓少將軍頭疼?!?/br> 云瑯失笑,抬腿虛踹。 刀疤不閃不避,由著他踹了一下:“少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