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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家后院的書房里，蘇蓮菡一項一項同長兄?jǐn)?shù)著今日看過的宅院，最后道：“一處都選不出來，本來有個帶院子在潘樓街上，只是實在有些小，才兩進(jìn)，十分不方便住?！?/br>
    蘇令明聽著倒是起了興致，道：“兩進(jìn)也可以了，左右只我一個人住，最多添上你們?nèi)齻€小的?！?/br>
    又問院子是自前面還是后面，道：“有個院子算得上極好，潘樓街本來就離御街近，街上吵得很，能隔一下，怕是安靜許多。”

    蘇蓮菡見哥哥當(dāng)真有意，便把宅院布局說了，又道：“既是這樣，咱們就去買了？”

    蘇令明點頭道：“早買早好，爹不在家，我也已經(jīng)成人了，最好不要同夫人住在一起才是?！?/br>
    第259章 相讓

    傅蓮菡就抱怨道：“大的倒是無所謂，小的實在吵吵得不行，我怕要擾了二哥他們讀書?！?/br>
    傅令明看天色尚早，便道：“趁著今日得閑，叫人來帶我去看一眼，要是合適，此時就買了，老二老四都眼見就要下場，日日給兩個小的圍著，總不是個事?！?/br>
    林氏嫁入傅家，先前幾年并無所出，等到前面幾個子嗣都已經(jīng)長成，才先后生養(yǎng)了一兒一女，女兒大一點，已經(jīng)六歲，兒子卻是才四歲，正是貓嫌狗憎的年紀(jì)，時常愛纏著幾個哥哥。

    傅令明對繼母并無偏見，相反，很愿意尊重她，平素遇上同父異母的弟弟meimei也十分客氣。

    可客氣是一回事，如何對待又是另一回事了。要他順手拉一把，肯定是愿意，不過他年紀(jì)輕輕就已經(jīng)是進(jìn)士及第，又外放做親民官好幾年，回京之后，立時就轉(zhuǎn)入司茶監(jiān)，看起來順風(fēng)順?biāo)冻龅呐s也不容小覷。

    正因他自己經(jīng)過事，更知道時間的重要性，自己同胞的弟弟meimei在邊上提點著也就算了，異母所出的，實在覺得沒有必要，也不愿意馬上要下場的兩個弟弟被迫分心，便想著尋個理由搬出去，把胞弟也帶過去自己盯著。

    傅蓮菡在林氏面前諸多要求，可此時聽得長兄如是說，雖然皺了皺眉，依舊不太滿意，卻也沒有反駁，果然依言打鈴喊了人，又把具體地址與傅令明說了。

    傅令明聽得是在潘樓街上某某地方，卻是問道：“是不是臨著豐樂樓的？斜對面走百十來步就是?！?/br>
    傅蓮菡回想了一下，點了點頭道：“有個院子，好似看出去是臨著豐樂樓?！?/br>
    傅令明當(dāng)即就笑道：“那宅子我見過，當(dāng)初我有個同年殿試時賃下來備考，住了幾個月，我與他常來常往——那宅子很不錯，也不必再看，叫人定下來就是?！?/br>
    等到白日間帶路的中人上得門來，聽得兩人的意思，卻是面露猶豫之色，最后才不得不道：“白日間姑娘說那宅子小了，小的就沒再叫人留著，而今聽得說已是讓人得了去了?！?/br>
    傅蓮菡“啊”了一聲，半點沒有猜到會是這個結(jié)果，忙問道：“誰人得去的？是賃還是買？是不是只下了訂？”

    她正當(dāng)婚時，已經(jīng)開始搭著掌中饋，對宅邸買賣之事也略有了解，曉得一般是看中了先下訂，等買家去籌夠了銀錢，驗收完畢，再去衙門辦結(jié)簽押。

    只要一日簽押沒做成，房舍就不算易主。

    既是買賣，自然就可以討價還價，只要自己這一處肯出多出一點，原房主沒有不肯換一個人賣的道理，不過賠一點金銀而已，傅家倒不至于不舍得。

    那中人卻是不知道得這么細(xì)致，見傅家有意，忙道：“傅官人同三姑娘看中了嗎？那小的去問一聲，若是給屋主知道了，必定愿意轉(zhuǎn)賣給咱們這一處的?！?/br>
    倒不是看重傅令明這個才轉(zhuǎn)官的，而是他爹傅侍郎朱紫重臣，別說原主人只是個商戶，便是個尋常官員，誰又不想得個機會巴結(jié)巴結(jié)呢？給人曉得了，說不得還肯要把價錢再往后退讓一步。

    中人興沖沖地跑了出去，過了小半個時辰，卻老老實實回來了，與兩兄妹把自己打聽來的消息說了一遍。

    “……好似就是今日與姑娘出門時遇到的那兩個，他二人一見那宅子就十分喜歡，聽聞是外地進(jìn)京的，因沒地方住，十分著急，當(dāng)時就給現(xiàn)銀買了，聽說眼下正在衙門過戶……”

    傅令明有些失望，卻只好道：“那就罷了，再找合適的吧?！?/br>
    他這一處不強求，邊上傅蓮菡卻是不肯就這么過去了，因白日間潘樓街上的宅子都看遍了，曉得再無合適的，只當(dāng)著兄長的面，不好直說，又覺得是自己先拿的主意，才打亂了哥哥計劃，也有些內(nèi)疚。

    傅蓮菡面上沒說什么，等到出得書房，卻又把那中人叫了回來，問道：“買宅子的那兩個是什么出身，而今住在哪里？”

    這個倒是不難打聽，對方早已問過了，便道：“好似是江南西路來的白身，聽聞那男的原是個縣衙里的吏員，后來得舉薦有了官，這兩天正要去吏部候缺?！?/br>
    裴繼安同沈念禾住在客棧，又去了衙門簽押，來歷十分好打聽，一問一個準(zhǔn)。

    傅蓮菡一下子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除此之外，卻又有些遺憾。

    吏員出身，眼下還是白身，實在是半點上不得臺面，說是得了薦官，可她自己就是官宦人家的子女，自然知道里頭的彎彎繞繞。

    官職與差遣，全然兩碼事，有官做，不一定有差遣在身，如果沒有差遣，不過就是每個月得一點銀錢俸祿而已，每年進(jìn)京候缺的正經(jīng)官員不知多少，似這般吏員出身，多半家里有幾個錢找人討的舉薦，很可能候缺候個兩三年，也得不到什么好差事。

    明明看著那樣俊朗一個人，十分有氣度，誰料想，連個出身都沒有。

    果然同自己長兄這樣相貌好、人品好、能耐好的，世所罕見。

    傅蓮菡本來見了裴繼安的相貌，對他很有好感，然則聽說是個吏員出身，觀感一下子就變了。

    實在吏員名聲難聽，但凡有點家世積淀的，都不會去做，便是窮書生家里有兩畝薄田，寧可給人做賬房，去客棧里頭打雜，也不愿意進(jìn)衙門作吏。

    她暗想：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不過如是。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去同那兩個商量商量，倒應(yīng)該不是什么難事。

    傅蓮菡拿定了主意，見日漸偏西，忙叫了幾個從人跟著，與那中人一同去客棧尋人。

    ***

    天色漸晚，鄭氏見得侄兒出門了半日，卻始終不見回來，慢慢就有些坐立不安起來，問沈念禾道：“你三哥是去哪一處了？要不你我去門口守一守，若有什么事情，見得我們在，也好多個商量的?！?/br>
    沈念禾早看出來自從傅家來了人，鄭氏看著就七上八下的樣子，便安撫她道：“好似就在左近，嬸娘若是不放心，我同你去邊上看一眼？”

    又道：“三哥一向穩(wěn)妥，來人也不想是結(jié)仇尋釁的，應(yīng)當(dāng)不會有事?！?/br>
    鄭氏應(yīng)了一聲，手中捏著繡活，卻把上頭一片葉子縫得亂七八糟，一面縫，一面又轉(zhuǎn)頭不住地去看漏刻，顯然整個人都心不在焉。

    她一心三用，一個不小心，那手一歪，針頭卻是戳進(jìn)了自己手指指尖啊，“啊”的叫了一聲。

    沈念禾連忙尋了帕子過來給她擦按，又勸她道：“也不是什么著急的事情，改日再做吧?！?/br>
    她見鄭氏臉色很不對勁，忍不住就問道：“嬸娘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叫人去喊個大夫過來？”

    又伸手去試對方的額頭。

    鄭氏勉強笑了笑，搖頭道：“其實也沒什么事，只我想得多了些……”

    她本就不是個凡事憋著的，忍了許久，到底還是忍不住，低聲問道：“念禾，你說你三哥同他娘見了面，會不會跟了去？”

    沈念禾一時竟是沒有聽懂，問道：“什么跟了去？”

    鄭氏勉強笑了笑，最后還是沒有把自己的小心思說出口。

    她自從嫁給了裴七郎，始終無所出，當(dāng)日丈夫說不愿納妾，若非兩人親生，養(yǎng)起來就沒什么意思，后來對方因故先去，她誓不再嫁，守的不是節(jié)，只是那一個人而已。

    鄭氏沒有兒女，卻十分喜歡小孩，把侄兒同謝處耘當(dāng)做親生兒子一般養(yǎng)育，雖然不如旁人有經(jīng)驗，也時常提心吊膽，唯恐自己那一處照料得不夠好，或是出錯了，可切切實實是全然出自一顆真心的。

    然而無論怎么養(yǎng)，無論怎么照顧，無論怎么視若親子，她也只是一個“嬸娘”而已。

    謝處耘也好，侄兒也罷，兩人都有自己的親娘。

    當(dāng)日謝處耘同廖容娘鬧成什么樣子？可親生的血脈，哪里又有隔夜仇？無論做出什么錯事，到最后，依舊還是抵不過血親，而今干脆跟著繼父走了。

    鄭氏雖然聽裴繼安解釋過不少，也聽謝處耘說過許多話，心中依舊過不去那個檻，實實在在她也沒有想錯：謝處耘確實是因為有了親娘，棄了嬸娘，當(dāng)日還去宣州城中讀書，直直走了一年有余。

    而今同樣的事情再來一回，由不得她不多想。

    理智告訴她，林氏人品很好，同廖容娘并不是一條道上的，她二嫁嫁的也好，而今夫君已是吏部侍郎，在朝中說話很有分量，如若侄兒認(rèn)回了母親，將來仕途就算不是一帆風(fēng)順，也必定有所助益。

    可再仔細(xì)品砸，鄭氏就難過極了。

    自己再怎么養(yǎng)，養(yǎng)得再精心，到頭來還是給旁人做嫁衣，便像是用心呵護(hù)了十余載的果樹，施肥澆水、驅(qū)蟲除草，好容易今日長了果子，還沒能多看兩眼，一朝之間，就被旁人摘了去。

    而她不過是個尋常婦人而已，也幫不得侄兒什么，不像林氏，有錢有勢，見識也多，娘家也能搭得上手。

    這種見不得人的想法，鄭氏自然不可能同沈念禾這個小姑娘家說，不但是說了也聽不懂，要是聽懂了，她才更無地自容。

    鄭氏只好搖了搖頭，笑了笑，只當(dāng)自己方才沒說什么要緊事。

    沈念禾正要勸她兩句，卻是忽然聽得外頭有人敲門，客棧的伙計隔著門道：“兩位客人，外頭來了人，說是曹門大街傅侍郎府上的，說有要事，想要兩位一敘。”

    說曹cao，曹cao到。

    鄭氏本來就有些難看的臉色更白了。

    她忍不住想：還有哪個傅侍郎？沒事來找自己做什么？莫不是林氏要把繼安接進(jìn)傅家？侄兒難道能同意？剩得我同念禾兩個怎么辦？我一個人待著也是沒辦法的事，總不能叫他們兩個此時分開吧？

    只是好似同前途比起來，兒女情長，又是小事了。

    鄭氏惴惴不安，本想要說沒時間，卻也知道如此行徑，同掩耳盜鈴并無半點不同，猶豫了一下，還是站起身來同沈念禾道：“多半是為了你三哥來的?！?/br>
    言畢，當(dāng)先推門而出。

    ***

    沈念禾其實早看出鄭氏情緒不對，只是她畢竟年歲尚淺，再怎么聰明，許多事情沒有經(jīng)過，便無法體會。

    她本是跟在后頭，心中略一思索，便上前兩步，只比鄭氏落后半步。

    兩人幾乎并肩進(jìn)了客棧的一處包廂，卻見里頭坐著的不是林氏，而是一個十來歲的姑娘家，后頭又侍立著幾個丫頭，另有兩個護(hù)衛(wèi)，看起來十分氣派。

    那姑娘雖然換了一身衣裳，又另梳了一個十分復(fù)雜的流花髻，上頭簪著成串的艷紅小珊瑚，可表情生動，十分有辨識度。

    沈念禾一眼就認(rèn)出來，這是白日間在潘樓街上買宅院時見到的那一個。

    對方見得沈念禾同鄭氏進(jìn)門，只點了點頭，笑著問道：“兩位是宣縣來的吧？”

    也不見起身相迎，而是對邊上小丫頭道：“給兩位客人看座?！?/br>
    見她這般行事，沈念禾心中就有了數(shù)，轉(zhuǎn)頭看鄭氏，卻見她也是一頭霧水的樣子，便拉著她坐了下來，接著問道：“方才聽伙計說是曹門大街上的傅家來人，卻不曉得是哪個傅家，也不知姑娘姓甚名誰，尋我們來，又是什么事？”

    那姑娘聽得沈念禾問話，面上本來還笑著，此時卻笑容一僵。

    她報出自己姓名，又說了街巷，料想無論是誰，都應(yīng)當(dāng)曉得自己出身，誰料想居然遇得一個如此不識相的，還要來再問一遍，當(dāng)真是解釋就丟人，不解釋也尷尬，遲疑了一下，最后只好道：“我姓傅，行三，你稱呼我排行就是?！?/br>
    此人正是瞞著兄長而來的傅蓮菡。

    她沒有透露自己閨名，沈念禾便也不多說，只站著等對方說話。

    沈念禾不落座，帶著鄭氏也跟著站著，屋子里就變成沈、鄭二人站著，傅蓮菡坐著，才進(jìn)門時還好，眼下兩邊相持久了，卻尤其顯得不合時宜。

    傅蓮菡本想要等沈念禾上前行禮，再回個半禮就差不多了，又想著對方知道自己家世，肯定會要上來巴結(jié)，屆時略提一句，說不得就屁顛屁顛跑上來將宅邸相讓了。

    第260章 分道

    可是眼下沈念禾不搭話，鄭氏明明是個長輩模樣，居然也只站著，并不開口。

    傅蓮菡性子急，忍不得，也不愿在此處耽擱太久，只好當(dāng)先問道：“你是裴家的姑娘罷？今日我在潘樓街上見得你，那一處宅子是不是你那兄長買了去的？他此刻人在哪里？不如也喊出來坐一坐?！?/br>
    沈念禾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道：“家里正待要搬，新宅子許多地方都要打點，我家三哥略有些忙，傅姑娘有什么話，不如同我先說一說？”

    她說完之后，又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鄭氏，道：“便是我拿不準(zhǔn)，家中也有能決斷的長輩在?！?/br>
    傅蓮菡有些不耐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