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進(jìn)來通報(bào)，裴苒抬頭看了一眼，又低下頭，仿佛沒聽見。

    小姑娘靜靜翻看著手中的禮冊，面上看不出什么。尤氏在一旁瞧著，笑著讓禮部的人繼續(xù)說。

    通報(bào)的下人感覺到不對，靜靜地站在一旁不作聲。

    等交待的事說完，半個(gè)時(shí)辰都過去了。

    裴苒和尤氏一起起身送人出去。

    遠(yuǎn)遠(yuǎn)的，便看到又有一個(gè)下人急匆匆地跑過來。

    “姑娘，青陽侯在偏廳大發(fā)雷霆，侯夫人也哭哭啼啼的，說姑娘不，不……”

    “不什么？”

    “不孝。”下人眼一閉，說了出來。

    尤氏聞言嗤笑一聲，“他們也配說這兩個(gè)字？苒苒你別理他們，嬸嬸去處理。”

    雖說大婚兩家準(zhǔn)備，但實(shí)際金冶根本沒打算讓余家的人插手。

    尤氏說完就要走，裴苒拉住她的袖子，搖了搖頭，“我想去見一見他們，有些話要說清楚?！?/br>
    尤氏有些擔(dān)心，裴苒笑了笑，“嬸嬸放心，有小楠在，他們欺負(fù)不到我。”

    “對，誰敢欺負(fù)小姐，我讓他們橫著出裴府?！毙￠站o拳頭，兇巴巴地道。

    尤氏知道小楠力氣，也放心下來。

    “好，你去吧。別和他們生氣，為他們生氣傷身子不值得?！?/br>
    裴苒淺笑著點(diǎn)頭，轉(zhuǎn)身往偏廳去。

    還沒到偏廳，就能聽見李氏在里面哭哭啼啼的聲音。

    裴苒臉上已無笑容，她冷著目光踏入偏廳。

    “侯夫人這是做什么？您這樣哭莫不是讓別人覺得我一個(gè)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欺負(fù)了您？”

    冷冷的語調(diào)傳入偏廳之中。

    余正德回頭去看，就見裴苒一身藕色衣裙踏入廳中。

    她衣著并不華麗，但不論是衣裙的布料，還是首飾的質(zhì)感都遠(yuǎn)非青陽侯府可比。

    如今的裴苒，更像是當(dāng)初未嫁人的裴萱。

    如同那個(gè)國公府的嫡女，非他可攀。

    李氏正哭得歡，被這么一噎，眼淚也流不出來了。

    “你怎能讓你父親和祖母在偏廳等這么久？你這是攀上高枝就想不認(rèn)我們了嗎？”

    李氏說著又要哭。

    裴苒蹙眉，“高枝？這高枝是什么？侯夫人不如說清楚？”

    余家自己搗鼓出的替嫁，現(xiàn)在怎么好意思說出口。

    李氏只管抹著淚，也不開口。

    余正德皺眉，“不管怎么說，我也是你的父親，老夫人也是你的祖母。你怎可讓我們在偏廳等這么久，連茶水都不上？”

    偏廳看著大，卻連炭火都沒燒，更別說茶點(diǎn)。

    裴苒看了眼余正德，沒有回他的話。

    她幾步上前，走到余老夫人前面，行了個(gè)禮，“老夫人安好?！?/br>
    余老夫人抬眼看著，才幾日沒見，面前的小姑娘更像是在京中長大的貴女。

    她笑了笑，“我和你父親母親過來，是想要商議一下大婚的籌備，不知盛國公在哪里？”

    “義父有事未歸。我過來，是因?yàn)橛惺孪胍獑栆粏柪戏蛉?？?/br>
    “什么事？”

    “當(dāng)初老夫人說會在我出嫁后讓青陽侯府護(hù)住我，我想問，老夫人之所以這般做，究竟是因?yàn)樘婕拗吕⒕?，還是因?yàn)槲夷赣H和離一事抱有歉意？”

    偏廳一靜，余老夫人捏著椅背的手有點(diǎn)緊。

    李氏也停止了抹眼淚的動作，余正德更是皺緊眉頭。

    任誰都聽得出來，這話不對。

    “余家不欠你母親，何來歉意一說？”

    “是嗎？”

    裴苒轉(zhuǎn)身，清澈的目光直視著余正德，仿佛能看到人心里去。

    “青陽侯，您當(dāng)年寵妾滅妻，讓我母親拿嫁妝換和離書一事，你們當(dāng)真以為無人知曉嗎？”

    第27章 27

    日光從窗欞間射進(jìn)來, 灑在地上投出一片明亮之處。

    看著那么溫暖，偏廳里卻冷得厲害，冷得余正德手有些抖。

    裴苒不躲不避地看著余正德。

    就像當(dāng)初在余家, 質(zhì)問他有何資格讓她改姓一般。

    李氏停止了抹淚的動作，她一甩帕子，就又號哭起來∶“瞧瞧, 瞧瞧，這就是盛國公的好義女。我們千辛萬苦將你找回來，帶你回京就是為了彌補(bǔ)你那些年受的苦。如今倒好, 你成了盛國公的女兒，反過來就反咬自己父親一口。你不怕天打雷劈嗎？”

    “天打雷劈嗎？”裴苒淡淡地道。

    她看向李氏, 走到她面前。

    李氏還在甩帕子作哭狀, 裴苒一伸手就拉住那帕子一角。

    李氏沒反應(yīng)過來, 拽不動帕子，就想用力。

    裴苒驟然松手, 李氏連著那力道踉蹌一下險(xiǎn)些跌倒，她還未站穩(wěn)身子便又哭起來, “瞧瞧，瞧瞧，這是要?jiǎng)邮职?。哪有這樣做人兒女的, 這便是你母親教你的嗎？”

    裴苒看著李氏哭訴，看著她沒完沒了地演戲。

    這樣的把戲，不知當(dāng)年演了多少次, 母親又因此受了多少次委屈。

    “天打雷劈，若是上天真的開眼，怕是先要劈到你們這些惡人頭上。”

    “侯夫人，我不過拽了你一下帕子, 你就能演成一副我要打你的模樣。當(dāng)年你又是用這樣虛假嬌弱的哭泣陷害了我母親多少次？青陽侯又是多少次因?yàn)檫@樣可笑的事而責(zé)備我母親？”

    她不過試探一下，便覺得李氏的戲演得假。

    可偏偏這樣假的戲，她的親生父親，堂堂的青陽侯，看不出絲毫。

    余正德雙手握拳，李氏哭得他頭疼。

    年少時(shí)覺得這樣的嬌弱哭泣最是惹人憐愛，可如今，他只覺得這哭聲如同撒潑一般。

    “好了，別哭了，不嫌丟人！”余正德耐心告罄，轉(zhuǎn)身就把李氏訓(xùn)了一頓。

    李氏抽抽噎噎的，也把哭聲壓下去了。

    裴苒就站在一邊，靜靜地看著。

    她在等，等余正德新的一番狡辯。

    余正德訓(xùn)完李氏，抬頭看向裴苒。

    他第一次不是以看弱者的角度看向他這個(gè)女兒。

    不知金冶是她義父時(shí)，他總覺得裴苒再怎么倔，最終還是要認(rèn)下他這個(gè)父親。

    甚至將來嫁入太子府中，還要求他相護(hù)。

    可如今，他不再這樣認(rèn)為。

    裴苒和裴萱一樣，她們永遠(yuǎn)不會向余家人低頭。

    “寵妾滅妻，謀奪嫁妝，這些話都是盛國公告訴你的吧。你怎知他不是在騙你，為的就是讓我們父女離心?！庇嗾抡f的冷靜，面上更看不出一絲心虛。

    這樣的狡辯卻只讓人覺得可笑。

    裴苒轉(zhuǎn)過身，對著小楠道∶“小楠，帶王嬤嬤過來?！?/br>
    小楠得了吩咐，趕緊出去。

    裴苒就那樣背對著余正德，沉默地等著人。

    她不想再浪費(fèi)時(shí)間和他們辯駁。

    小楠腳程快，不過一會兒，就攙著個(gè)老嬤嬤進(jìn)來。

    那老嬤嬤兩鬢全白。

    她一眼見到裴苒，眼里就泛出淚花，顫顫巍巍地上前，想要行禮。

    裴苒趕緊扶住她，“嬤嬤，不必。現(xiàn)在讓您過來，是想要您當(dāng)著他們的面，告訴我，當(dāng)年我母親離開余家時(shí)發(fā)生了什么?！?/br>
    李氏和余正德在見到王嬤嬤的第一眼神色就變了。

    王嬤嬤從裴苒身側(cè)往后看，見到余正德，原本和善的目光一下子變得憤恨至極。

    “姑娘，老奴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叫那些惡人欺瞞你一分?！?/br>
    最后一句話說得又重又緩，仿佛想叫別人都聽清楚。

    “多謝嬤嬤?！迸彳蹟v扶著王嬤嬤，和她一同看向身后的人。

    “這是當(dāng)年一直在我母親身邊侍奉的王嬤嬤，我將她尋來，就是為與你們做個(gè)對峙。還望你們能耐心些聽她說完?！?/br>
    李氏和余正德早就看出嬤嬤的身份。

    李氏捏著帕子眼神躲閃著。

    王嬤嬤看她的眼神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剝了一般。

    王嬤嬤見李氏不敢與她對視，干脆也移開了目光。

    多看一眼李氏，她便覺得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