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時間能夠撫平傷痛的話，死神也不會選擇遺忘。

    吾輩修行，并非只是為了與天爭命，同時也是為了守護(hù)家園懲處jian惡，道法自然斬心魔。

    家園被毀，母親被殺，族人被屠殺殆盡。

    如此滔天血仇激發(fā)的恨與怒，早已成為女孩的心魔。

    她之所以還能保持平靜，是因?yàn)樗煨约兞?。悲天憫人?/br>
    若是天生的強(qiáng)者，心魔會令她萬劫不復(fù)，化為無盡殺機(jī)荼害蒼生。

    但是女孩不會。她只會荼害她自己，將自己的心囚禁起來，直到連靈魂也被魔意蠶食殆盡……

    就像是初生的蓓蕾，本該在陽光下綻放，卻只能在黑暗中枯萎。

    見識如此慘狀，我迄今為止沒有從女孩臉上看到反抗。有的只是順從。

    她向命運(yùn)屈服，向現(xiàn)實(shí)低頭。

    或許這就是她內(nèi)心深處的選擇，卻不是我要的結(jié)果。

    “你是在要我復(fù)仇么？”女孩問道。

    “仇深似海，為何不報？”我問道。

    “我連一個普通的玄冥妖族都?xì)⒉凰?，怎么?fù)仇？我只后悔當(dāng)初為什么要逃，我應(yīng)該陪著他們一起死去?！?/br>
    “既然你的族人拼盡一切代價救下了你，你就應(yīng)該為他們而活著。”

    “活著如同死去……”女孩苦澀一笑，以完全不符合她年齡的口吻說道：“強(qiáng)者值得尊敬，弱者不值得同情。你走吧，不用再管我了……”

    說完這句話，女孩萬念俱灰的低下了頭。

    將秀美的頭顱深埋在膝蓋中間，安靜的坐在母親身旁。

    的確如她所說，活著如同死去。

    這一刻，我有瞬間轉(zhuǎn)身離開的沖動。

    我送她來面對現(xiàn)實(shí)，是想得到她內(nèi)心深處的想法。

    而現(xiàn)在，她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她內(nèi)心深處的想法。

    我想走，但我不甘心。

    螻蟻尚且惜命。何況是靈識比螻蟻強(qiáng)大千萬倍的靈狐。

    這世界不是只有恨與怒，還有愛。

    丑陋無處不在，同樣美好也充滿人間。

    一朵清晨盛開的花朵，黃昏拂過發(fā)梢的微風(fēng)，江心的明月，寧靜的沙灘……

    以及那些，可親可敬的人。

    我不相信這就是女孩最終的抉擇，她也絕不該如此。

    沉默了很久，見她始終沒有再抬頭。我決定做一件足以改變女孩命運(yùn)的事。

    這件事要么直接熄滅女孩的生命之光，要么可以徹底點(diǎn)燃女孩的復(fù)仇之怒。

    我撿起地上的魔槍，魔槍的魔意已經(jīng)冭滅，現(xiàn)在它就是一把普通的兵器，但材質(zhì)絕對不普通。

    昆侖墟不缺乏精金寒鐵，這把槍單論品質(zhì)而言還在我的亢龍劍之上。

    我雙手握著槍身，用力將它插進(jìn)地下。

    單膝跪地，開始以此地的陰煞之氣打磨槍身。

    我以怨念雕琢，融合死靈煞氣。

    插下去的時候是一把槍。等我再拔出來的時候變成了一把刀。

    之所以是刀，是因?yàn)檫@是我為女孩打造的復(fù)仇之刃，白狐一族的本命神兵就是殘?jiān)聫澋丁?/br>
    刀身明亮如月，霜華如練，寒光如水。

    我沒有把刀直接交給女孩，而是舉起刀站在白狐神殿廣場中央。念起了九歌國殤。

    cao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敵若云，矢交墜兮士爭先。

    凌余陣兮躐余行，左驂殪兮右刃傷。

    ……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qiáng)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按古代葬禮，在戰(zhàn)場上“無勇而死”者，不能斂以棺柩，他們是被稱為“殤”的無主之鬼。

    秦楚戰(zhàn)爭中。楚國戰(zhàn)敗，所以楚國的戰(zhàn)死的將士也只能暴尸荒野。

    沒有人替這些為國戰(zhàn)死者cao辦喪禮，進(jìn)行祭祀。

    這種情形。與眼前的白狐城何其相似？

    白狐城被毀，不見一個玄冥妖族的尸骨，因?yàn)樾ぱ迨菓?zhàn)勝者。他們的尸骨有人收。

    白狐族是戰(zhàn)敗者，只能橫尸遍野。

    與楚國不同的是，楚國是上至國君下到臣民不肯去收，白狐族是無人去收，因?yàn)樗械陌缀迦藥缀跞懒恕?/br>
    一曲國殤唱盡，陰風(fēng)四起。

    慘淡陰風(fēng)中，只見一道道白狐族殘魂茫茫然向我身邊匯聚。

    殘魂中有些靈識已經(jīng)冭滅，有的還帶著滔天怨念。

    有的只是悲傷……

    我無法面對這樣的一張張臉，就像死神只能選擇遺忘一般。

    殘魂向我走來，猶如暗風(fēng)吹雨。

    國殤悲傷的氣氛渲染到極致。

    天地同悲，鬼神當(dāng)哭。

    白狐族的殘魂走向我，最終卻把眼光盯在我手里的彎刀上面。

    他們已經(jīng)死去。已經(jīng)徹底告別了生者的世界。

    如果想要在徹底冭滅之前留下些什么，該怎么選擇？

    留下思念？

    思念對死者來說不值一提，因?yàn)樗麄冇肋h(yuǎn)也無法回到心愛的人身邊。

    留下悔恨？

    悔恨只會令他們更加痛苦。

    不是思念，不是悔恨，那么就只能留下一種。

    復(fù)仇之怒。

    當(dāng)千萬亡魂將復(fù)仇之怒瘋狂涌入刀身的時候，彎刀開始顫抖。

    而我也要用盡所有的神力。方才不讓彎刀墜地。

    我高高舉起，讓彎刀盡情的吞噬亡魂的恨與怒，化為無盡的殺機(jī)。

    彎刀再次重鑄，待到最后一縷亡魂消散，刀身不見半點(diǎn)光面。

    漆黑沉重，猶如死神的長刀。

    此刀長約三尺九寸，形如禾苗，需要雙手來用。

    復(fù)仇之刃鑄成，地上所有白狐族的尸骨也隨著亡魂一起消散，包括女孩的母親，那只八尾白狐，我能看到她的光影。

    八尾白狐并非無痕消散，用她最后的殘魂神年在刀身上刻下了兩個字。

    婉清。

    我不曉得這兩個字的意思，但大概能夠猜到。

    女孩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走到我背后。

    我把刀倒轉(zhuǎn)刀柄遞給她，女孩沒有猶豫借助了這把長刀，默默的流淚。

    淚水滴落在刀身上，安靜的滑落。

    她接過了長刀，也等于接下了族人的臨終遺愿。

    默默哭泣了一會，女孩用袖子抹去了淚水，等她把淚水擦干，眼中再無悲傷。

    只剩下憤怒和怨恨。

    “你說的對，血債唯有血償，殺戮方可止怒。”女孩咬牙說道。

    “你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我看著她的眼睛說道。

    “你會留下來幫我？”女孩問道。

    “當(dāng)然。”

    “為什么？”

    “因?yàn)槟闶俏业钠鯔C(jī)，一個和殺戮有關(guān)的契機(jī)?！?/br>
    “我叫李婉清?！?/br>
    “秦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