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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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得對方猶自躊躇不已,沈念禾又道:“嬸娘只想著要頭發(fā)多,卻不曉得頭發(fā)多也有頭發(fā)多的苦,屆時……” 她正要數(shù)個一二三四出來,鄭氏卻是搖頭道:“若是給我頭發(fā)多,我情愿吃苦!”說到此處,卻是哈哈一笑,“看把你嚇得,我又不是個小孩子,不過嘴上說說罷了,哪里會當真那樣麻煩——況且眼下日日都要趕路,實在沒有那個閑工夫熱敷什么頭皮……” 沈念禾還不曾說話,就看到邊上幾個侍女對視偷笑,個個嘴上不說,其實都做不信的樣子,也暗自好笑,曉得鄭氏此時說罷了,未必什么時候又私底下趁人不備尋些事情來做,左右只要不太離譜,當真弄得傷了身體,也就隨她去了,否則不叫試一試,許久都不會消停。 果然過得兩天,鄭氏面上偃旗息鼓,其實趁著沈念禾給同行侍女教回紇語的時候,已是偷偷尋了兩個侍女過來,取了些銀錢,交代道:“前次去保寧郡主帳中,我見得有人用個小爐灶煎藥,那爐灶十分結(jié)實,便是在馬車上也不會左動右晃,你且去尋采買的人問問,能不能這兩日搭著給買一個回來?!?/br> 又特地囑咐道:“悄悄地去,不要給旁人知道?!?/br> 買個小爐灶而已,又是裴官人的嬸娘想要,只要開了口,自然就有采買的人搶著送上來,并無半點難的,那兩個侍女自是一口答應了,等到出得帳子,其中一個忽然反應過來,問道:“夫人怎么忽然想要去買爐灶?” 另一個也沒多想,道:“怕是趕路時想弄些熱食吃?” 兩人當真去請人采買回來。 鄭氏大大方方把那灶臺擺在馬車上,平日里就拿來煮茶、熱菜,然而一等到沈念禾被人請得出去,就算著時間叫人用爐灶煮水,把那巾子蒸熏得熱熱的去敷頭皮。 她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哪里曉得其實諸人都在一個馬車里,總會露出些蛛絲馬跡,沈念禾一慣細致,又怎么可能沒有發(fā)現(xiàn),只是裝作不知道而已,反正每日那一個半個時辰,用那熱水敷一敷,應當也敷不出個好歹來。 *** 眾人沿途而行,依時造飯休息,沒幾日就到得京兆境內(nèi)。 周楚凝病情時好時壞,今日吃藥好似好了些,那瀉止住了,然而到得明日明明吃同樣的藥,卻又忽然再次發(fā)作起來,細問大夫,個個都只是說些水土不服的話,叫她少動少思,最好莫要再行趕路。 連著病了小半旬,周楚凝雖不至于瘦得脫了相,卻也瘦了一圈,原還有力氣折騰周元娘,到得后來已經(jīng)只有力氣哼哼唧唧,再不能做其他。 眼見終于立時就要到得京兆府,周元娘特地遣了人去同裴繼安商議,想叫人先進城給meimei請大夫。 第361章 爭權(quán) 這一回不用裴繼安調(diào)度,陳堅白就主動站了出去,只說周楚凝病了這許久,他一個做表兄的,著實心急不已,自請帶人去尋訪名醫(yī)來治。 果然不多久,就帶得好幾人過來,據(jù)稱都是京兆府知名的大夫。 眾人分別望聞問切,最后商量出一個結(jié)論來,便是那周楚凝水土不服,病情甚重,再這般耽擱下去,命都要斷送在此處,若要保命,最好立時就脫隊出列,留在京兆府里好生休養(yǎng),等稍作回緩,再轉(zhuǎn)回京城云云。 周楚凝病得早已有氣無力,尤其諸位名醫(yī)來的這一日,實在連說話的精神都不多。 她病了這許多天,早失了從前的刻薄厲害,只想保命,聽得說要是留在京兆府養(yǎng)病,不跟著營隊繼續(xù)走,很快就能緩和許多,當真是松了口氣,連想都沒想,已是一口答應下來。 也不知道是心中放松了,病就好得快,還是幾位名醫(yī)的藥方確實有用,當晚周楚凝就好轉(zhuǎn)了,已是能坐起來吃些濃粥,又攥著周元娘的手不肯放,道:“阿姐,你喊陳大哥過來!” 周元娘面上卻是發(fā)愁得很,道:“他在外頭,同我們平日里交集都少,又日日都忙得緊,此時更是大半夜的,如何好來?你想說些什么,不如我叫人送個信過去?” 周楚凝養(yǎng)回了些力氣,此時已是不如從前好說話,只叫道:“我不管,我不信你一個郡主,叫個校尉竟是叫不過來!” 又道:“我知道我病了這么久,你必定嫌我麻煩,早不想理我了,終于得個機會甩開,不知心中多高興……” 這樣一個大帽子砸下來,周元娘多少拒絕的話都再說不出口,只得道:“我單有你一個meimei,又怎么會舍得不理你……” 周楚凝把頭撇到一邊,道:“叫個人都不能叫進來嗎?雖是晚上,此處又不是沒有奴婢守著,況且又是陳大哥,不是別人。” 鬧著歪纏了半日。 周元娘拿她沒奈何,又見得meimei這一張臉,瘦到兩頰都沒有了血色,縱然鬧得十分不高興,可聲勢同往日還是弱了不止一籌。 想到今次一別,不知多久才能再見,更不知再見時是個什么情況,周元娘心中一軟,最后道:“我叫人去通傳一聲,只是不曉得陳大哥有沒有空閑來……” 一面說,一面打鈴叫人進來,同那侍女交代道:“去帳中尋一下陳校尉,只說二娘……” 周楚凝卻是忽的扯住jiejie的手,打斷道:“說保寧郡主有要緊事尋陳大哥,叫他快些過來!” 說完這話,卻是轉(zhuǎn)頭死死盯著周元娘。 周元娘原要跟著侍女出去再交代幾句,然則才要邁開腿,就被周楚凝拖住不動,轉(zhuǎn)頭一看,但見對方眼神便同利箭一般,又沖著她冷聲問道:“阿姊要往哪里去?” 周元娘硬生生站定了腳步,不敢再走。 有了侍女通傳,不過盞茶功夫,陳堅白就到了。 他進得帳,一抬起頭,見周楚凝半坐半靠在榻上,一旁坐著周元娘,當即就懂得不對,只是此刻也不好退,索性前進幾步,問道:“郡主方才急命人來傳令,卻不曉得有什么要事?” 周元娘指了指周楚凝,才要說話,后者已是坐直了身體,慘然叫道:“陳大哥!” 陳堅白站定了,在不往前走,也不問話,只看著她等她說話。 周楚凝眼淚已是掉了下來,道:“阿姊說我水土不服,只能留在京兆府養(yǎng)病,不能跟去回紇,可身邊也沒有幾個穩(wěn)妥人,叫她十分不放心——你能不能留下來陪我?guī)兹赵僮撸俊?/br> 又道:“阿姊說今次的大夫是陳大哥特地請來,是也不是?” 陳堅白道:“我身負皇命,不能中途作留……” 他還待要說,周楚凝已是急急又道:“陳大哥領(lǐng)的是護送阿姊去往回紇的皇命,今次又不是不去,只是稍晚兩日,況且也是阿姊要求的……” 陳堅白聽得煩躁不已,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周元娘,見對方低下頭,也不說話,也不看自己,更為不滿,也懶得再說什么,道:“你若是不放心,我自會安排幾個老人在此處隨侍,另再雇些當?shù)厝苏樟?,此處有不少好大夫,用不得幾日,你便能好?!?/br> 周楚凝聽出對方?jīng)]有留下來陪自己的意思,也曉得面前這人雖然執(zhí)拗,卻多半會聽自家長姐的話,眼珠子一轉(zhuǎn),忙伸手抓住了周元娘的袖子,道:“阿姊,你當真忍心看我孤身一人,人生地不熟留在此處?” 一面說,手中不肯放開,喉嚨里卻是“嘔”的一聲,沖著地面干嘔起來。 她吐了半日,雖然沒有吐出來什么東西,樣子依舊凄慘得很,待得仰起頭,淚盈于睫,面上更是泫然欲滴,憔悴極了。 周元娘同周楚凝做姐妹十來年,哪里會不知道對方的企圖,最后只嘆了口氣,轉(zhuǎn)頭正要同陳堅白說話,對面人已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道:“時辰太晚,下官不好多留,便先告退了。” 他口中說著,一刻都不停留,轉(zhuǎn)身就要往外走。 周楚凝扶著床坐起,厲聲問道:“陳大哥難道只阿姊一個表妹?我便不是你的表妹嗎??” 陳堅白身形略頓了一頓,頭也不回,立時又往前繼續(xù)走了。 見他人走得毫不留戀,周楚凝氣憤之余,更是不平,只好用力捶床大哭,轉(zhuǎn)身攥著周元娘,口中道:“叫我死了算了,我不要一個人留在京兆……” 周元娘這一回哄了半夜都沒有用,周楚凝甚至連藥都不肯吃,又因她鬧得厲害,又哭又叫的,樣子十分可憐,更是讓周元娘為難不已,到得最后,只好著人再去請了陳堅白。 陳堅白全然沒有理會,去的人回來道:“陳校尉歇下了。” *** 周楚凝此處鬧了半夜,沈念禾同鄭氏就在兩帳之隔,自然聽得十分清楚,次日早上起來,鄭氏還頂著滿臉的火氣,怒同沈念禾抱怨道:“也不曉得苦惱什么,不知道還以為誰人苛待了她!吵個半夜,她自家今后日日都有得睡,旁人卻是要趕路的!” 鄭氏已經(jīng)算脾氣好了,依舊覺得難忍,而周元娘的營帳周圍住了不少人,諸人都長了眼睛,一路來把姐妹兩人的性情同相處都看得十分清楚,早已漸漸傳了出去。 等到周元娘要給meimei挑陪侍的時候,一個人都不肯說話——眾人都是被圣旨欽點了要陪嫁,今次若是留在京兆府伺候周楚凝,等此人好了,一樣要快步趕路去追路程,要是追不上,就得自己去往黃頭回紇。 本來去往異族異邦就已經(jīng)叫眾人十分緊張,更莫提最后還要獨自而行,又是為了伺候這樣一個人,自然個個都不肯,到得后來,只好強點了幾個,周元娘又私下補貼了不少銀錢,才勉強湊齊了八個侍女,又留了幾個禁衛(wèi)守著。 也不曉得最后是怎么處置的,雖然周楚凝陣仗鬧得挺大,卻還是留在了京兆府。 一行人晝行夜歇,遇水過橋,遇山開道,樣樣都順順當當?shù)模垡娺^不得幾日就要到得翔慶軍境內(nèi),這日晚上才到得宿頭處,裴繼安按著慣例召集一應禁衛(wèi)官同其余官員安排次日路程,安份了許久的呂鋌卻是忽然站得出來,向著孟德維道:“因我先前受了傷,前次孟都知說過,營中事項本是暫交給裴繼安代管,眼下我已是好了,裴官人辛苦這一回,卻是當要好好歇一歇了?!?/br> 他此時站直了身體,比起先前,姿勢已是直了許多,一看就是馬上磨出來的擦傷全數(shù)好了,就好了傷疤忘了痛。 裴繼安見他站出來,并不怎么意外,只是下意識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陳堅白。 陳堅白抬著頭,做一副十分意外的模樣,正與一旁的禁衛(wèi)官交頭接耳。 他家中并無半點助力,能從一個街頭混混在廂軍混出頭來,轉(zhuǎn)去保安軍,又被選拔進得禁衛(wèi)軍,最后再做禁衛(wèi)官,全是靠的自己能力,除卻能干,最出眾的還有交際之才。 呂鋌說那一番話,營中已是有幾個人站出來諷刺,有些還記得先前被管得混亂不堪,此時拿出來嘲笑,有些則是直接說,有多大的胃口就吃多少飯,不要光為著爭搶,以為別人行,自家也行云云。 呂鋌從前一向都聽不得半點挑毛病的話,此時不知為何,竟是全數(shù)忍了下來,只冷冷道:“上回孟都知說話的時候,諸位校尉可是都聽著的,也一個沒有出來說半句不同意,既如此,我這做法,難道有什么不對?” 又轉(zhuǎn)頭看裴繼安,問道:“還是裴官人不欲讓權(quán)?” 眾人有些錯愕,除卻其中三個看向了陳堅白,其余人都看向了裴繼安,等他的回話。 裴繼安微微一笑,把手中的行程書推了過去,道:“本官本就只是暫接而已,眼下呂官人養(yǎng)好了傷,營帳里頭的事情自然應當歸還……” 他說完這話,也不再啰嗦半句,已是徑直坐了下去。 呂鋌手中拿著那行程書,實在是有些反應不過來——他滿以為裴繼安會占著位置不肯放權(quán),已是想好了許多辦法軟硬兼施,甚至連送回京城的折子都擬好了,萬沒料到對方會退讓得如此爽快,叫他一時竟是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以前的想法出了錯,這姓裴的其實當真是個高風亮節(jié)之人,只是自己看岔了。 不過既然裴繼安放了手,半點不戀棧的模樣,呂鋌自然快快接了過來,只略翻了翻,看到后續(xù)幾天行程安排,便皺了皺眉。 第362章 責罰 上章刷新一下哦,增加了一點內(nèi)容 *** 呂鋌多日來一股子氣憋得厲害,在馬車里頭臥著一面養(yǎng)傷,一面心中早打好了腹稿,此處要怎么改,彼處要怎么做,只等一個機會,難得機會來了,當真是雷厲風行,半刻也不耽擱,將人召集,見得有兩人遲了片刻,也不聽什么辯解,立時就拿出來做筏子,拖出去打了二十大板。 外頭當著一眾人等的面,呂鋌正身而立,昂然道:“今日雖然不是行軍,可爾等俱是廂軍出身,竟是半點不懂兵者令行禁止之道?我令已下,其中時間說得清清楚楚,眼見早過了起拔時辰,卻還是會如此晚到,豈非無視軍令??” 他在此處高聲訓斥,疾言厲色,和著營帳外打板子行刑的聲音,叫一營當中再無人敢說話,眾人不是垂下頭,就是斂眉對視,目中俱有兔死狐悲之意。 呂鋌訓斥既畢,見得無一個敢出聲反駁,而是安安靜靜,顯然被自己恩威并施,已是服服帖帖,心下得意之余,面上更做嚴厲之態(tài),聽得外頭聲音漸歇,朝著賬外喝道:“拉進來!” 外頭果然有人拖著那兩個受刑之人進得帳來,早被打得進氣多,出氣少,如同死狗一般癱在地上。 呂鋌指著二人道:“不管從前人是如何管事,今日到得本官手上,一應便要按照規(guī)矩來,軍令如山,本官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但凡下令不能做到,慈不掌兵,卻不要說我太過心狠手辣!” 口中說完,將兩條袖子敞口抖了抖,撇了撇那不存在的灰塵,“哼”了一聲,轉(zhuǎn)身走了。 呂鋌一走,他帶來的親信這才連忙上得前頭交代各色事項,譬如將眾人重新分組,誰人做什么,將得分派什么差事,做得不好又待如何等等。 此時天色已經(jīng)漸亮,聽得分派,新得差事的人立時就跳了起來,道:“呂官人要此刻拔寨,可拔寨之后,那灶臺誰人看顧?” 又有人道:“呂官人要卯時三刻吃早食,巳時吃晌午,又要此刻拔寨,只說不能落下一個,我們灶上是跟著走還是不走,若是跟著走,哪里來得及??若是不走,屆時晚了,算不算違了令?要記幾個板子?” 有人更是嚷道:“呂官人要我等采買時每日提前給次日計劃,可今日同明日又不在一個地方,誰人又曉得什么東西能買得到,什么東西買不到?若是給得錯了,又待要如何?” 眾人一個接一個,個個都問個不停,一旁被打得下身全是血的還無人去管,癱在地上,正好做個前車之鑒,自然讓他們擔心不已,生怕自己成了被拿出來做示例的那一個。 此處聲音嘈雜,幾乎要將營帳頂都掀了起來。 被呂鋌留下做分派的親信們卻是叫苦不迭。 他們商議了半夜,本來以為色色已經(jīng)討論出個結(jié)果來,誰人曉得今日到得現(xiàn)場,被眾人一通發(fā)問,才發(fā)覺原來還有許多事情半點不清楚,因不敢做主,只好一一記錄下眾人所說,匆忙再去尋呂鋌細問,問得話回來,下頭人少不得再有要推敲之處,一來二去,如此反復來回,眼見就要過了時辰平日里拔營出發(fā)的時辰,依舊還沒能來得及把一應細節(jié)全數(shù)安排妥當。 呂鋌見得時辰愈晚,下頭人來去不休,問題不止,實在惱火不迭。 他正要立威,只覺得那些個吏卒來問的東西都瑣碎到可笑,仿佛在作勢挑釁,哪里還肯去理會,只叫人傳令下去,依時就要出發(fā),若是不能,后果自負云云。 按理一營上下已經(jīng)磨合了近月,一應吏卒即便算不得熟手,只要依樣畫葫蘆,也能應付平常事項,奈何呂鋌為了凸顯自家能耐,將裴繼安原本定下的各色章法改得七零八落。 他自以為改的乃是小處,又覺認真看了許多天,樣樣了熟于心,即便來了什么突發(fā)之事,也半點不怕,何況憑他取長補短,去蕪存菁,新的行程書并安排比起裴繼安從前那一份,更要完善不知多少,只有好,沒有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