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他想尊重她的意愿。無論實話實說還是扯更大的謊。

    過了近一小時，樓口閃出一個黑影。周禮沖下車，脫掉外套撐在她頭上擋雨。兩人沿著漆黑的小巷齊步奔跑，到車?yán)镆路€是濕了大半。周禮沒有立刻啟動，像等審判結(jié)果那般直勾勾看著蔚萊。

    蔚萊伸手揉揉他額前潮乎乎的頭發(fā)，“干嘛？害怕？”

    “有點?！彼瓜卵垌?，可婚都結(jié)了，究竟怕什么自己也說不清。

    “嗯，怎么說呢？”蔚萊將碎發(fā)掖到耳后，盡量鎮(zhèn)定，“吵了一架，確切地說，我單方面被訓(xùn)?！?/br>
    “然后？”

    她系好安全帶，“然后回家睡覺?！?/br>
    周禮定定看上一會，全無異樣。蔚萊甚至笑著催促他，走啊。

    他只得啟動。大燈亮開，照出面前淅淅瀝瀝的雨，也照出地上坑坑洼洼的水跡。路真難走，他在心里默念。

    第32章 他根本想不到這些

    風(fēng)平浪靜過去三天，這日周禮半睡半醒間接到蔚母電話，語氣一如往常，“周禮啊，在單位嗎？”

    他爬起來先去看時間，上午十一點半。前一晚配合肯尼亞同事解決信號故障熬了通宵，今日得以輪休一天。他順順呼吸答，“我在家。媽您有事？”

    “哦，那我過去一趟?！蔽的覆挥煞终f，“一會兒見。”

    周禮完全清醒，跳下床去洗漱。家里靜悄悄的，只剩來福在沙發(fā)上閉目小憩。他給母親去電話，被告之在市場買菜，稍后回家。

    有種預(yù)感，蔚萊母親是來談結(jié)婚的。這事萬不可被母親知道，可獨自出門已夠讓人擔(dān)心，周禮說不出您別回來的話。

    胡思亂想間，蔚母到了。剛打完招呼在沙發(fā)上坐下，周媽開門而入。

    心下一驚，沏茶的開水溢到手上。周禮站在廚房cao作臺前背對她們，悶聲沖過冷水，不動聲色聽兩位母親說話。

    蔚母顯然未料到周媽在場，趕忙起身相迎，心事重重卻又故作無事聽對方說明，“周禮他爸出差，我過來擾他們幾天。今天總算回來了，我給他倆補(bǔ)點存貨，他爸一會來接我走?！?/br>
    有段日子沒見，蔚母瞧著人又瘦下去一圈，心里一陣guntang得難受，準(zhǔn)備好的說辭全部咽回去，“你過來住，他倆是享福。身體怎么樣？”

    “我挺好。”周媽示意兒子倒茶，“我就盼著治好了，咱倆當(dāng)姥姥奶奶呢?！?/br>
    蔚母不由苦笑。她當(dāng)下了然，周家父母對兒子原何結(jié)婚一無所知。

    “一起吃飯吧？”周媽提議，想想又說道，“要不晚上，等萊萊下班?！?/br>
    “晚上還有點事，改天吧，改天來家里吃。”蔚母婉拒。

    周媽疑惑對方突然到來，問道，“來找周禮？是不是萊萊告狀了？這臭小子，毛病就是多?！?/br>
    周禮默不作聲，腦子閃過無數(shù)種母親聽得真相的可能。

    “哪有?！蔽的笖[手，謊言不著痕跡，“同事小孩想進(jìn)周禮他們單位，我路過正好上來打聽打聽。”

    周媽電話響，她說幾句捂住聽筒，“他爸在樓下不好停車，我就不讓他上來了?！?/br>
    “我陪你下去?！蔽的钙鹕?。她驀得有種歲數(shù)差不多，同人不同命的悲涼。這種悲涼和這場婚姻的謊言交織在一起，冰刀似的割著她的心，從頭冷到腳，從外疼到里。

    她是來為女兒討說法的母親，也是和對方一樣盼望子女幸福安樂的母親。

    對立讓她憤慨，可一致讓她無法狠心去傷害另一個人。

    周媽步伐很慢走向門口，推脫卻極堅決，“不用，你們聊。這兩步路再需要人，我羞都羞死了?！?/br>
    只得止住腳步，蔚母笑著朝她揮揮手。

    房間里只剩兩人，周禮試探著開口，“媽，您說吧?！?/br>
    蔚母嘆氣，有些頹然地坐回沙發(fā)。她準(zhǔn)備了很多問題，很多質(zhì)問的句子，可這些全被周禮mama的模樣擊碎了。能說什么？說你孝順有錯，說你害了蔚萊，還是說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周禮，你叫我一聲媽。那你告訴媽，蔚萊糊涂，你也犯傻？”

    周禮無法回答。他甚至分辨不清這是一句抱怨，一聲惋惜，還是一個問題。

    他垂下頭，被開水燙過的虎口有些癢。若蔚萊在，此時一定去醫(yī)藥箱翻燙傷膏然后不管不顧抹在自己手上。他不知道為什么會想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明明應(yīng)該追本溯源到相識之初繼而給面前的人一個合理恰當(dāng)?shù)慕忉尅?/br>
    蔚母回回神說道，“蔚萊不知道我來，你也不用說。今天的話你就當(dāng)我作為一個母親的請求?！?/br>
    “您別這么說……”周禮仍規(guī)規(guī)矩矩站著，“您怪我是應(yīng)該的，所有的事都怨我，和蔚萊沒關(guān)系。”

    “她說，是幫你一個忙?！蔽的赣^察他的反應(yīng)，她在試探真假。

    “是?！敝芏Y作答，再無二話。這場婚姻的開始，他認(rèn)為是互惠互利。蔚萊需要一個助演，也需要一根拐杖，這是他們不曾戳破的協(xié)議?？稍降胶髞硭接X得虧欠，因為他發(fā)現(xiàn)這個角色完全可以不由自己扮演，假如她再等等，等來愛人，豈不一舉兩得？可他又覺得感激，上天怎會將這樣一個姑娘放到自己身邊，她很好，好到過去那些困惑和剝奪統(tǒng)統(tǒng)得到償還。她是老天爺為了還債給予的饋贈。

    蔚母泄氣般說道，“既然你們都這么說，那就是吧。”她環(huán)顧四周，“這房子，是你給爸媽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