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寂也不記得從什么時候開始，她認(rèn)床，眠淺，夜夢多……

    雖然沒看時間，她知道現(xiàn)在應(yīng)該很晚了，身側(cè)的男人已經(jīng)睡得很沉，呼吸勻長，溫?zé)岬谋窍㈦x得她很近，她小心地湊過去，想仔細(xì)聽聽他有沒有偷偷打鼾。

    結(jié)果鬼使神差地吻了下他的臉頰，反應(yīng)過來時，季寂心底暗罵了句自己魔怔了。

    不過，宋昱的臉頰真軟~也不知道他平時抹的什么護(hù)膚品，能那么滑嫩。

    她笑了笑，找了個舒適的姿勢，嘗試著入睡。

    也不知道是晚上吃太飽，還是床太硬，她怎么也睡不著，翻來覆去地惹得一邊的人不滿地哼哼幾聲，把她抱進(jìn)懷里，大腿一壓固定住。

    她越想睡，就越睡不著，腦子清醒地跟剛潑了桶冰水似的。她索性就不睡了，復(fù)又打量起身邊的人。

    想起自己前幾天無聊看了本愛情散文集，里面有一篇《床榻之岸的人》，原以為模糊的字句，此時在她腦子里印刻清晰。

    床榻之側(cè)的戀人嗎？

    如果是兩年前，可能她還會這般幻想，不過，現(xiàn)在的她知道這可能只是妄想。

    老話會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書上的古人總顯得那么克制守禮又浪漫，或許他們很難想象到千年后的人，除娼閣之外，竟也會有許多為了錢財爬上男人床的女子，比如她。

    也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樣的女人，能名正言順地睡在宋昱身側(cè)。

    印象里，宋老爺子講過，要給他孫子找個會照顧人的孫媳婦，宋昱也到了該成家的年紀(jì)，也許很快家里就會給他介紹個家世相當(dāng)，修養(yǎng)極佳的淑女吧。

    想到這，她心里有點泛酸，談不上嫉妒，只是這靜謐深夜里，總是叫人生長些悲傷情緒出來。

    話說，她跟宋昱是什么時候認(rèn)識的呢？

    印象里，他們打照面的第一次，她十一歲了吧。

    其實季寂不是土生土長的乘城人，她是在鄰邊的漓陽出生的。

    漓陽靠水，小鎮(zhèn)中間就有一條河貫穿而過，整個鎮(zhèn)子被水流滋養(yǎng)地溫潤婉約，每一寸空氣里都能嗅到苔蘚的潮氣。

    她就是在林宅出生的，她母親的家是這個鎮(zhèn)上最大的宅院，大門處的奠基碑上，刻的字都被歲月磨平，只能看個模糊，太姥姥告訴她，老宅子已經(jīng)有幾百歲年紀(jì)了。

    她那會很少能看到父親，好像從她記事起，一年難得能見到一次，母親也好像對這個從不在意，每日鐘意的事就是在二樓的閣樓作畫，還有就是監(jiān)督她跟弟弟學(xué)習(xí)，不過弟弟那會還小，主要還是她。

    一家人能聚齊的話，基本都是春節(jié)那幾天。她也有問過父親，都在忙些什么，為什么不能多陪陪她跟弟弟，他解釋說是因為太姥姥不習(xí)慣城市生活，所以我們才留在漓陽沒跟著他，等太姥姥走了，他們就一起搬到城里去住。

    那時候的自己，對生死還沒有概念，理解不了為什么要讓太姥姥走了才可以搬家，她只曉得自己喜歡太姥姥，所以她也就沒那么在意，父親能不能多陪陪他們了。

    她十一歲的那個春節(jié)過得并不如意，太姥姥還沒過完初七，人就沒了，那會她才知道走了就是死了，再也見不到了。

    辦完太姥姥的喪事后不久，父親就把他們都接到了乘城。

    季家的祖產(chǎn)基本都扎根在乘城，到了父親那一代，他因著知青下鄉(xiāng)的契機(jī)，結(jié)識了宋子湛，順而跟乘城的宋家搭上關(guān)系，讓季家的生意又上了層樓。由此他特別在意很宋家搞好關(guān)系，他們才被接到城里沒幾天，父親就帶著他們?nèi)ニ渭野菰L。

    那也是她第一次見到宋昱。

    他們?nèi)サ臅r候已經(jīng)是午后，大人們在客廳泡茶閑聊，而她跟弟弟都只能在旁邊安安靜靜地坐著，時間因著無聊變得格外的漫長，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時候，一個人影出現(xiàn)在她的視野里。

    可能是當(dāng)時的陽光正好，屋外蟬鳴悅耳，他穿著件洗得漿白的襯衫，斜挎著個牛仔包，整個人清朗干凈。

    季寂當(dāng)時心想，怎么會有這么好看的男生？

    那次他們并沒有說上話。

    他倆第一次真正有交集，好像是她準(zhǔn)備參加市里辦的小提琴競賽前一天，她受不了每天近十幾個小時的訓(xùn)練，偷偷從家里溜出來。

    結(jié)果人生地不熟的她，沒過太久就迷路了，可她還是硬著脾氣，生生走了叁四小時的路，腳趾走到磨出了血，她才不得不停了下來，一屁股坐在了路邊的馬路牙子上。

    然后她就被放學(xué)回家的宋昱給撿著了。

    她當(dāng)時根本不好意思說自己是迷路了，只隨便扯了個謊，說自己出來玩，不小心摔了。

    明明十分拙劣的說辭，宋昱那時候卻沒有拆穿它，還不知道從哪里變了顆糖出來，塞到她手里，然后將她背回了家。

    那時候的宋昱還只是個少年，清瘦的身板背著她走了很長的路，她還記得自己伏在他背上時，心臟跳動的頻率。

    那是屬于她的秘密，十一歲的怦然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