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生把菜單還給服務員，坐好后，偷偷瞄了婁牧之好幾眼，他喝粥的時候會微仰脖頸，喉結(jié)的形狀很漂亮，一上一下，女生看了會兒，白皙的面頰浮起了一點嬌粉。

    女生拐了易知秋一手肘：“你不介紹一下么？”

    婁牧之目光無息地落在兩人相觸的腕骨，一瞬間，便移開了。

    那眼神似不經(jīng)意暼過，卻猶如實質(zhì)地釘入易知秋的手臂，他有意往左邊挪了點位置，與那姑娘保持安全距離。

    “他叫婁牧之，是我……好朋友。小學同學，江子雁?！?/br>
    ‘我’字后面卡了一下，易知秋又不太自然地接下去了。

    江子雁性格很開朗，跟婁牧之問好，是小女生特有的輕聲細語，還介紹了跟她同行的兩個男生，都是實驗中學的，一個叫吳野，一個叫朱真，巧的是，他們都是英語組的學生，聊天內(nèi)容不免要牽扯比賽。

    江子雁抽出一雙竹筷子，閑聊道：“我聽說三中有個大神，上機模擬就考了滿分，我可不想跟他分在一組，不然也死得太難看了?！?/br>
    叫吳野的男生接話：“就是，考120分的都是變態(tài)?！?/br>
    朱真吸溜了一口牛rou面，含糊不清地說：“何止變態(tài)，簡直就是喪心病狂?！?/br>
    易知秋和婁牧之對視一眼，兩人眼里都擒著點笑意。

    江子雁吹涼了粥，十分淑女地往嘴里送，她小口小口地抿著銀勺：“聽說是三中的，你們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嗎？”

    “知道，”易知秋清了清嗓子，嘴邊帶著戲謔的笑：“我跟那人熟，叫婁牧之?！?/br>
    話音還沒落，江子雁被熱粥嗆到，趴在桌子上咳得昏天地暗。

    江子雁好不容易緩過氣來，耳尖卻紅了個透，朱真和吳野愣住，氣氛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婁牧之鎮(zhèn)定自若地喝著粥，仿佛只是偶然經(jīng)過的路人，沒有一點當事人的自覺。

    這頓搭桌飯在尷尬而不失禮貌的氛圍下匆匆結(jié)束，匆匆說了再見，兩人邁步走出店門，易知秋憋了好久的笑終于得以攀上臉頰。

    婁牧之雙手放進褲兜，輕聲問他：“故意的？”

    放肆的笑容綻放，蕩開，易知秋彎著眉眼，摸了摸鼻子：“哪故意了，我實話實說?！?/br>
    兩人對上彼此的眼睛，想起方才的情形，易知秋笑出了聲，笑意仿佛會傳染，頃刻間融化了婁牧之的高冷，他沒忍住，也跟著輕輕笑起來。

    周遭經(jīng)過四五個手拉手的女大學生，伸長脖子地往這邊瞧，眼神帶著看帥哥的賞心悅目以及不明白他們到底在笑什么的好奇。

    婁牧之微斂表情：“笑夠了沒？”

    易知秋還捂著肚子，笑得彎腰：“沒有?！?/br>
    婁牧之伸手扯過他的衣袖：“行了，回了宿舍慢慢笑?！?/br>
    易知秋任由他拽著袖子走，沒走兩步，他眼睛發(fā)亮，驚喜道：“小木頭，你看那?！?/br>
    順著易知秋抬起的指尖望過去，對面亮起了一片又一片燈海，泛起澗石藍，如天與海倒轉(zhuǎn)過來，蒼穹落了地，塵埃與光影同期，向著層疊的暗云奔去。

    “藍色燈海，”易知秋瞪著眼，呆滯地用手肘碰了碰他：“好漂亮。”

    確實很漂亮。

    寶石藍般的星點落在婁牧之眼睛里，他著迷地看了又看，在這瞬間，他忽然意識到，生活中不經(jīng)意的美，小確幸，意外之喜，仿佛每一次，都和易知秋在一起。

    “怎么不說話？”易知秋問。

    “說什么？”

    “這么漂亮的燈海，你好歹感嘆兩句。”

    婁牧之嫌他幼稚，挑了他一眼，沒說話。

    沒有語言，兩人突然有了默契，都安靜了下來，站在原地觀賞。

    “小木頭，”

    “易知秋，”

    兩人同時開口，易知秋轉(zhuǎn)頭，婁牧之側(cè)首，不約而同地看向身旁人。

    天際的藍吻上了易知秋眼眸，他問：“你想說什么？”

    “你呢？”

    “是不是還挺好看的？”

    易知秋嗓音低而輕，調(diào)子緩慢，就像朦朧著一層膠片質(zhì)感，不同于他平日的明亮，在今夜卻顯得異常動聽。

    “嗯，好看。”

    婁牧之面朝著他，也不知是嘆這片奇景還是別的什么。

    記憶回溯，過往珍貴的畫面在腦子里轉(zhuǎn)了幾個彎，單獨鋪開了一幅畫卷，那是一個晴朗夏夜，易知秋為婁牧之點燃漫天煙火，他仿佛穿越了時空隧道，當時的色彩褪去光耀，盛大歸于平息，他唯獨記得那雙向著他，帶著笑的眼睛。

    當時的身影和眼前人重疊在一起，讓婁牧之有了片刻的不真實感。

    不知哪傳來一聲聲綿長調(diào)子，有人在唱歌，還是情歌。

    易知秋心底好奇，他轉(zhuǎn)著腦袋找了一圈。

    “哎，你看巷口還有街頭歌手。”易知秋側(cè)耳：“你知道他在唱什么嗎？”

    藍色燈海中，在一處人煙熙攘的角落，一個長發(fā)披肩的男人背著一把木吉他，正在低吟淺唱，音響不算上層，經(jīng)過介質(zhì)傳出的聲音有些失真，卻也動人。

    婁牧之仔細聽那旋律，是一首大街小巷都放過的歌曲。

    “耳熟，”他聽了一會兒，還是搖搖頭：“不過想不起來了?！?/br>
    “叫《鬼迷心竅》”易知秋后退一步，落去他身后：“李宗盛的歌?！?/br>
    身后的人轉(zhuǎn)了個方向，婁牧之便站在了前方，他停駐在燈海上的視線偏移，朝街頭賣唱的男人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