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我只是個經(jīng)紀人(NP)、快穿之報恩老男人、偏偏惹你、飛逝叢林、寂靜喜歡(1v1,劇情向)、【古言】手抄卷、三步讓兔子學會后空翻、愿得一人心、【快穿】吃掉那只小白兔(h)、酒神
“恰才沒聽那個‘眼朝天’說嗎?戶部侍郎的兒子!” “嘖,果然朝中有人好做官,老鼠生兒地洞!” “你也別酸了,人家可是上一科的進士及第,尋常人誰能比得上?我早前聽人說了,好似差遣前一陣就定了,去的乃是司茶監(jiān)?!?/br> “能做官的多的是進士,上一科的狀元眼下還在冀州當個將作監(jiān)丞,不知猴年馬月才能回京,我尋思這姓傅的又不是狀元,也不曾聽說有做下什么大功勞,如若不是有個好爹,怎么就能轉(zhuǎn)官進京了?況且還一進就是司茶監(jiān)!” “噤聲吧!你還覺得候缺候得不夠久嗎?給里頭人聽了,小心給你小鞋穿,等個三年五載再給你派去廣南!” 眾人交口議論紛紛,正吵鬧不休,卻是聽得外頭一陣腳步聲,連忙都停了下來,轉(zhuǎn)頭一看,是個雜役匆匆往門里去了。 那雜役跑得飛起,顯然有十分著急的事情,被此處的人看了,又好奇起來。 “怎么狗攆似的?鬧肚子了?” “你又曉得了?你是害他鬧肚子的肚里蛔蟲?” “忒!你這嘴巴,怎么不學豬拱潲水去!” 在此處等候的,多半都只是些不入流的小官,也無什么背景,他們久坐無聊,又早得了出身,也無心讀書,每日來坐一個半個時辰,實在沒事干,就互相聊天說話,久而久之,大多數(shù)就算不認識,也眼熟了,說起話來倒不怎么忌諱。 只是過了這許多天,什么話都說完了,見只螞蟻爬過去都要研究一會,更何況傅令明這么大一個人,又是如此特殊,少不得眼紅發(fā)酸一回。 眾人由傅令明發(fā)散,先討論他得中進士之后那將作監(jiān)丞的差遣去處比狀元郎還要來得好,又說他幾年間歲末考功如何尋常,最后卻是同年中頭一個轉(zhuǎn)官進京,說著說著,越發(fā)感慨。 有人便口氣酸溜溜地道:“你們在此處說這些又有什么用,也不妨礙他升官發(fā)財!有本事你也學著投個好胎去!” 正說著話,卻聽得外頭又一陣腳步聲,原是個雜役領(lǐng)著個青年男子走了進來。 那雜役仿佛本想領(lǐng)他進門,一面往門檻里跨,一面回頭客氣道:“裴官人還請在此處稍坐,曹從判立時就到?!?/br> 只他正要指引對方坐下,轉(zhuǎn)頭一看,卻見得里頭坐了這許多人,竟是一個空位子也無,想叫一個人讓個位置出來,可又知道這舉動不合時宜,一時遲疑了一下,只好左右看了看,希望有人肯主動騰個地方出來。 里頭坐著的眾人本來還說著話,此時看他樣子,個個都端坐了起來,把臉沉著,一個都不開口。 他們雖然是在候缺的小官,可再怎么說也是有官身的,要是當真被迫讓位出來,還只是應個雜役要求,那臉面何在? 眼見里頭氣氛就要變得十分古怪,卻聽后頭那人和聲道:“不妨事,我站著等一等就是?!?/br> 那青年跟在雜役后頭,此時才走到門口,一句話說完,見得里頭坐了許多人,個個看著自己,顯然也有些吃驚,不過他倒是淡定得很,很快從從容容拱了拱手,朝里頭笑了一下,道:“叨擾諸位官人了?!?/br> 他身形高大,相貌端正,說話溫文有禮,行事也十分斯文,年紀雖然看起來不大,然而老成持重,正正就是個端方樣,一樣是身上穿著官服,卻與尋常官人并不相同,有一種極難得的親和氣質(zhì)。 青年一拱手,行一個禮,又客氣一回,里頭眾人不少就不由自主地跟著站了起來,回得一禮,便有沒有起身的,也跟著回以一笑。 有離得近的人還主動道:“你哪里來的?姓甚名誰,哪一科的?可是要候差?進來坐一坐,登個名就是,干站著,不知站到猴年馬月!” 那青年只笑笑道:“在下姓裴,乃是吏員轉(zhuǎn)官,并無什么出身,本是才來,又是后輩,多站站也無事,多謝官人提醒了!” 他不亢不卑,話也說得極為合適,叫里頭人見了,俱是暗暗點頭,只覺得這人雖然出身尋常,可為人著實不錯。 那雜役卻十分惶恐的模樣,道:“這怎么好意思!” 他還要說話,卻聽不遠處有人道:“那便是宣州來的裴官人?!?/br> 此時耳房的門并沒有關(guān),里頭眾人望得出去,正見自內(nèi)衙署里跟著雜役走出來一個官員,對方身著綠袍,看上去并不是什么雜役、小吏,而是個正經(jīng)屬官。 果然兩人走得近了,邊上雜役擦著鬢角的汗同那官員道:“這便是宣州來裴官人?!?/br> 屬官笑著上前道:“是裴繼安罷?我姓徐,正在從判下頭當差,從判聽聞你來了,因一時走不開,趕忙叫我來接引一番!” 原來這青年男子果然就是來流內(nèi)銓拿告身的裴繼安。 他上前回了一禮,笑道:“偏勞徐官人多跑一趟了?!?/br> 兩人就一前一后進得里頭去。 屋子里的人這才認出擦汗的雜役,正是方才飛奔過去的那一個,一時各自沉默了好一會。 片刻之后,才有人忍不住問道:“這姓裴的是個什么來歷?不是說是宣縣吏員出身的嗎?怎么如此排場?方才那傅家的大公子來了,不過也是個吏員出來接引……怎的他就……” 一個是吏員來接,一個是正品官身的屬官來接,還是得了從判分派,誰人更受重視,一目了然。 “流內(nèi)銓何時這般好說話了?” 眾人不免面面相覷起來。 第263章 相逢 流內(nèi)銓屬吏部,掌管差遣、考功、晉升等等要害事項,那曹從判雖不是正職,卻是個手里真正管事的,從來是他拿捏旁人,若說是大品官員過來,倒是有可能得他重視,可要是大品官員,又怎么可能親自前來?是以見得裴繼安區(qū)區(qū)一個吏員轉(zhuǎn)官的,竟得如此對待,人人俱是驚愕不已。 這事實在稀奇,眾人議論了好一會,只是也沒聽說朝中有哪一位姓裴的大官人,況且如果當真是達官貴人子弟入仕,為何要由吏轉(zhuǎn)官,便是考不得進士,蔭庇一回,得個正經(jīng)官身也不算難事。 說來道去,個個都找不出原因來。 有好事的就偷偷遛了出去,過了許久,才回得來,先還把門反掩了,復才神秘兮兮地同里頭人道:“我去問了人,你們猜那裴官人是什么來歷?走的誰人門路?” 一時個個都圍了過來。 那人道:“原是才去翔慶軍的郭監(jiān)司郭保吉保舉的!” 眾人俱都愣住發(fā)起懵來。 郭保吉乃是帥才,朝中人人皆知此人驍勇善戰(zhàn),將來要接樞密使郭駿的位子,他雖然因故轉(zhuǎn)江南西路,做了監(jiān)司,可一說起來,誰人都不會覺得這是個文官。 方才那姓裴的明明就是個滿身文翰,怎么想都不應當同郭保吉這個武將扯上關(guān)系才對。 那人又道:“想不到吧?聽聞是靠著在宣州造了圩田堤壩,今歲便能增賦稅數(shù)十萬貫,這姓裴的喚作裴繼安,原是越州裴家的,那郭保吉去翔慶之前遞上來的薦書原分兩個封裝,一厚一薄,厚的足有半掌高,薄的則是只有寸許,送來時特地說了,里頭有個人的薦書是單獨封的,其余一共二十余人,全放在一處?!?/br> 他說到此處,言語之中盡是感慨,道:“據(jù)聞曹從判得了人打招呼,叫下頭把那裴繼安的薦書取出來,去取文書的也沒多想,拿了薄的那一封去,拆開一看,竟是錯拿了那二十余人的薦書。” “下頭人見拿錯了,先還嚇得半死,一桌子都翻遍了,以為錯漏了什么,最后才把那厚的取出來,誰成想,半掌厚……”那人伸出手來,在空中比劃了一下“半掌”究竟有多厚,復才嘆道,“竟是全是那裴繼安一人過往所行。” 在場的都是有官人,自然曉得薦書里頭除卻舉薦人語,其余便是被薦人背景、履歷等,因有規(guī)制同模板,是以只能照著填,不能隨意發(fā)揮,是以上頭行文俱是平鋪直敘,寫的全是有跡可查,不能夸大,也不能捏造。 哪怕是寸許的薦書,只寫一人事跡也已經(jīng)足夠匪夷所思,更何況半掌厚,全為一人所為。 眾人不約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聽得這話,有人實在不肯相信,搖頭道:“你怕不是在說笑?一個吏員,能做這許多事?叫個知縣來都未必能填滿那半掌厚的紙!” 那人不成想自己辛辛苦苦打聽來的秘辛竟會被懶坐在屋子里的人質(zhì)疑,登時心頭火起,比自己被人質(zhì)問還要氣惱,冷笑道:“你信不信是你的事,你自家做不到,不代表旁人做不到!之前京中人人趨之若鶩的《杜工部集》,年頭滿天下哪個讀書人不曾聽說?就是那裴繼安在宣縣公使庫時做出來的籌銀的!” “當日郭保吉要給雅州供銀供糧,下頭有幾個縣不肯出力,全靠這一部書賣得好,聽聞大賣十余萬部,后頭宣州修圩田堤壩的時候,壓根沒用朝廷調(diào)撥,全是當?shù)刈曰I,其中多是那宣縣公使庫里來的?!?/br> “好似郭保吉沒去宣州時,那裴繼安在當?shù)刂菘h衙門里就已經(jīng)頂有名氣,他聯(lián)合十三州縣做銀錢糧谷人力互換,年年一旦遇得納粟徭役,與之聯(lián)合的州縣都輕松得很,下頭民怨都能少一大半!” 他說著說著,仿佛已經(jīng)置身茶樓酒肆,變成了一個說書的,又道:“那圩田也是姓裴的出的圖繪,他那爹你們或許沒聽過,他那叔父,你們卻應該都有聽說——正是當年投河那一個裴七!” “越州裴家,誰人不知道?還用你提醒!”有人就插嘴道。 另有人也嘆道:“裴家當真不容易,出過多少人才,而今好似就剩這一個了罷?若是當年……” “閉嘴吧,什么話都敢說了!你敢說,我卻不敢聽!”旁人連忙將他攔住。 一時屋子里人人都感慨起來。 又有人道:“果然各人生各種,你看那裴繼安,裴家都落魄成什么樣了,有那裴七郎前車為鑒,裴家一門科考之路全斷,他竟是也能由吏轉(zhuǎn)官,另摸出一條道來?!?/br> “話雖如此,得個小官容易,將來等品職上去,若是通了天,未必是個好下場……” 裴家十代為官入仕,有名有姓的人事跡眾多,此時屋子里全是讀書人,個個都自書上見過,曉得這一門的事跡數(shù)上三天都數(shù)不完,卻不想偌大一個世家大族,最后落得如此下場,一同唏噓了許久。 有人便道:“怨不得方才見那裴繼安,一表人才,難得的是并無半分傲氣,那傅令明與之相比,才真?zhèn)€是叫做高下立判!” “世家還分真世家與假世家,傅家不過這三四十年起來的,一股子暴發(fā)氣,同那百年氏族如何能比?聽聞越是底蘊深厚的,為人越是謙和,處高處不驕,落低處不餒,正所謂大家也!” 世上有一句話,叫做踩低捧高,可有時候這話又要倒轉(zhuǎn)過來,叫做踩高捧低。 那高者如果與自己并無干系,又得了許多好處,難免遭人眼紅,尋常人見了,樣樣都要挑出不好來,說他這個囂張、那個狂妄,可低者正因低,左右觸及不到自家利益,同情一番,還能顯出自己憐憫之心來,正是惠而不費。 此時傅令明同裴繼安正是一高與一低。 傅家正在勢頭上,一來就又插隊,那傅令明雖然并無什么盛氣凌人的姿態(tài),可在旁人看來,自然還是不悅,而裴家落難,裴繼安方才又禮貌非常地進來問好,多少叫人生出好感來。 眾人其實不過道聽途說,此時倒是真情實感地在此亂夸了裴繼安一通,又貶低傅令明一回,談了一回天,有人便提了個話頭,道:“郭保吉去翔慶,自是為了西邊戰(zhàn)事,只他怎么只給下頭人薦官?卻不見他那兒子蹤影?” “哪里不見,聽聞有個長子一樣是得了蔭庇的,好似今次是轉(zhuǎn)官回京,去了學士院?!?/br> 聽得“學士院”三個字,是個人都生出不解來。 “去學士院做什么?郭家又不是科舉出身的,他家好像沒有兒子得中進士,當真想要給兒子鋪路,應當要帶去西邊才是,便是不帶去西邊,也該幫著挪個好差遣,學士院里除了修書賣紙,還能得什么好處?” “不是我看不起郭家的,打仗他那一支自然是厲害,拿筆卻不行了,學士院里頭便不是一甲出身,多也是二甲前列,他一個沒有功名在身的,去湊什么熱鬧?更何況郭家人在政事堂又說不上話,去得再久,也只能熬資歷,難道要在學士院里頭抄書抄到老?” 有人就故作神秘地道:“我好似聽得有人說過郭家那個長子的事情,像是郭保吉怕他惹事,強要壓著,只好安排去學士院,抄書總不至于會抄出什么罪過來罷?” “幾歲的人了,還怕他惹事?你莫不是在此處久坐坐傻了罷?” “你曉得什么!傳言是個志大才疏、眼高手低的,當日宣縣修圩田堤壩,他那老子要去籌錢,給他去催管下頭縣鎮(zhèn)事,誰料得竟是同外頭人站在一處,回來對付自家做爹的了,我有個識得的同鄉(xiāng)正好去那建平縣中巡視,從頭看到尾,回來同我笑了半日,只說虎父犬子也不過如此了!” 此人便將從前郭安南事說了一遍,其中添油加醋,將他描繪成一個人傻偏又固執(zhí)己見,聽不得旁人諍言的蠢材,上被建平知縣支使得團團轉(zhuǎn),下給衙門里頭的吏員哄,活脫脫傻豬一頭。 眾人嘲諷一番,有人便道:“如此看來,那郭保吉有這樣一個兒子,郭家堪憂,只不曉得后頭還有無靠得住的!” “還是會投胎的好,若是給旁人這樣的出身,有郭保吉這樣的爹,怕是早已闖出個名堂來,只可惜了郭家這許多助益……” “嘖,你這‘旁人’說的是哪個旁人,怕不是想自己去報人的腿認爹改姓郭罷?” 一群人嘴巴閑著沒事干,在此處指點江山,正在興頭上,卻聽“吱呀”一聲,木門被從外推開,兩人站在外頭,一個面黑人矮,另一個卻是面白人俊,后頭那一人十分眼熟——乃是早前由此路過,已經(jīng)進去里頭的傅令明。 背后說人壞話,不想被正主逮了個正著。 屋中頓時鴉鵲無聲,一個都不敢抬頭行,也不知道那傅令明甚時來的,聽了多少話,又有無聽得被笑話是本人德不配位等語。 然則他們覺得甚是尷尬,外頭的傅令明也無奈極了,只做什么都沒見得的樣子,連忙拉著那黑面矮個、身著綠袍的人往后走,口中道:“郭兄找錯地方了,此處才是正門……” 被稱為“郭兄”的男子顯然十分惱怒,本要上前,被傅令明硬生生拉走了。 “咱們方才說的話,不會被那傅令明盡數(shù)聽去了罷?” 有人小聲問道。 另有人道:“我看他脾性倒是還算過得去,也沒說什么……倒是旁邊那一個,怎么倒似很生氣的樣子?” “說是姓郭……” “不會就有那么巧罷?” 諸人頓時有些惶恐起來,忍不住把門外的雜役叫進來一問,那人倒是回得爽快,道:“方才出去那兩個?高的是傅侍郎府上的大公子,取了去司茶監(jiān)的差遣……” 有人忙問道:“黑矮的那一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