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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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坊子并不小,小秋齋是個兩層的木樓,不用走近就能瞧見當中屋外圍得水泄不通,有人踮腳站著,有人踩著石頭、小木凳子往里頭引頸看。 人雖多,卻是十分安靜,不僅沒聽到什么吵鬧聲,偶爾有人咳嗽還被邊上人瞪,仿佛方才沈念禾在街上聽得的喧鬧聲全是錯覺。 眾人安靜之中,卻有一道聲音從中傳來,道:“列位看官俱是翔慶人,想來多少識得幾個在軍中效力的,郭監(jiān)司來前此處如何,郭監(jiān)司來后此處又如何?忠臣良將,不過如此!若非軍中上下一心,我等安能在城中坐臥?” 沈念禾站得甚遠,卻把那人聲音聽得清清楚楚,也不知他是有什么技巧,抑或是天生異秉。 邊上小卒小聲同她道:“這便是那新來的說書先生了,據(jù)說他自小說話就不同常人,隔著百丈,依舊能叫人聽清他說話,眼下當時書說完了,在同下頭聽書人閑聊?!?/br> 原來此時有個習慣,說書先生每每說完一段,便會叫人拿個托盤下去找聽眾要打賞,此時是不說故事、戲折的,只聊些閑話,等賞錢收完了,才又繼續(xù)往下說。 此人還在解釋,那上頭說書先生已是又一拍驚堂木,繼續(xù)道:“軍中上下如此無懼生死,奈何超有jian臣,君側有邪穢,我自潭州來,只聽宮中傳出信來,當今寵信jian逆,被jian人迷惑,要給那星南大和尚封賞爵位、金銀、祭田,又要給他在京中建造寺廟,那和尚得了好處也就罷了,偏還胡言亂語,只說朝中幾位大將私通外族,要查抄家宅,一一緝拿下獄……” 說書先生這便一說,下頭人已是鼓噪起來,不知誰叫道:“敢問先生,天家這般行事,竟無忠臣勸誡?” “jian逆當?shù)?,哪有jian臣立足之地?且看郭監(jiān)司,槍林箭雨,領兵在陣前作戰(zhàn),到得最后不但沒有封賞,還被胡亂陷害,罰俸降職倒是其次,聽聞還要押解回京嚴加審問!” 說起京中其余人查抄家宅,緝拿下獄,眾人雖是生出不少氣憤,究竟離得遠,只聞其名,不知其人,可一聽說便是郭保吉也要受到牽連,甚至還要被押解回京,個個都憤懣起來。 一人嚷道:“這話是真是假,我看那郭監(jiān)司不是還在衙門里頭好好的?” 又有人爭道:“這話怕是不假,我有個表親就在州衙里頭當差,回來說過好幾回,只說郭監(jiān)司十分委屈,打了這許多仗,明明贏多輸少,偏偏半點封賞也沒有,京中還時時來圣旨,不是說這一處打得不好,就是說那一處打得不好,天家還要送輿圖、戰(zhàn)術過來,但凡不聽不依,就要被督軍的太監(jiān)教訓,你們是要曉得,太監(jiān)天殘,十個里頭有八個是見不得當官的好的,寫折子回京,陛下看郭監(jiān)司不聽自家吩咐,就說形同抗旨……” 這人話未說完,一邊已是有人不滿地朝他啐了一口,罵道:“天家距此十萬八千里,哪里曉得當要怎么打?當真按著他說的去打,若是輸了怎的辦?” 那人忙后退兩步,險些踩到人,又忙把褲腳上不小心沾著的口水一抹,委屈道:“又不是我說的,你罵我作甚!” 前頭人一時臉紅,忙道:“是我一時心急,兄臺原諒則個?!?/br> 又怒道:“天子好不仁道,好不英明,毫無先皇半點仁厚!” 先皇同先太皇俱是仁厚,甚得民心,此人一說,立時引得場中人人附和,便是年紀小,不曾見過前兩任皇帝的也跟著抱怨起來。 眾人喧鬧半日,上頭說書人卻是緩緩一拍驚木,嘆道:“天子被jian人所迷,郭監(jiān)司只好受苦,可他這一走,不知又有誰人來接這翔慶城中事,若是西賊乘勢再犯……” 這話一出,堂中猶如冷水入沸油,立時炸開了鍋,人人都有話要說,這個說翔慶城中不能沒有郭保吉,那個說天子受jian逆所惑,當要除jian逆,有人當即提議要上萬民書,一時左人人挽了袖子要按手印。 饒是沈念禾不在其中,也被這架勢嚇了一跳。 正在眾人集勢之時,外頭后頭忽然來得一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沖得到門口,口中叫道:“你等聽得消息不曾?外頭說有人誣陷郭監(jiān)司私通敵國,京中要押解他回去!” 一墻之隔,早有數(shù)人快馬到得地方,趕在片刻之前尋到仍在陪同回紇人的謝處耘,急急回道:“將軍,監(jiān)司有急事,叫您這一處先行回去?!?/br> 謝處耘愣了一下,轉頭看那幾個回紇人,邊上的偏將連忙應道:“此處交給下官便是?!?/br> 對面數(shù)人雖然看著是在聽戲,其實身在異鄉(xiāng)異族,哪里可能全數(shù)放得下心,見得來了人,又看像是有事的樣子,雖不好交頭接耳,卻是紛紛相視以目。 謝處耘忙去告了罪,縱然不知道是什么事,可一出門,平日里一匹馬就夠,此刻見得外頭兩匹駿馬擺在最前,明明就在城內,距離并不遠,眾人竟是牽了備換的馬兒,一時也曉得出了事,不敢怠慢,急急翻身上馬去了。 他走得急,甚至來不及親自給沈念禾同鄭氏打聲招呼,自然看不到片刻自后坊子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只一人二馬,急急朝著州衙而去。 第371章 碧玉簪 還未走近,只在巷子口,謝處耘已是見得沿途森嚴,兵卒們披甲掛盔列隊巡視,又有隊列集結,再走得近,更見衙門大門大開,眾多將士出出進進,人人都面色嚴肅,步伐匆忙。 謝處耘全然不知發(fā)生了什么,把馬拉停,幾乎是滾了下來,飛也似的進了大門。 若是從前的他,怕是早已忍不住隨手扯過一個兵將就要問話,可究竟在陣前半載,又親身打過仗,實在進益良多,曉得要是涉及軍情,不能外泄,強忍著奔進了后衙。 一路走,一路更見無數(shù)人以跑作步,待得到了后衙,里頭卻是安靜極了,只見得兵卒層層圍護,人人手中持著兵械,平日里毫無守衛(wèi)的地方也已經(jīng)設欄設卡,從前盞茶的路,謝處耘這一回生生走出了一倍的時間。 好容易見到郭保吉所在的公廳,彼處大門緊閉,門外候著許多人,有些面帶焦慮之色,有人卻是躍躍欲試的模樣。 他大步向前,還未走到門口,那些個人已是通通讓得開去,不約而同地叫他道:“小將軍?!?、“小將軍回來了?” 謝處耘此時心急,只覺得眾人稱謂奇怪,放在往日,少有不帶姓的,眾人不是叫“謝將軍”,就是叫“謝小將軍”,此時人人默契地將那姓氏抹去,卻是沒有深究,走到門口,正要問話,早有護衛(wèi)官一副松了口氣的模樣,道:“小將軍可算回來了,監(jiān)司等你等了半日。” 說完這話,忙拍門道:“監(jiān)司,小將軍到了。” 隔著門,尚未聽得郭保吉回話,那門倒是從里頭拉開了。 謝處耘站在門口,抬頭一看,見得來開門的是裴繼安,正要叫,卻見對面人一臉肅然,面色微沉,只同他頷了頷首,也不說什么,只讓了一步,叫他進去。 等到謝處耘進了門,裴繼安就立在門邊,也不說什么,只是伸手示意了一下里頭郭保吉。 謝處耘心中說不上來是什么情緒,隱隱已是察覺有些不對,原本一路緊趕慢趕,到得此時,走路的速度反而比起尋常還要慢了不少。 郭保吉卻也不催,只靜靜坐在桌案后頭,身上也披了甲,見得謝處耘進來,就抬頭看他,并不說話,也沒有旁的動作,仿佛一塊人形石頭一般,總是打雷閃電,也不會有絲毫動作。 通共也就幾步路,謝處耘走得再慢,沒花多久,也到了郭保吉跟前。 他此時仍舊抱著一絲僥幸,強笑著問道:“監(jiān)司喚我來,可是西賊有什么動向?” 郭保吉仍不說話,只拿一雙眼睛看他,表情似悲似怒,原本平放在桌面上的手也握成了拳頭。 謝處耘心中不安更甚,忙又問道:“監(jiān)司?” 郭保吉慢慢閉上了眼睛,低聲道:“繼安……” 裴繼安先還站在門口,此時聽得他叫,不得不跟了進來。 謝處耘忙轉過頭,看向裴繼安,問道:“三哥?” 裴繼安道:“今日京中傳信……” 他一面說,一面卻看向了郭保吉。 郭保吉只猶豫了一下,也不用裴繼安把話說完,已是道:“今日得了信,陛下說我私通夏州,私設榷場,要將我緝拿回京,使者已發(fā)至半路,用不得一日就能來到?!?/br> 謝處耘便似被火燒了屁股一般,當時跳了起來,怒道:“監(jiān)司在翔慶邊關賣命,拿血汗守國境,皇上是聽信了誰人讒言,竟是要做如此荒謬之舉?!” 他雖是大怒,一顆心卻也終于放回了肚子里,又道:“監(jiān)司卻不能跟著回京,陛下既是能下如此旨意,可想周圍已是小人佞臣當?shù)?,要是回了京城,何異于投身虎口?倒不如……?/br> 他話說到一半,卻是沒有繼續(xù)往下,而是遲疑了一下,又去看郭保吉。 郭保吉聽得他這般說,面色更沉,復又道:“處耘,周弘殷認定我有不臣之心,已是著使過來,欲要除我兵權……” 謝處耘并不笨,相反,他一向敏感極了,聽到面前人稱呼天子不以尊謂,而是直呼其名,其中之意,幾乎明示。 他下意識站直了身子,轉頭去看裴繼安。 裴繼安并不說話,面沉如水,卻是上前兩步,距離謝處耘更近。 謝處耘心跳愈快,手心也冒出汗來,緊張之余,興奮之心卻是幾乎要涌得上頭。 郭保吉說著說著,不知為何,聲音里頭卻是變得有些沙啞,低聲道:“你我遠在翔慶,周弘殷只能發(fā)遣人過來,可京中……” 謝處耘只覺得自己忽然之間變得口干舌燥,仿佛不知身在何處,忍不住死死盯著郭保吉。 郭保吉道:“安南、安北……另有你娘……” 這話便似空中一道驚雷,直直一道雷劈在謝處耘頭上,雖然沒有說完,已是叫他幾乎站立不穩(wěn)。 裴繼安愈近兩步,卻是不上前相扶,而是看著謝處耘,口中不發(fā)一言。 郭保吉雙目微微發(fā)紅,語中悲意更甚,道:“人有聚散,世事無常……?!?/br> 謝處耘想著自己可能聽錯了,或是沒聽懂,把右手拳頭松了又握,握了又松,強笑道:“郭叔叔,你在說些什么,我怎么聽不懂?” 郭保吉仰了仰頭,卻將桌上什么東西推得過來,道:“這是你娘留給你的,她使了大力才叫人送出來……” 謝處耘腳下好似踩了云似的,明明已經(jīng)往前走了幾步,又探出手去,卻是摸了好幾回才摸到那桌上東西,低頭一看,是一個厚厚的信封,上頭簡單寫了一個“耘”字。 他撕了三回,明明只是用蠟封的口,已是冷得硬了,卻是手指無力,半晌才撕開,等到口子一開,里頭的東西就被抖了出來,掉了一桌子,上頭全是銀票、地契、房契,另有一個極小的荷包最后“當啷”一聲跌在桌上。 謝處耘將其打開,只見當中是一個碧綠色的浮云紋素玉簪,正隱隱透著光潤。 他依稀記得從前父親在時,常見廖容娘簪在頭上,明明只是一根碧玉簪,此時回憶起來,竟覺得她從前行走間那簪子好似會發(fā)光。 第372章 清君側 垂拱殿中,周承佑跪在地上,以頭搶地,磕得地上已經(jīng)全是血跡。 周弘殷坐在上頭,垂眸不語,仿佛階下跪著磕頭的不是自己親生兒子,更不是一國儲君似的,只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殿中原本應當侍立著的黃門、宮女,此時一個不在,不知所蹤,只有這一父一子遙相坐跪。 周承佑本就傷了元氣,此刻尚未養(yǎng)好,在冷硬的地面跪磕了許久,全憑一股毅力,只不管他如何磕頭,上邊坐的那一個就像一塊石頭,毫無反應。 如此下去,便是磕死了也沒有作用。 直到頭暈目眩,眼前一片昏黑,其中夾著金星亂冒,周承佑終于不得不承認父親早已不同從前,自家再如此行事,實在沒有半分用途,復才伏在地上,緩著喘了幾口氣,抬頭叫道:“父皇!” 周弘殷抬起眼皮,瞥了兒子一眼,眼神冷漠,依舊不發(fā)一言。 周承佑口舌干渴,喉嚨當中更是一股鐵銹味,咽一口口水就像刀子在喉管當中割似的,啞著嗓子道:“父皇,郭保吉乃是國之重臣……” 他話音未落,只聽“啪”的一聲,自階上甩下來一本折子,那折子距離周承佑尚有十來步距離,周弘殷卻是指著道:“這就是你口中的國之重臣?” 周承佑不敢起身,只好膝行向前,將那折子拾起,翻開一看,卻是翔慶軍中轉運使,慶陽、臨洮幾地官員聯(lián)合上奏,彈劾郭保吉私通敵國,放敵入境,私設榷場等等罪行,其中所言有鼻子有眼,十分逼真。 周弘殷冷聲道:“當日你力薦那郭保吉,可是他給了什么好處?還是同許多了什么事?” 周承佑慌忙搖頭,道:“父皇何出此言!我看這折子當中只是空口而言,并無證據(jù),卻不能單因這幾人的折子,就……” 周弘殷冷笑道:“自己已是一屁股的屎擦不干凈,你還要給他說話?” 周弘殷少時愛混跡草莽,后頭做了皇帝,因他是個要臉面的,已是極少在人前露出這一面,此刻不知是氣得狠了,還是什么其他原因,竟是脫口說出如此粗鄙之語。 周承佑大駭,一時也分不清父親說自己“一屁股屎擦不干凈”究竟指的是什么,然而回想早間聽到的消息,依舊壯著膽子勸道:“郭保吉遠在翔慶軍,其中情形非親臨而未可知,眼下翔慶又在戰(zhàn)事,臨洮、慶陽畢竟路遠,便是一軍之中,也有傳錯話的,且不說郭保吉或許并未叛敵,便是當真敢生出不臣之心,也當先將其人押解進京再做審訊,其人妻、子又有何辜?” “荒唐?!敝芎胍罄淅涞乜戳碎L子一眼,“叛國之臣,盡誅九族也不為過,我不過抓其妻、子,未曾將郭家上下一并誅連,已是看在郭氏一門往日忠烈份上?!?/br> 又道:“忠是忠,jian是jian,功過不能相抵,郭家妻、子才被查抄,便接連自盡,難道竟不說明其人府上果真疏漏百出,極有問題?” 周承佑登時急了,忙道:“父皇遣人去查抄郭家,去的人言語之間極盡羞辱……” 周弘殷冷哼一聲,道:“罪孽之余能做,還連說都不許人說了?” 周承佑待要再說,周弘殷卻是冷聲道:“你母后說你臥床養(yǎng)病,還要瞞著我去宣太醫(yī)院院判給你診脈,我看你這模樣,哪里像是有病,倒是把京中動態(tài)把得清清楚楚,連郭家情形都了如指掌——誰人給你送的信?莫不是郭保吉的親友故舊罷?” 他寥寥幾句話,先說傅皇后欺君,又說周承佑私下勾結朝臣,當真把周承佑嚇出一身冷汗,忙伏地請罪道:“兒臣決計不敢!” 周弘殷哪里肯聽,復又冷笑道:“你惦記郭保吉,郭保吉一般也惦記你,聽聞他時常在軍中同下頭士兵說太子仁厚,便是天子不當用了,換得太子上臺,更能給他們好處——你平日里,就是這般收買的?” 如果說周承佑先前跪地磕頭還有幾分做戲的話,此刻卻是驚悚至極,瘋狂以頭搶地,仿若自己的頭不是血rou做的,一面磕頭,一面辯解道:“父皇!兒臣安能有那等心思……” 他還要繼續(xù)說,周弘殷卻無心再聽,道:“你有沒有那等心思,只你自己心中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