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欲默不作聲地嘆了一口氣，抬手替老人捋順鬢邊雜亂的白發(fā)：“沒事兒，咱們把耳朵堵上就聽不見別人說什么了?！?/br>
    “他們還砸咱們家……窗戶……拿石子兒……”老太太低頭攪著手指，活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被人踩在腳下的一撮爛泥。

    “砸，”沈晚欲起身走過去，逗了老太太一句，“砸壞了我挨個找他們家里要賠償去。”

    窗戶底下有群小流氓，其中看起來最兇的那個右臉上有道疤，見二樓有人探出半個身子，他抬手對著自己脖子，殘忍地比劃了兩下。

    沈晚欲面不改色，哐當一聲，將窗戶鎖了個死。

    老太太名叫劉洪艷，是宋丹如的親生母親，丈夫英年早逝，她不肯改嫁，獨自把兒女拉扯大，底下原本還有一個小兒子宋丹偉。

    宋丹如長大后跟沈仕玉結(jié)婚生子，生活還算美滿。小兒子不是讀書的料，高中都沒能畢業(yè)，不過好在人爭氣，建筑工地摸爬滾打兩三年，成了包工頭。

    本以為辛苦了一輩子，臨老了可以享享兒孫福，沒想到天上砸下一塊水泥磚，砸垮了劉紅艷的脊梁骨，沒出一年，沈仕玉又死于肺癌，老太太傷心欲絕，精神也逐漸失常。雖然大部分時候是清醒的，但只要聽見宋丹偉的名字，劉紅艷就會情緒失控，巷子有群無惡不作的小混蛋，時不時就會繞路來逗逗這“瘋婆子?！?/br>
    擦身、喂飯、洗好碗，刷完鍋，沈晚欲匆匆忙忙跑去前院的水果店。

    有個中年女人站在破舊狹窄的店鋪門口，她戴著臟得看不出線頭的白手套，正在搬從農(nóng)場收購來的新鮮橙子和葡萄。

    “給我吧，”沈晚欲小跑過去，接過宋丹如手里的泡沫箱子，“您歇會兒?！?/br>
    宋丹如抬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蠟黃的臉，但那眉目間卻異常清秀，隱約能窺見她年輕時的風(fēng)華貌態(tài)。

    “你都忙了一早上了，還得趕地鐵呢。”

    “地鐵隨時都有，不著急?！?/br>
    宋丹如欣慰地笑笑，沈仕玉去世后，生活壓力全落在宋丹如的肩膀，不巧的是，那年正趕上下崗潮，她被解雇了。為了生存，只好貸款租下這間六平米的鋪面，靠著水果生意，養(yǎng)活一家老小。

    看著沈晚欲忙碌的身影，宋丹如像是想起什么。

    “阿欲，你朋友過生日，別空手上門，”宋丹如從貨架上拎下一個又大又土的果籃，“咱家也沒啥拿得出手的好東西，不過這些水果都是媽特地挑的，進口的呢?！?/br>
    “不用，禮物我早就買好了，”沈晚欲抬起手臂，粗魯?shù)赜眯渥硬恋纛~頭的熱汗。

    宋丹如哎了聲，把果籃往上一提：“水果也帶上——”

    忽然喉間干癢，她偏頭，劇烈地咳了幾聲。

    “又咳嗽，沒去醫(yī)院做檢查？”

    胸口悶得疼，宋丹如沒在意，笑著說：“老毛病了，吃點藥就行。省院體檢一次就好幾百，貴死了?！?/br>
    沈晚欲放下手頭活計，俊臉板起：“別老是錢錢錢的，身體比錢重要?！?/br>
    “知道，媽有分寸，”宋丹如不愿就這個話題多談，拿起雞毛撣子，撣了撣掉漆斑駁的貨架子，“行了，剩下的我來收拾，你趕緊走吧?！?/br>
    沈晚欲沒跟她爭，心里卻盤算著等酒吧那筆工資發(fā)下來就帶宋丹如去體檢。

    這時，店里的座機響。

    宋丹如脫掉手套，撈起腰間的臟圍裙擦了擦手才接：“你好……找阿欲啊，你等等。阿欲你同學(xué)找，好像叫什么孟一州?！?/br>
    沈晚欲搬箱子搬得滿頭大汗，周邊小販叫賣吆喝，汽車鳴笛，店里顯得過分嘈雜：“店里吵，我去房里回。”

    手機界面顯示了好幾個未接來電，怪不得打到了店里，沈晚欲重新?lián)苓^去，入耳就是孟亦舟低沉的嗓音：“怎么不收我的禮物？不喜歡？”

    前兩天孟亦舟路過百貨商場，在琳瑯滿目的櫥窗一眼就相中一件帶細閃的灰色西裝，版型筆挺，剪裁良好，他還特地買了白蘭地色的浮雕琥珀胸針，想象著穿在沈晚欲身上一定好看。

    沈晚欲卻沒簽，讓送貨小哥原路退回。

    “哪有壽星給別人送禮的道理，”可憐的柜子一眼就能掃光，沈晚欲將衣服溜了一圈，最后挑了件白襯衣。

    “怎么沒有？我就樂意送?！蹦穷^孟亦舟說著話，笑意通過聽筒揉進耳廓，怪癢的。

    沈晚欲捏了下耳垂：“心意我領(lǐng)了，但我平時都穿不著，退了吧，不然浪費?！?/br>
    “我照著你的身板挑的，我穿不了，別人也穿不了啊。”

    “強買強送?。俊鄙蛲碛麖臅郎夏闷鹨粋€長形小盒子，在手里擺弄。

    孟亦舟雙手搭著小陽臺的欄桿，望向大門位置：“人售貨員都說了，一經(jīng)售出概不退款?！?/br>
    沈晚欲搓著盒子：“你錢多的沒地花是不？”

    “嫌我亂花啊？”孟亦舟說著就開始不著調(diào)，“那我把卡給你管?！?/br>
    沈晚欲啞然：“私房錢能隨便交的？”

    “怎么不能？”

    “別問我，”沈晚欲掐著盒子用了點力，包裝紙都快搓皺了，“這也不是我該管的事?！?/br>
    “那誰管？”孟亦舟鉚足了勁逗他，“我對象？”

    沈晚欲噥咕了一句：“誰知道你了?！?/br>
    孟亦舟嘴角略微勾起：“我單身，沒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