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一帆變化很大，到發(fā)現(xiàn)的時候他已完全變成稱職父親。不再像上學(xué)時每天照三遍鏡子才出門，減少應(yīng)酬將更多時間賦予家庭，也愈發(fā)懂得收斂退讓得饒人處且饒人。他在向一個更加深厚也更具責(zé)任感的角色靠攏，細微地、不聲不響地。

    “周禮還多久回來？”他坐下后提問。

    “三個多月?！蔽等R倒兩杯橙汁，一杯擺到他面前，抄起另一杯咕咚咕咚下肚。

    “可算熬出來了。”黃一帆大口喝下，“再有困難，說話?！?/br>
    自開始就是這樣的關(guān)系，需要幫忙吱一聲的關(guān)系。當(dāng)蔚萊因買房向他開口時，黃一帆甚至覺得慶幸。絕不是對她曾經(jīng)的援助施以償還——他們之間不存在報恩這樣生分的詞，他的慶幸只源于自己力所能及可幫她渡過難關(guān)。

    蔚萊用手機點外賣，頭也不抬“嗯”一聲。她問，“你爸媽有聯(lián)系嗎？”

    “你覺得呢？”黃一帆苦笑。父親出走后音信全無，母親自上次碰壁也再無消息，想知道他好不好并非難事，只不過他們愿做不聞不問的父母，他就隨了心意做斷絕聯(lián)系的兒子。他不再是十幾歲的少年，也早就懂得傷害自己換不來他人的回頭。爺爺奶奶這個稱謂他們不要，何苦要硬塞過去。黃一帆知蔚萊惦記，于是補一句，“各過各的，挺好。”

    外賣點完手機震動，蔚萊一下接起，“我簽證出來了！看到?jīng)]看到?jīng)]？”

    這口氣，一聽來電人就是周禮。

    黃一帆示意自己去洗手間，蔚萊默不作聲點點頭。電話那頭一陣輕笑，“看到了?！?/br>
    “到時候你得去接我?！蔽等R撒嬌，“我可想你了?！?/br>
    “有多想？”

    “超級超級超級想，恨不得馬上見到你?！?/br>
    又一聲輕笑，有些沙啞的聲音傳來，“那你開門?！?/br>
    “??？”蔚萊吃驚，反應(yīng)過來拖鞋都來不及穿光腳跑向玄關(guān)，“不是吧……”

    打開門的瞬間，日思夜想的人舉著電話出現(xiàn)在眼前。

    眼淚差點奪眶而出，她大叫著撲到他懷里。

    隔壁鄰居聞聲開門，這年頭樓道里啊啊叫不是進賊就是家暴。

    “媳婦兒媳婦兒，你冷靜點?！敝芏Y單手將人腳不沾地抱起，拖著箱子閃進門，關(guān)門前不忘朝鄰居歉意地點點頭。

    “怎么一聲不響回來了?！蔽等R小雞啄米般親他的臉。

    “你藏男人啊，我還非得……”話音未落，黃一帆甩著手從衛(wèi)生間出來，見這一幕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蔚萊仍像個猴掛在周禮身上，見半晌沒動靜稍稍回過頭，“我靠，把你忘了?！?/br>
    黃一帆單手遮住眼睛往門外走，“我什么都沒看到啊。那個周禮，下周我兒子過百天，你倆一起來?！?/br>
    “吃完飯走唄?！蔽等R朝他背影叫。

    “齁死了，吃不下?！秉S一帆朝身后擺擺手，哼笑著離開。

    周禮目送他出門，轉(zhuǎn)而故作嗔怒看面前的人，“膽兒挺大啊?！?/br>
    蔚萊也識逗，嬌羞地討好，“舊愛，舊愛。”

    她剛跳到地上又被連根拔起，周禮將人扛到肩上就往臥室走。蔚萊捶著他嗷嗷亂叫“歇會，哪有剛回來就辦事的?！?/br>
    “不辦事，辦你?！?/br>
    周禮回來第二天蔚萊臨時串了個假只為第一時間去父母處報道。蔚家爸媽按接風(fēng)標準備齊一桌大餐，久未見面，蔚父特意拿出自釀藥酒，平時寶貝似的自己都舍不得喝一口，今日卻展示了不醉不休的大方勁兒。被問及為何突然回來，周禮答休年假，順便接人。

    蔚父問道，“之后還得回去待一段吧？”

    “不了?！敝芏Y搖頭，“不走了。”

    “?。俊蔽等R睜大眼睛，“真的假的？”

    周禮笑著說明，“國內(nèi)有個新高鐵項目，我?guī)煾复驁蟾嬉娜??！?/br>
    “怎么才說嘛?！蔽等R又驚又喜，趁父母不備，在他臉上迅速啄一口。

    謝天謝地謝老田，異地夫妻大救星。

    飯后蔚母將女婿叫到書房，蔚萊剛要跟進去，母親滿臉嚴肅一個抬手將她擋到門外。她只得悻悻閃出，一邊幫父親收拾餐桌一邊打探消息。

    “結(jié)婚時我跟你說過，就算你找個一窮二白的小伙死心塌地，我跟你媽也不會阻攔。記得吧？”父親這樣開口。

    蔚萊點頭。

    “那就行了?！边@老頭也學(xué)會語焉不詳那套。

    蔚母單獨叫周禮，正是這個意思。

    她將一張銀行卡推到周禮面前，難得的語重心長，“萊萊結(jié)婚按理我們該出嫁妝，當(dāng)時你爸媽非不要，我們看你倆日子還行，一來二去的也就沒給。這后來你都走了萊萊才說你家里的事，我們?nèi)ヒ娺^你爸，又跟人搭伙干起裝修了是吧？”

    “是，和以前公司的同事?！敝芏Y不由有些緊張，“媽，我爸這邊我能負擔(dān)。”

    父親提過蔚萊父母看望這茬，大意就是他們想幫而他沒收。對此周禮未做任何置評。母親的離開也帶走父子之間那層朦朧的隔閡，周禮嘗試換一種目光去看待父親，這樣做之后，從前所認定的那些缺點慢慢歸化為一個普通男人身上的特質(zhì)，他像所有人一樣不完美，卻也為妻為子為家奮斗半生無怨無悔。

    雙親只剩其一，周禮只希望在往后的時間里父親能隨心所欲，重新起步也好，養(yǎng)花遛鳥也罷，只要他覺得自在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