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午時(shí)，黃燦滿府，總計(jì)兩百三十一人，在青城山下行刑，告慰那些無枉死者?！?/br>
    簡明銳看著石南放好茶退出，緩聲道。

    謝澤眉梢揚(yáng)起。

    “如璋無謀無膽，他敢劫殺你，一是黃燦的慫恿，第二件，是劍門關(guān)守將韓柱石送了四十名軍中精銳給他。

    我已經(jīng)遣人去劍門關(guān)，接掌劍門關(guān)，順便帶杯毒酒給韓柱石?！?/br>
    謝澤看著簡明銳，等他往下說。

    “如璋無知無畏，倒也敢沖鋒在前，在火起之前，已經(jīng)一刀穿胸而死。

    火是如璋的弟弟如琦放的，黃燦把寶押在了如琦身上?！?/br>
    簡明銳頓了頓，露出絲說不清是譏笑還是苦笑。

    “如璋還有份膽子，如琦，連膽子都沒有，黃燦大約就是看中了他無知無能無膽，比如璋更好控制，牽著如琦放了那把火，大約是想做一個(gè)如璋和你玉石俱焚的局?！?/br>
    謝澤低低嘆了口氣。

    “如琦昨天夜里走的，今天一早，已經(jīng)讓人送他們兄弟出城，入土為安?！?/br>
    “我讓霍文燦夫妻看著做幾場法事，送送他們?！?/br>
    謝澤看著簡明銳道。

    “嗯?！焙喢麂J隨意的嗯了一聲，“人都是要死的，早幾天晚幾天，并沒有什么分別。

    他們兄弟這會兒就走了，也是福氣，這十幾年，活著時(shí)恣意活，死，也是由著性子死的，這很好?！?/br>
    謝澤看著簡明銳，沒說話。

    “家父病得重，已經(jīng)時(shí)日無多。

    我已經(jīng)送信給祁伊，讓安家兄弟幾個(gè)過去吧，楊?，F(xiàn)在荊南？”

    “是?！敝x澤目光閃閃。

    “要是可以，讓楊睿陪同安家兄弟，大約更穩(wěn)妥些。

    楊睿在人心人情上，連家父都佩服得很。

    祁伊的脾氣，古怪傲慢，他雖是文弱書生，卻在兵法上極有天賦，蜀中和大理幾場大戰(zhàn)，都是他居中指揮。

    祁伊之才，若是湮沒鄉(xiāng)野，實(shí)在可惜，可若是用其帶兵，我又擔(dān)心他的脾氣，希望你能看顧一二?！?/br>
    “好?！敝x澤答應(yīng)的極其干脆。

    “蜀中，這一路過來，官吏民情，想來你也看到了，人心所向，卻又猜疑驚懼，能請王相入蜀，看顧幾年，是蜀中之福?！?/br>
    “好。”謝澤再次干脆答應(yīng)。

    “那就沒什么了?！焙喢麂J沉默片刻，低低嘆了口氣。

    謝澤默然看著他。

    “王妃的傷沒事吧?！焙喢麂J看向月洞門。

    “無礙?！敝x澤答了句，抬手召喚石南吩咐道：“請王妃出來見見大公子。”

    石南應(yīng)了，忙進(jìn)去稟報(bào)。

    李苒正架高那條斷腿，側(cè)頭看著紫茄幾個(gè)圍著剛抬進(jìn)來的輪椅嫌棄坐在上面太顛簸，得了通傳，忙示意紫茄扶她坐到輪椅上。

    “還是用椅子抬出去吧，這東西顛簸不說，這一路出去，門檻臺階到處都是，很不便當(dāng)?！蓖跖z忙建議道。

    李苒一想也是，紫茄忙出去叫了四五個(gè)健壯婆子，挑了把輕巧的山藤椅子，李苒坐上去，幾個(gè)婆子輕輕抬起，往外面亭子過去。

    李苒坐在椅子上，出了月洞門，謝澤站起迎出來，李苒看著端坐看著她的簡明銳，只覺得他和上次相比，更加暮氣沉沉。

    “你沒事兒吧？”謝澤走近李苒，彎下腰，將李苒的裙子提起些，看了看她那條傷腿。

    “還好?！?/br>
    “大事已定，他大約想跟你說說閑話?！敝x澤接著低低交待了句。

    “嗯?！崩钴劭粗察o到寂然的簡明銳，心里涌起股說不出的滋味兒。

    簡明銳看著坐到他旁邊的李苒，目光落在她那雙裹著細(xì)白布也還能看出腫漲的腳，片刻移開，看著李苒，微微欠身道：“連累你了。”

    “大公子客氣了?！崩钴矍飞磉€禮。

    簡明銳垂下眼皮，片刻，端起杯子抿茶。

    李苒默然看著他，謝澤看著李苒。

    三個(gè)人都是沉默寡言的脾氣，亭子里一時(shí)安靜的能聽到風(fēng)吹過的聲音。

    “陶忠一直把你拘在善縣？”良久，簡明銳開口問道。

    “嗯?！?/br>
    “陶忠病重，自知不治，到京城找長安侯，托付之后，陶忠就被交到我手里，一直到他死，不過幾天。”

    謝澤接過話。

    陶忠以及善縣的過往，她一無所知。

    簡明銳看向謝澤。

    “陶忠的后事，也是我打理的，是他的囑托，讓我把他火化之后，揚(yáng)灰山野，或是撒入河中，我把他的骨灰撒入城外河中。

    最后幾天里，他說話極少，偶爾答上一句兩句。

    樂平公主生下阿苒第二天，就撒手西歸，他遵從公主的意愿，將她火化，揚(yáng)灰風(fēng)中?！?/br>
    簡明銳嘴唇抖動，片刻，用力抿緊嘴唇，伸手端起杯子。

    “我問過陶忠，將樂平公主的女兒拘如囚徒，對得起樂平公主嗎。

    他說，樂平公主生下阿苒，曾經(jīng)看過一眼，說阿苒不該生卻出生，說她自己該死卻偷生，生不如死。

    陶忠說，樂平交待他：若阿苒能活，就讓她活著吧。

    樂平死后，他送走樂平，回到住處，阿苒還活著，他就不能不讓阿苒活著。

    至于別的，他沒再說一個(gè)字?！?/br>
    謝澤沉默片刻，看了眼李苒，垂眼道：“陶忠從沒讓阿苒看到過他，他說他偶爾會看阿苒一眼，他一直覺得，阿苒會死在他前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