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 are waiting for the wind.”裝置完成，教練在身后說道。

    等風(fēng)來。風(fēng)一來，我就又告別了一個他?；貞浱珴M，回憶里的他太多，請給我點時間一個一個說再見。

    郁郁蔥蔥的林，波光粼粼的湖，錯落有致的屋，以及撲面而來的風(fēng)。蔚萊看著，聽著，感受著，不覺間淚流滿面。黃一帆你知道嗎？原來飛起來可以看到這樣的世界。教室里埋頭讀書的你，球場上揮汗如雨的你，食堂里大快朵頤的你，在看不見的地方為我出頭的你，婚禮上對我說謝謝然后親吻她的你。你占滿了我的世界，以至于我忘了世界竟有這么大。我多想時間停在我們在一起的某個時刻，無數(shù)無數(shù)我們在一起的時刻它隨意選一個停住便好，也許它是可以停下的，可我錯過了，對嗎？

    教練舉起 GoPro,他說“Say something.”

    我們認(rèn)識十三年。我想說的沒機(jī)會再說了。

    蔚萊揚(yáng)起臉，一定是風(fēng)太大吹得流淚。她看不清鏡頭里小小的自己，可她對那個姑娘說，“你看，世界多大啊，什么都會過去的。”

    第二天一早，徒步教練接他們進(jìn)山。周禮只在來的飛機(jī)上問過她的體能狀況，蔚萊答跑過半馬，時間忘了。抵達(dá)當(dāng)天他們?nèi)ヂ眯猩缯医叹氂喭茁肪€，相對簡單的四天三晚，其余衣物物資都按周禮指示購買。蔚萊沒問，但前期準(zhǔn)備工作一眼可見，他徒步經(jīng)驗充足。

    教練叫 Raja,黑黑瘦瘦的當(dāng)?shù)匦』?，英文不算好，講話時遇到表達(dá)不出的詞語總是靦腆地笑。周禮告訴 Raja,他和蔚萊是朋友，這是她第一次徒步。Raja 很興奮，他說你一定會愛上這項運動，也會愛上這里。

    前兩天很順利，比起行走中的累，簡陋的住宿條件更讓蔚萊頭疼。徒步旺季，沿途旅社人滿為患，Raja 費盡心力幫他們找到住所，蔚萊也不好抱怨。比起前兩晚或床鋪半濕或蚊蟲密集，第三天干脆沒有熱水。蔚萊嘗試沖冷水澡，胳膊剛沾水，一身雞皮疙瘩。山里溫差大，白天出一身汗又沒法不洗，萬般無奈下她去敲周禮的門。

    他的房間更樸素，一張單人床一個晾衣桿作衣櫥用，放眼望去再無其他。萬幸，稀稀拉拉的花灑里能出熱水。周禮意意思思地問，你洗你的，我能不能不出去。

    “怕黑？”

    “不是，”他撓頭，“Raja 說山里有動物。”

    哈，原來是膽子小啊。

    她同意，拿起洗漱用品進(jìn)衛(wèi)生間。正洗一半，咚咚咚敲門聲傳來?！拔等R，洗完了嗎？”

    “還沒，干嘛？”她將水流放小，側(cè)耳傾聽。

    “沒，你先洗吧。”

    外面再無聲音，蔚萊將水流放大，舒舒服服沖凈身上的泡沫。

    待她擦著頭發(fā)出來，周禮正像小學(xué)生聽講那般腰桿筆直雙手落膝直勾勾盯住某處坐于床鋪一角。

    “你，見鬼啦？”蔚萊逗他。

    “不是鬼，”見她出來小學(xué)生如見救命稻草長舒一口氣，“是猴。”

    她環(huán)顧四周，晾衣桿上有只足月嬰兒那般大的幼猴，圓溜溜眼睛瞪著，正機(jī)警地朝他們看。門緊閉，窗戶半開，這不速之客顯然是偷溜進(jìn)來的。

    蔚萊笑得差點斷氣，“你就被這么個小家伙嚇成這樣？”

    “你別笑！”周禮面色慌張又不敢動，“它一直在看，一會過來怎么辦。”

    “哎呦，真怕呀？”她打個響指，小猴子機(jī)敏地跳到床上，離嚇破膽的小學(xué)生不到一米。

    周禮這下更不敢動，“蔚萊，蔚萊你別。猴子咬人的吧？靈長類動物身上有真菌的吧？”

    “對啊。”蔚萊憋笑，“咬了得打破傷風(fēng)針，哦，可能還得打狂犬疫苗。”

    “你把它弄走吧，真的，咬你咬我都不好?！?/br>
    還嘴硬。蔚萊一聽，作勢朝門口走，“那讓它咬你吧?！?/br>
    周禮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站起來，看看床上伺機(jī)而動的小猴又退一步躲到蔚萊身后。他咽咽口水，帶著撒嬌的口吻，“它在這兒，我怎么睡覺啊?！?/br>
    之前與周媽聊天，她提到過周禮有次在肯尼亞被搶劫，因電腦里有重要資料他追著人跑了四條街，打劫的最終沒跑過他，摔了電腦逃之夭夭。周禮當(dāng)笑話講出這件事，家里人后怕的發(fā)慌。蔚萊瞟一眼身后的人，彪形大漢都不怕卻被這一把都能拎起來的小家伙嚇成這樣？她又無奈又好笑，摘下頭上的毛巾打成團(tuán)，對身后的人下命令，“開門?！?/br>
    他一只手仍拉著她的胳膊，一只手去拽門把手。

    門一打開，蔚萊將毛巾扔出去老遠(yuǎn)，小猴子三步兩步追出去。

    周禮立刻關(guān)門，一動不動靜聽門外聲響。

    “窗戶。”蔚萊拍他肩膀，指指四敞大開的窗戶。

    他飛速照辦，鼓搗一通敗下陣來，“這窗戶關(guān)不緊?！?/br>
    深更半夜，Raja 肯定睡了。這小旅館是家庭式，就三五房間，不用問都知道滿員。

    “你去我那兒住吧?！蔽等R提議，“我房間是大床，也省的你蜷縮一宿?！?/br>
    小學(xué)生已變回思慮周全的工程師，“不行。夜里進(jìn)來別的動物你怎么辦，山里不比城市?！?/br>
    比起動物，蔚萊更擔(dān)心人。民風(fēng)再淳樸的地方也不敢保證個個善良。

    辦法只剩一個。

    收拾好東西帶上被子，周禮跟著蔚萊回房間。一樣的簡陋狹窄，大床幾乎占去整間面積，地上根本住不開另一人。正犯難的時候蔚萊開口，“晚上不老實，我就把滿山的猴抓進(jìn)來?！闭f罷放下洗漱包，徑直蹬掉拖鞋爬上床躺到里邊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