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見到喻薄，眉眼凜冽卻俊秀，像刀上霜花。他的心情應(yīng)該不太好，所以眉心有淺淺的褶皺。

    最近他們遇到的頻率，似乎有點高，言夏漫無邊際地跳出這么一個想法。一邊這樣想著，她一邊和喻薄打招呼。

    “真巧?！彼f。

    喻薄微微頷首，他眉心的褶皺已經(jīng)尋不到痕跡，上面白皙平滑的一片，好似剛剛那幾條線，只是言夏的臆想。

    “很巧?！庇鞅』卮穑缓?，他的語氣帶了點疑惑，“你是，來找朋友的？”

    他送她回過兩次家，自然知曉，她租住的房子，不是在這里。

    言夏搖頭：“不是，我新搬了家，現(xiàn)在就住這里?！?/br>
    電梯門安靜地合上，沒有一絲聲響。這兒的小區(qū)高檔，連電梯也同樣如是，上升下降沒有一點震動，不比言夏之前的，總會有噪音與震動。

    “上次的事，真的抱歉?！毖韵恼f起從局里出來的那一夜，“我那天心情太糟糕，說話沒輕沒重的，如果傷害到你的話，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客氣拘謹(jǐn)?shù)卣f著這些話，態(tài)度友好，彬彬有禮，是完全跳不出錯處的交往方式。

    可喻薄覺得更煩躁了，暴戾的，躁郁的情緒壓在胸口，讓他眼中的神色更晦暗不明。所以他抬起眼，看到干凈光滑的電梯墻壁上，內(nèi)置的燈光照耀，將他的臉扭曲地映在上面。

    言夏聽到喻薄的聲音在頭上，清冷的。

    “沒有關(guān)系?！彼f，“我聽習(xí)慣了?！?/br>
    而這一句習(xí)慣，不得不讓言夏多想一點。

    電梯里，數(shù)字依舊不停地往上跳著，途中沒有任何停下來的跡象。應(yīng)該很快，過不了幾秒，就能到達(dá)言夏所在的樓層。

    或許和喻薄在一起，總是能激發(fā)言夏的一點逆反心理，所以當(dāng)喻薄的這一句習(xí)慣說完之后。言夏停了一會兒，忽然對著他笑了。

    “其實這幾天，我很好奇，那天我都如此拒絕了，你為什么還硬要我上車?！彼男σ庠谘鄣?，透出一點不懷好意，“喻薄，你是不是還喜歡我？”

    這一句話說完，仿佛周遭的空氣都冷靜下來，冰冷地在兩人中間流淌著。電梯的數(shù)字準(zhǔn)確地停在十五這個數(shù)字，電梯門悄無聲息地打開，外面的走廊干凈敞亮，如此通透的陽光，實在想象不到其實外面冰冷刺骨。

    言夏走出去，她的動作有點快，她其實并不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在察覺到喻薄想要開口說話時，她搶先一步，先開口，還帶著那種漫不經(jīng)心的語調(diào)：“如果不喜歡我，那最好了。你千萬千萬，不能再喜歡我?！?/br>
    她走出了電梯，這個時候，電梯門一下子變得不智能起來，否則為何她已經(jīng)出去，那扇門還沒有關(guān)上。

    喻薄緩慢眨了眨眼，那似鴉羽的眼睫下，其中的情緒言夏看不懂，只能記得他的眼睛真的很黑，像一塊被打磨完好的黑曜石。

    下一秒，電梯門就在她眼前，緩緩地合上了。

    也許并不是因為這座電梯不智能，而是有人，并不想過早地合上這扇門。

    這大概是言夏和喻薄在乘坐電梯時，最克制疏離的一次。

    言夏高中的時候，做實驗都是在實驗樓中完成。分配給他們班級的實驗教室是在五樓，那個年紀(jì)的女孩子并不喜歡走樓梯，即使到了現(xiàn)在，言夏也不愛走樓梯。

    恰巧，那時的實驗樓，剛好擁有一座電梯。因此每一次去實驗教室，言夏都拉著喻薄坐電梯。擁有這種想法的，并不僅僅是言夏。她從來沒有見過，實驗樓的電梯時空蕩蕩的，更多的是十幾個人都擠在那狹窄的，幾平方米的空間里。

    言夏不喜歡和那么多人擠在一起，但是身邊有喻薄的話，這種不喜歡的情緒會消散許多。

    她習(xí)慣在電梯的最角落，人群擁擠下，誰也看不到她牽著喻薄的手，而她會在喻薄的手心輕輕撓，期望他能笑出來?？上в鞅〈蟾盘焐菦]有癢這個感受的，每一次言夏都沒有將他成功弄笑過。更多的是喻薄握住了她作亂的手，另一只手會輕輕掐住她的臉，低聲說別鬧。

    言夏會假裝乖巧地停下來，然后在大部分人走出電梯的時候，那狹窄的幾寸空間只剩下他們兩人的時候。她會踮起腳，在喻薄唇上觸碰，猜測今天他的牙膏是不是還是清涼的薄荷味。

    她喜歡這種觸碰，而喻薄看起來，也很喜歡。證據(jù)就是每一次觸碰時，他的神情專注得比解數(shù)學(xué)題還要認(rèn)真，連言夏都能看懂明白的留戀情緒，滿滿地盛在他的眼中。

    喻薄不喜歡太招搖，言夏知曉，談戀愛時她從沒有這么善解人意過，就連牽手親吻也不光明正大。

    不過她很喜歡喻薄，所以連遷就都是心甘情愿，滿心歡喜的。

    只除了一點，言夏不太能夠忍受，喻薄他，似乎有控制狂的傾向。

    言夏的生活環(huán)境自小寬松，她父母秉持著民主的教育方式，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強迫她做不喜歡做的事情。其實這種教養(yǎng)方式，說得好聽是民主，不太好聽就是散養(yǎng)，蓋因為言夏的父母，留給家庭的時間，實在太少。

    在這種環(huán)境下成長的言夏，自由像是賴以生存的空氣，如果有一天被剝奪，她可能就會窒息。

    言夏從未想過有一天，她的空氣會被一個人一絲一絲從身邊抽離，只留一點可悲的，貧瘠的氣息，讓她不至于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