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繾綣，朦朧地映繞在臥室里。

    “我今天在醫(yī)院碰到了小叢，還有她mama。”沉語蓉側(cè)過身，從背后抱住黎商巖。她輕柔地喃喃細語著，溫熱的呼吸拂在男人的后頸：“她mama看著不太像正經(jīng)人……所以我派人查了小叢的背景?！?/br>
    黎商巖閉目養(yǎng)神，沒回應(yīng)妻子。

    沉語蓉又說：“小叢是被收養(yǎng)的。那個女人賭.博二十幾年，新債舊債欠下了七百多萬，今天估計是被上門討債的人打了，看起來挺狼狽的。商巖，你睡著了么？怎么不說話?！?/br>
    “我在聽。”黎商巖揉了揉眉心，淡聲道：“你繼續(xù)說?！?/br>
    “我想趕緊把小叢給辭了，找個更合適的家教老師?！背琳Z蓉環(huán)抱著他精壯有力的腰：“小叢這孩子家庭背景太亂了。雖然看著乖巧，但指不定心思不純，我怕她帶壞涵涵。你覺得呢？”

    “那就辭了?！?/br>
    黎商巖想起昨晚這個時間點，他正在送那小姑娘回學校的路上。小姑娘一直盯著車窗上的人影發(fā)呆，不說話、不自在，拘謹?shù)啬笾鴤?，屏著呼吸，等他一句明確答復(fù)。

    “可是，”沉語蓉陷入糾結(jié)：“可是涵涵肯定不愿意。之前的家教老師都管不住涵涵，也不知道小叢是有什么手段，把涵涵管得服服帖帖的。你也知道涵涵這孩子重感情，要是我把她喜歡的老師趕走了，她又得跟我鬧好一陣子。商巖，你說我到底要不要辭退小叢？”

    “隨你?！蹦腥搜院喴赓W。

    沉語蓉輕嘆一聲：“你對我越來越冷淡了。仝凱麗她到底哪點比我好，能讓你這么多天夜不歸宿。我知道，我們之間從來就沒有愛情可言，但我畢竟是你妻子，是涵涵的mama，你再厭倦我也得給我留點面子，別讓我在傭人們面前都覺得難堪?！?/br>
    “你難堪什么？”黎商巖冷冷問。

    “你不回家、長期在外面和別的女人過夜，難道傭人們私底下不會看我笑話么？”沉語蓉嗔道：“連涵涵都問我，爸爸怎么總是不回家——黎商巖，你就對我稍微熱情一點不可以嗎？仝凱麗也是叁十好幾的女人了，她能比我新鮮到哪兒去？”

    女人保養(yǎng)得細滑的纖手沿著男人的腹肌往下游移，似是盛情相邀。

    “早點睡?！崩枭處r輕輕移開她的右手：“你不用這么在意仝凱麗，我和她只是各取所需而已。”

    “我知道你不愛仝凱麗?！背琳Z蓉頓了頓：“可你也不愛我。你根本就沒有愛過誰。”

    男人淡漠“嗯”了一聲，不再理會她的閑聊。

    *

    周六清晨，別的小朋友都還在睡懶覺時，黎錦涵小朋友已經(jīng)開始彈鋼琴了。

    這位公主有很嚴重的起床氣，每周六清晨練琴之前必然會發(fā)一通火，有時候是指責傭人給她梳的辮子不好看，有時候是挑剔早餐做得不合胃口，還有時候是直接和沉語蓉吵架，原因是沉語蓉強逼著她起早床彈鋼琴，從不讓她輕松度過雙休日。

    今天也不例外。為了和沉語蓉賭氣，黎錦涵餓著肚子彈了一小時鋼琴，連杯水都不肯喝。再過十分鐘，到了八點整就要開始練習英語。

    叢林提前十分鐘來到黎家別墅。她今天黑眼圈很重，因為昨晚熬夜備課家教輔導內(nèi)容到凌晨，又緊接著復(fù)習專業(yè)課的內(nèi)容，幾乎一夜未眠。

    長期熬夜影響了身體素質(zhì)，導致叢林現(xiàn)在很怕秋冬季——每逢降溫日子就必然會感冒發(fā)燒，每次生病都是靠著喝兩周熱水強撐過去。

    “黎太太，早上好?！?/br>
    叢林一進門就瞧見了氣氛不對勁，那母女倆，一個黑著臉端坐在客廳吃早餐，一個垮著臉坐在鋼琴邊不說話，八成又是吵架了。

    沉語蓉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走形式地問：“早啊，小叢，你吃早餐了嗎？”

    “吃過了。”叢林笑著說：“謝謝您關(guān)心。”

    “嗯，”沉語蓉瞥了眼女兒：“老師已經(jīng)來了，你就趕緊去書房吧，別杵在鋼琴旁邊了。等會兒認真學習，別把心思花在跟我賭氣上，聽見沒。”

    黎錦涵冷哼一聲，正想繼續(xù)和沉語蓉賭氣，不料肚子咕咕叫了一聲，自身氣勢瞬間削減。

    叢林知道，這小朋友肯定又在鬧脾氣不吃早餐；她也知道，沉語蓉作為母親肯定希望黎錦涵能吃了早餐再繼續(xù)上課，否則影響長身體。

    于是叢林朝黎錦涵友善地笑著說：“還沒到上課時間，你先吃點東西墊肚子吧?！?/br>
    “哼，不用?！崩桢\涵公主還處于憤怒狀態(tài)，到處朝人亂發(fā)脾氣，連叢林也未能幸免：“木木，你怎么這一周都穿的是這件外套啊？一點也不時尚，我都看膩了?！?/br>
    黎錦涵把叢林喊“木木”。

    即使沉語蓉糾正過無數(shù)次，這樣喊家教老師不尊敬，黎錦涵也不肯改口。

    黎錦涵沒把叢林當作老師，也沒把叢林當成jiejie，而是潛意識里把叢林看作一個同齡的朋友。她的朋友太少了，所以連家教老師都能被她看作朋友，有一個算一個。

    叢林料到這位臭脾氣的公主會開口懟她，所以她也不生氣，只說：“外套沒穿臟，所以沒換。”

    “嘁，你穿來穿去也就那一兩件衣服?！崩桢\涵高傲地看著叢林：“明天陪我出去逛商場，我付錢，你挑幾件好看的衣服以后換著穿。”

    這位小朋友的心眼其實不壞，但公主架子實在太大，難免出口傷人。

    沉語蓉光明正大地打量著叢林，也不知是在觀察叢林這身衣服到底有多劣質(zhì)，還是在觀看叢林此刻有什么表情變化。

    總之，被人觀察的滋味并不好。仿佛她是被關(guān)在籠中的猴子，又或是一只鳥。

    “明天我得去酒店打工，沒時間逛街。”叢林婉拒了黎錦涵的邀請。

    沉語蓉趁勢展開話題：“小叢，你平時怎么做這么多份兼職??？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難道不夠補貼家用么？”

    “我mama沒工作，”叢林不卑不亢答道：“她九六年下崗以后就沒有工作了?！?/br>
    “她是家庭主婦？”沉語蓉進一步明知故問：“那你爸爸呢，是做什么的？方便說么？”

    “我mama不是家庭主婦?！眳擦猪謇?，暗藏著小獸般的倔強勁兒，緩緩道：“另外，我沒有爸爸。單親家庭這一點，我在資料表里寫過。”

    “是么，我忘……”沉語蓉正想接著盤問叢林養(yǎng)母賭.博的丑事，當著女兒黎錦涵的面給叢林難堪，卻看見黎商巖走下樓。

    沉語蓉沒說出剩下那半句刁難人的話。

    叢林不解沉語蓉這女人怎么突然變安靜了，下一秒回過頭，才看見這家的男主人，黎商巖。

    他穿著淺灰色的西裝，身材高大頎長，筆挺如同十六世紀意大利藝術(shù)家精雕細刻出來的作品。

    以往這個時間他都去公司了，今天竟在家里。

    出于禮貌，叢林迎上了黎商巖深誨莫辨的目光，硬著頭皮打招呼：“黎先生，早上好?！?/br>
    叢林多少還是有點心虛。畢竟黎商巖還沒回復(fù)她，到底要不要做那筆交易。

    如果黎商巖現(xiàn)在當眾拆穿她的那些非分之想，恐怕她會被沉語蓉立即轟出別墅，以后再也別想有機會做家教賺錢。

    “早?！崩枭處r看了眼叢林，不禁蹙眉——這小姑娘想勾.引他出.軌，倒是真有自信，素面朝天連口紅都不涂就來了黎家，穿著打扮像個未成年高中生。

    她想勾.引他，至少得先做好功課，了解他中意哪一類型的女人。

    黎商巖的聲音是低沉的，和叢林以前喜歡的一個男歌手很像。是她以前喜歡，現(xiàn)在沒感覺。

    他的態(tài)度很淡漠，淡漠到讓叢林覺得更加忐忑不安——或許她一開始就不該冒險去找黎商巖談交易。

    她區(qū)區(qū)一介大學生，竟妄圖和叱咤商界的黎總談交易，顯然過于不自量力。

    誰給她的自信。

    還不是窮困給逼迫的。

    叢林看了眼時鐘，轉(zhuǎn)向黎錦涵：“快到八點了，要是不想吃早餐，那我們就準備上英語課吧?！?/br>
    “涵涵，”沉語蓉抬高了嗓門，使出女主人以及作為母親的魄力：“把叁明治吃了再上課?！?/br>
    “我、不、想、吃！”黎錦涵一字一句地回敬沉語蓉。

    “黎錦涵，你最近不乖?！崩枭處r這話說得不算嚴厲，但卻比沉語蓉抬著嗓門威脅女兒有用。

    黎錦涵在黎商巖面前沒有那么放肆，起碼不敢和黎商巖大吵大鬧。因為黎商巖至今還沒打過她，她也沒理由和黎商巖吵鬧。

    猶豫片刻，黎錦涵咬了咬嘴唇，氣鼓鼓地拿走了叁明治：“吃就吃，有什么了不起的。哼，你們倆真煩！”

    叢林覺得好笑：黎錦涵小朋友用最狠的語氣說最慫的話，樣子還挺逗的。

    不過她當然沒有表現(xiàn)出幸災(zāi)樂禍。

    “走吧，我們?nèi)?！”黎錦涵一手捏著叁明治，一手拉著叢林：“別理他們！”

    叢林跟著黎錦涵往書房走。她的背影很纖細，尤其是在寬大外套的襯托之下，顯得更纖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