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他停下，似乎回味，又似乎在做某個遲疑。

    片刻，他望著身旁的她，展顏笑道：“大抵我算是異類，總能輕易被一些人、一些事物吸引。覺得這個世界很有趣?！?/br>
    那是當然的，活著多有意思！

    聽到他這么說，沈墨意繃緊的呼吸稍微順暢些了。

    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沒有做到真正徹底的放松。

    許是為了掩飾這份真實，她繼續(xù)提問：“你以前有跟誰說過這些嗎？”

    “你是第一個。”君白說：“很早以前不說，是因為受時代的局限，說了也沒有人懂。你是一個很好的聆聽者?！?/br>
    沈墨意回以相等的禮節(jié)，“很高興能讓你傾訴。”

    君白懶得點破她在故作鎮(zhèn)定，配合地問：“還想知道什么？”

    “倒數(shù)第二個問題?！彼W爍的小眼神里流露出躍躍欲試的意圖，“對這個世界、就是我生活的世界，當然也是你的世界，你還有留戀嗎？”

    “很多?！本讓⒛抗夥胚h，“多到有時候會讓我產(chǎn)生自我懷疑，是不是我太貪心了？”

    那就不要鯨落，不要離開！

    沈墨意差點說出來了。

    看著君白無懈可擊的側(cè)顏，她何嘗不是個貪心的俗人？

    道理她很早就明白了，一旦出于私心對他做出要求，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將不再純粹，更甚，她會真正失去他……

    到這里就很好了。

    沈墨意暗中對自己說。

    沉默持續(xù)了一小會兒，君白重新望回她，“你剛才問的是倒數(shù)第二問，最后的問題是什么？”

    不論她想知道什么，哪怕問到宇宙的起源，只要他知道，必定相告。

    這是最后的機會了。

    沈墨意醞釀了足夠長的時間，連眼神都發(fā)出細微的顫抖，“你能不能、能不能讓我看看鯨落是什么樣子？”

    試探的說完，她連忙解釋：“不是讓你在我面前正式的做這件事，就是預(yù)演一下……我知道這會為難你，你可以拒絕我，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想看這個、我……”

    “沒關(guān)系。”君白輕聲打斷她，“給你看就是了。”

    他抬起手，掌心間匯聚起白色的光芒。

    就跟最初沈墨意在‘虛無之境’里看到的那些一樣，跟不久前那陣充斥了整輛老爺車的那些一樣，跟掛在她頸項上的掛墜……全都一樣。

    那是根源，是開始，是主宰君白生死的關(guān)鍵。

    他將它們自掌心釋放出來，流光溢彩越來越多，一束束、一道道，以纏繞的方式將自身包裹。

    光芒越來越盛大、刺眼。

    沈墨意不肯移開目光，生怕眨眼瞬間，探手可觸的君白就這樣消失不見了，要她情何以堪？

    說好了只是預(yù)演，發(fā)生在眼前的一切真實得無可比擬。

    好幾次她下意識的想側(cè)開臉，僵硬的身體卻不能動作了。

    然后就開始默數(shù)……

    已經(jīng)過了多久呢？

    十秒？三十秒？還是一分鐘？

    她能不能叫停？

    白色的光自君白皮膚的每個冒口里滲出，像龐大的能量在放肆外泄，像壞掉的水龍頭，像破了堤的閘口，像劃過夜色的流星……

    頭頂?shù)臍馇蚍路痖_始爆裂，承載他們的竹籃發(fā)生不穩(wěn)定的晃動，天空搖搖欲墜。

    當她的視線里只剩下一道模糊的輪廓，當那道輪廓逐漸呈半透明狀，當她透過他的身體，看到了對面光華漸暗的月亮……

    “君白！”沈墨意用盡力氣，驚恐的大喊他的名字，“不要走！不要走！你不要走！留下來！我不想你離開我?。?！”

    伸出的雙手，緊緊的抱住了實體。

    他是溫暖的，真實存在的。

    到底還是說出來了，那個早就萌生了的、自私的念頭。

    光消失了。

    那些帶給她不安的震顫也歸于平靜。

    君白垂眼看著懷中卸下所有防備的沈墨意，后知后覺，在她抱住自己的同時，他也不由自主的回應(yīng)了這個擁抱。

    那么明顯的事實，竟然要試探到這樣的地步……

    “對不起?！本紫蛩狼福瑢捄竦恼菩母苍谒p顫的腦袋上，“我不走了?！?/br>
    沈墨意沒敢抬頭，甕聲甕氣地：“嗯?！?/br>
    擁抱持續(xù)了一會兒，不約而同看向?qū)Ψ?，隨后，輕松釋然的笑了。

    原來他們是同類。

    很高興，終于認識你。

    *

    半個月后。

    傍晚忽然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沈墨意站在劇院側(cè)門的臺階上，看著愈發(fā)沉暗的天色，不由地裹緊單薄的針織外套。

    身后，傳來與她有關(guān)的對話聲——

    “小沈的臺詞真不錯，表現(xiàn)力也強，現(xiàn)下肯花心思往話劇里撲的年輕演員不多了。”

    “我在新聞上見過她，原先老張說要來個小花，我還以為是空降的關(guān)系戶，沒想到是個真心來演戲的?！?/br>
    “那確實，剛老張還在那兒郁悶，人家就是來體驗的，也不知道后面留不留得住?！?/br>
    “《地下古國》你們看了嗎？她在里面演個女反派，哎呀！可壞了，那小眼神勁兒勁兒的，特別有！”

    “是嗎？今晚我回家就看！”

    “話說回來，小沈有對象了嗎？既然來了咱們劇團，不管呆多久，照慣例包介紹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