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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盛芳在線閱讀 - 第147節(jié)

第147節(jié)

    那差別實在太過明顯,竟是每一壇都有,多的時候同一壇子酒不過七天功夫,就高了兩寸,這個釀酒速度,怕是觀世音菩薩的羊脂玉凈瓶都很難做到,至于色味俱變,濃淡不同的,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幾乎沒有一壇幸免于難的。

    劉管事背后的汗水濕得衣服都被貼的死緊,此時卻咬著牙陪笑道:“裴官人有所不知,釀酒不同其他事情,用同一批糧米,同樣配料與量的酒糟,釀造同樣的時間,出來的酒水濃淡、味道也都是不同的……”

    他舉了好幾個例子來證明,最后又發(fā)重誓道:“下官一向兢兢業(yè)業(yè),因為知道最近乃是查核的時候,甚至晚上都住在釀酒坊里頭,實在沒有聽說誰人偷偷進來做倒賣酒水之事……”

    第272章 上門

    裴繼安也不逼他,只順著他的話問道:“既然你日夜都在此處守著,所以這釀酒坊中發(fā)生一應(yīng)事情,應(yīng)當(dāng)都看在眼里的罷?”

    劉看庫方才話一出口,就已經(jīng)有點后悔,此時被裴繼安這般問,卻只好硬著頭皮應(yīng)了一聲,道:“按理多是知道的……”

    只是口氣已經(jīng)有些軟了下來。

    裴繼安就問道:“那我且問你,七日前我查檢酒窖時,在酒壇封口處預(yù)留的標記怎么不見了?”

    劉看庫心中暗罵那徐管事手下做事太不謹慎,居然封口處留有標記都能瞎得看不到,卻只好強辯道:“不知官人留的是什么?酒水本來就容易散氣,又兼這一向酒窖里比往日要熱,酒氣也足,被熏開了或是不小心被人碰到了也是有的?!?/br>
    裴繼安微微一笑,叫人搬了一壇酒過來,指著封口處道:“我著人重糊了一層紙進去,今日開啟之時,紙頁俱已破損,被人用外力從中破開,原還以為這是特例,又著人啟封了數(shù)壇驗看,都是如此,再驗其中酒水重量、濃淡、得數(shù),全同從前相差甚多,若是酒水釀造時或多或少,另有緣故,不關(guān)外力事,敢問這是紙頁又是個什么緣故?”

    他此處說著,搬運那一壇酒水過來的雜役連忙站了出來,將已經(jīng)開啟過的酒壇泥封小心放在地上。

    泥封外表看起來還是完好的,可一旦一點點撬開,便看到糊在當(dāng)中的紙條已經(jīng)被暴力撕開,那紙條正卡在泥封的封口處,被黃泥又壓了一層,如果不提前知道,十有八九是看不出來的。

    劉看庫捏著那一塊泥封,欲要辯解,卻是實在不知還能尋些什么理由,懵著站了好一會。

    裴繼安也沒有為難他,由他去想,又將方才的書冊取了過來,翻開其中一頁,道:“因怕先前乃是查驗人手腳粗糙才把泥封弄壞了,我便著人留了兩個酒窖,待你自去驗查?!?/br>
    劉看庫如何敢去查驗,然則證據(jù)確鑿,無法自辯,半晌也只好道:“小的……小的也不曉得是個什么緣故,想來下頭雜役、酒工或有暗地里進得酒窖,下官監(jiān)管不嚴,還請公事責(zé)罰……”

    他心知此時再做辯解也是無用,而徐管事又是自家上峰,后頭還站著人,壓根不能得罪,索性咬牙把事情認下了,左右裴繼安初來乍到,就是要新官上任三把火,按著司酒監(jiān)的規(guī)矩,最多也就是將自己撤職而已。

    自家不過是個吏員,并無官在身,撤職也好,調(diào)職也罷,俱是不甚在意,反正好處已經(jīng)到手了,而司酒監(jiān)中派來搭理釀酒坊的官員最多一兩月就是一換,說不得自己手頭事項還沒交接完,這一個裴官人早不知被發(fā)貶到哪里去了!

    誰笑到最后,還不一定呢!

    只要徐管事尚在,又肯幫扶,他自然是要幫忙瞞著的。

    對方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裴繼安又哪里看不出來,卻也不點破,冷不丁忽然問道:“我之前恍然聽聞,看庫乃是由學(xué)士院調(diào)來釀酒坊,原本是管宗卷庫的,不知是真是假?”

    劉看庫應(yīng)道:“官人果然體貼入微,通曉下情,小的從前建隆四、五兩年確實在學(xué)士院當(dāng)過差,只當(dāng)時年紀小,事情做得也尋常,倒沒做出什么來?!?/br>
    裴繼安“哦”了一聲,問道:“建隆四、五兩年,學(xué)士院會同大理寺重修我大魏建隆重詳定刑統(tǒng),你原來在學(xué)士院宗卷庫,想來也參與過此事吧?”

    學(xué)士院修赦修律,自然要從宗卷庫中調(diào)閱文書,劉看庫雖然不知道裴繼安問這句話是做什么,卻是老實地點了點頭,夸道:“官人雖果然博聞強識,當(dāng)日上頭官人人手不夠,小的就去邊上幫著跑腿了?!?/br>
    裴繼安說這許多話,卻不是來聽對方一通瞎夸的,笑了笑,繼而又道:“既是如此,你想來對新刑統(tǒng)甚是熟悉,那卷十五廏庫律,第十一門律條說的是什么,想來不用我再提點吧?”

    劉看庫聽得一愣。

    他雖然參與此事,可又不是實際撰寫的那一個,況且過去這許多年,早忘了個干凈。

    裴繼安點到即止,也不多說,只道:“前次左提舉被石參政叫去同問今歲賦稅事,司酒監(jiān)中收益逐年遞減,釀酒坊里得酒無論質(zhì)還是量,也一月不如一月,初到此地時秦公事已是提醒過本官,如若管不好,最多一兩月我便要被發(fā)貶出司酒監(jiān),我同旁人不同,是個眥睚必報的性子,若是自己這一處得了不好,上頭人是沒那個能耐去對付,只能認命,下頭人,本官卻是能拿捏的?!?/br>
    他聲音很是從容淡定,一面說,一面已是站了起來,笑笑道:“看庫管釀酒坊上下事,卻不知一月所得幾何,此處共有庫房三十四,酒窖六十一,一旦玩忽職守,被那等人潛了進來,來人便是腰纏萬貫、盤滿砵滿罷?”

    裴繼安的語氣當(dāng)中有幾分玩味。

    “也不曉得是誰人得了這個便宜,你家雖有老,幸而也有小,一則后繼有人,二則也有得了便宜的人照管,倒是不怕什么?!?/br>
    他這一處舉步而行,出得門去,連頭也不回,剩得劉看庫兩股戰(zhàn)戰(zhàn),手腳都發(fā)起抖來。

    劉看庫本想追上前去,到底還是停住了腳,等人走遠了,招來一名雜役,本是要去叫對方出去外頭買一部《魏建隆重詳定刑統(tǒng)》回來,究竟心中發(fā)虛,片刻也不愿多等,索性自己跑得出門去。

    釀酒坊在外城,不像司酒監(jiān)就在潘樓街上,劉管庫找了半日,才尋到一間書齋,匆忙付了賬,也等不及回釀酒坊,當(dāng)即借了書齋里伙計的刀,站在書架旁一頁一頁裁邊裁得七零八落,翻了好幾回,才翻到方才裴繼安說那卷十五廏庫律,第十一門律條,說的乃是主官縱下偷盜庫物、主官坐視損毀庫物,視如同罪,罪責(zé)可以數(shù)罪并罰,累積起來,條條都與自己所作所為沾邊,進監(jiān)牢十來年都不夠的。

    這還罷了,進了班房,只要有人打點就不怕,總能提早出來,只怕里頭有笞刑,按著累計,竟是已經(jīng)上百下。

    若是那裴繼安當(dāng)真魚死網(wǎng)破,自己被貶,也要下頭人跟他一同受苦,憑著眼下釀酒坊的證據(jù)便能送他數(shù)百下笞刑,一頓打下來,都不用進監(jiān)牢了,直接下去見他早死的爹。

    劉看庫這一路都是跑的,又是盛夏,本已經(jīng)全身是汗,可見得刑統(tǒng)上頭的內(nèi)容,卻恍如跌入冰窟,周身寒涼無比,幾乎無法行動,先看一遍,還以為自己眼睛錯了,后頭只覺得手腳軟得幾乎站不穩(wěn),也顧不得旁的,抓著那一部書就轉(zhuǎn)去尋那徐管事。

    此時早過了下卯,上門一問,對方卻不在,而是外出應(yīng)酬了,等到半夜才把人等了回來。

    劉看庫忙將事情一說,又把手頭律令一擺,連聲音都變了調(diào),顫著道:“徐官人,這些年我卻沒有少幫你做事,今次也是你急著要來取釀酒坊的酒,從來分潤,我百中一二都少得,全是你拿了去,眼下為這一點蠅頭小利,卻叫我丟了性命,你安能坐視不管?”

    徐管事昨夜忙了個通宵,許多酒水運出之后,自然不可能就此作罷,還要分發(fā)另賣,忙個不停,實在一時也沒有閑下來,此時回到家,連動都不想動了,一聽得劉看庫說,就有些不耐煩,打發(fā)他道:“那裴繼安不過詐你而已,他一個新來的,就是過江龍,也斗不過地頭蛇,更何況不過是個斗升小吏入的官,你也是個經(jīng)過事的,如何今次倒變得這樣蠢,拿幾個錢打發(fā)了就是,莫不成當(dāng)真以為他要窩在這釀酒坊里頭下蛋?”

    又道:“我已是叫你好好收拾庫房酒窖首尾,你自家做不干凈,而今倒跑回來訛上了!”

    劉看庫管了多年的庫,自認這點看人的眼力還是有的,見得徐管事如此反應(yīng),當(dāng)即面色就變了,惱道:“從前來過那許多人,哪一次不是在我那一處就打發(fā)了,何時像今日這般來麻煩過你?若不是今次當(dāng)真不同,我又何苦特地跑上門來?”

    再道:“我看那裴繼安是一心要做官,想在此處長久做下去的,聽聞他是個混子出身,要面子不要命的,何況他光著腳,哪里好惹?聽他今日口氣,是要我把今次的酒補回去,否則要喊我拿命來償!”

    徐管事哈哈大笑,道:“我怕你是晚間覺睡得多了!”

    他并曾聽聞裴繼安說話,也不知道當(dāng)時情形,聽得劉看庫轉(zhuǎn)述,當(dāng)真是半句也不信,以為是來討錢的,便從柜子里摸了幾錠金子出來,囫圇用塊黑布包了,遞過去道:“你給那裴繼安送去,收了就沒事了,這些年你得的還少嗎?眼睛還這么淺,為這一點金銀跑來做出如此模樣,又是何苦?”

    再笑道:“你聽我一句,莫要怕,我經(jīng)歷得多了,他做這個樣子,不過是來要分一杯羹的,只他這個位子,實在也得不了太多,你拿去把他打發(fā)了,若是說不夠,再來尋我就是?!?/br>
    徐管事如此自信,倒把劉管庫說得有些心上心下起來,將信將疑地接了,也不敢過夜,轉(zhuǎn)頭提了金子,就去了潘樓街。

    他早早打聽到裴繼安家中住在何處,又著人看著,知道裴繼安此時尚在釀酒坊中不曾回府,便趁著這機會上門而去,等到站在門口,好容易敲門進去,卻是個老叟來應(yīng)門的,聽他說是上門來尋裴繼安,那老叟有些為難,道:“我不過是來此處做灑掃的,家中眼下只有個姑娘在,不如明日再來?”

    劉管庫早聽得有人說這一家有個姑娘,又有個嬸娘,彼時生怕遇得嬸娘在,畢竟老練些,不太好對付,難得遇到只有個姑娘在,頓時喜出望外,只以為老天待自己不薄,忙道:“我今日就要走,實在沒有下回好來,不如請那姑娘出來見一見,我不過幾句話,煩她轉(zhuǎn)達一回,立時就走!”

    那老叟猶豫了一下,進去一問,果然不多時就出來讓他進門了。

    劉管庫才知道裴繼安住在潘樓街上時,心中就有些打鼓。

    這一條街上酒樓商鋪林立,臨著大內(nèi),又與各處衙署相距極近,乃是內(nèi)城中心,可謂寸土寸金,雖然知道不少商戶會在此處租賃了地方來住,或是有些未成家的官員會許多人湊起來賃個小院子擠著住,畢竟所耗不小。

    他原以為可姓裴這樣一個司酒監(jiān)里頭的小公事,又帶著家人,一個月未必能有幾個銀錢,誰想居然也敢租賃在此,顯然不是自己原本想象的那樣窮苦。

    等到劉管庫進了門,發(fā)現(xiàn)宅子里頭居然有個小院子,假山、水池、花叢、草木,一派雅致,哪里像是擠著的,再到前廳,里頭擺布素雅,全是書香門第的派頭,心中更是有些打鼓起來。

    好容易見到出來的“裴官人meimei”的時候,雖然之前看過裴繼安的臉,知道這一位的家人必定相貌出挑,可還是吃了一驚,只覺得靈氣逼人,五官更是無可挑剔,至于行動之間的儀態(tài),哪里像是小吏之女,便是宰相女兒、天家公主,也不遑多讓,一時手中攥著那個布包,居然有些不敢上前。

    沈念禾卻不知道對面人的想法,她聽得雇來灑掃的老叟來報,只覺得不好自家一個人出來見客,索性帶了個正幫忙漿洗的短雇婦人過來,看到劉管庫站在當(dāng)?shù)匕雱硬粍拥模愣Y道:“不知客人今次過來,可有什么事情?”

    劉管庫哪里還敢多留,匆忙將手頭東西往沈念禾身旁的桌上一放,道:“我是釀酒坊中的,姓劉,前次同裴官人說起來有樣?xùn)|西要拿給他,剛巧今日路過,便順便送來,還請姑娘見得裴官人,將此物交給他就是。”

    他本來想得挺好,金子一送,自家就走,等裴繼安回來見得這一袋子,他早走得遠了,也不好退,未必不會半推半就就這般收下,等到木已成舟,自然就一道下了水。

    第273章 來歷

    尋常男子家中姊妹,少有會去當(dāng)著客人的面翻看對方帶過來的東西的,多半會先收下,等家人回來再做定奪是退是留。

    然則沈念禾與裴繼安卻不同一般兄妹關(guān)系,另有她一向做事謹慎,看到來人遮遮掩掩的樣子,就已經(jīng)生出幾分狐疑來,此時將袋子布包輕輕往回一推,一下子就掂出里頭重量不對來,索性笑著道:“既然官爺是釀酒坊中的,我家三哥而今早晚都在那一處,不妨直接轉(zhuǎn)手給他就是?!?/br>
    劉看庫連忙站起身來,道:“是裴官人叫我送回來的,姑娘等他回來一問便知……”

    一邊說著,一邊就作勢要往外退,道:“我釀酒坊中還有許多事情,趕著回去,就不在此處打攪姑娘了。”

    沈念禾更覺不妥,哪里肯讓他走,卻又怕打草驚蛇,將人嚇跑了,便道:“且稍待片刻,我正好有東西要給三哥捎去衙門,既是順路,煩請官爺幫忙帶一帶?!?/br>
    這種事情,劉看庫自然不好拒絕,只得就在廳中坐了下來。

    沈念禾將那一袋子?xùn)|西收進后頭房中,打開一看,果然是木匣子里頭塞著幾錠金子,只來人實在有些小氣,匣子本來都不算大,居然還沒有塞滿。

    她知道裴繼安正在釀酒坊中查庫,聯(lián)系起來人身份,倒是不難推測其人用意,只是釀酒坊中酒水本是天利,若是中有碩鼠,不知能得多少好處,居然才舍得給這一星半點的出來賄賂,實在是太看不起人了。

    這是把那裴三哥看得有多眼皮子淺?

    沈念禾不免有些好笑,有心要逗弄此人,便在屋子里略撿了幾樣?xùn)|西,拿包袱一收,款款拿了出去。

    她出得廳里,同那劉管庫道:“嬸娘先前就同我交代過,說是三哥管那釀酒坊,好似在坊中也有個廂房歇腳,只畢竟初來乍到,許多東西都不曾配齊,必要收拾收拾,不能叫他短三少四的?!?/br>
    一邊說,把那包袱放在劉管庫面前打開,道:“還請官爺幫著帶過去,辛苦了?!?/br>
    包袱里有茶杯、茶盞一只,書冊、筆墨紙硯、枕、褥一套,分別擺開,竟是桌案都放不下。

    劉管庫雖然覺得不耐煩,卻也松了口氣。

    東西雖然多,都是些日常用的,既是金子都收下了,其余就當(dāng)他運氣不好,送那裴繼安一程算了。

    他心中想著,笑道:“不辛苦,應(yīng)該的,難得有機會給裴官人效力?!?/br>
    說著就要把東西重新收攏起來。

    沈念卻是做一副猶豫的樣子,等他要碰到茶盞的時候,出聲攔道:“行路時候還請留心,旁的還罷,那書同硯臺最好不要磕壞了?!?/br>
    劉管庫愣了一下。

    沈念禾特意取了布帛出來,將那書冊同筆墨等物一一小心包起,又自旁邊拿了盒子,將各色物什一一放進去固定好,這才同劉管庫解釋道:“這書是我外祖家中留下來的善本,而今世上只有這一冊,上回有個書齋欲要出八千貫收買,卻被識貨的人嘲說銅臭,至于那茶盞,乃是前朝汝窯的青瓷杯,當(dāng)年就只燒了一窯,傳世的不過五指之?dāng)?shù),另有硯臺……”

    她一項一項數(shù)過去,仿佛面前桌案上擺著的東西,樣樣都有極為厲害的來歷,不是貴得厲害,就是萬分珍稀之物。

    沈念禾話里真假參半,本就頂著一張靈氣逼人的臉,一看就是個書香門第出身的大家女子,又引經(jīng)據(jù)典,措辭克制之中又夾著幾分自矜,叫人生不出半點懷疑之心。

    劉管庫原本知道裴繼安是宣縣衙門由吏轉(zhuǎn)官過來的,家中縱然有幾個小錢,畢竟還是遠地小縣,哪里比得上京城繁盛之地,想來用不得什么好東西就能打發(fā)了,是以徐管事說叫他過來收買的時候,倒也沒有怎么推拒。

    誰料得此時進得裴繼安在潘樓街的屋子,里頭只有他一家人住,一個月光租賃都不曉得要多少,又見得沈念禾,普通人家哪里養(yǎng)得出這般女兒,最后又聽她數(shù)了這許多,更是心中如同擂鼓。

    ——這裴繼安平日里如此用度,自家送來的這幾錠金子,他哪里會放在眼里?說不得還會以為羞辱。

    劉管庫能在釀酒坊中待上許多年,自然也有他的過人之處,他極善于見風(fēng)使舵,此時見勢不妙,已是生出幾分驚慌,想了想,小心駛得萬年船,等到沈念禾這一處東西收好,他連忙擺手,道:“這許多好東西,我又是騎馬來的,若是碰壞了卻怎么了得!還是下回姑娘使下人小心送去罷!”

    沈念禾笑道:“我家初來乍到,還未來得及雇買下人,官爺若是害怕,小心些便是,實在摔壞了也就壞了,不過是些死物,都是拿來用的……”

    她越是這般云淡風(fēng)輕,不把貴重物什當(dāng)回事的樣子,那劉管事就越著慌,他想了想,一咬牙,又道:“我忽然想起來一事,我方才送來的包袱里頭有一封書信,乃是裴官人急用的,不如還是此時我一齊送回釀酒坊去罷了!只拿了這個,就拿不下那個了!”

    又一迭聲催著沈念禾求她把方才包袱拿出來。

    他這般急劇轉(zhuǎn)變,看得沈念禾甚是好笑,只是目的已經(jīng)達成,倒沒有為難對方,將人送走之后,又提筆寫了書信一封,著人送去釀酒坊不提。

    卻說那劉管庫提了包袱出門,見得方才的門房在前頭領(lǐng)路,忍不住就問道:“不曉得裴官人賃這一個宅子,每月要給多少銀錢?”

    那門房有些吃驚地回看劉管庫一眼,都:“這是主人家自己買的,至于總計費了多少銀錢,小的卻是不知道了?!?/br>
    劉管庫哪里還敢說這宅子的事情,只好旁敲側(cè)擊在此處問裴家來歷。

    老叟本就是臨時雇來的,一問三不知,樣樣都不說,倒叫劉管庫以為暗暗納罕。

    他早問出對方乃是臨時短雇去,卻不想也這般守口如瓶,暗想:果然大戶人家教仆婦自有一手,這老頭才來了幾天,就同那等宰輔家中舊人一般,被調(diào)教成如此模樣。

    劉管庫心中惴惴,一出門,提著那一包東西,轉(zhuǎn)頭又去找了徐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