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顧懷安察覺到溫柳的不對勁,情緒低落,正打算開口問,便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至近靠近,跟著雅座的門被敲響。 “小侯爺,外邊來了軍營的人,說是有事稟告?!?/br> “知道了?!?/br> 顧懷安應(yīng)了聲,見溫柳已經(jīng)抬起頭,一臉笑意看著他,眉頭皺起,起身道:“你在這里等我,我一會兒就回來?!?/br> “夫君不必擔(dān)心我?!?/br> “晚娘,小柳兒對此處不熟,勞煩你多照看?!?/br> “小侯爺放心,少夫人交給我,定出不了岔子?!?/br> 聽著清麗的女人和顧懷安說話,溫柳托腮看著,臉上笑容在晚娘看來時,依舊不減,輕點了一下頭。 晚娘對顧懷安并無男女之間的傾慕,反倒更像是朋友,而且,把顧懷安當(dāng)?shù)艿苣菢印?/br> 顧懷安不放心的回頭看一眼溫柳,見溫柳雙眸眼神溫和,放下心來——他覺得,溫柳并非表面看上去這么軟弱,骨子里,其實又倔又傲。 晚娘跟在顧懷安后面離開,雅座只剩下溫柳一個人,反而讓溫柳放松下來。 扭頭繼續(xù)盯著水面,溫柳難得有了放空的機會,完全不想去想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更不想去想溫家為什么選中自己。 以顧懷安的身世,一個鎮(zhèn)北王府的小侯爺,即使再紈绔,也身份尊貴,這么安排,豈不是便宜了她這個“外人”。 溫家那些人倒是真眼光高,連鎮(zhèn)北王府都看不上。 “明浣j(luò)iejie,你來了?” 一直沒有聲響的隔壁雅座,忽然傳來聲音,溫柳楞了一下才回過神,有些訝異的盯著那道墻。 明浣?溫明浣嗎? 果然,不一會兒溫明浣的聲音便響起。 “抱歉,來的時候被母親看見,拉著我說了些話,又推脫不得,才來晚了。”溫明浣聲音依舊是清清冷冷的,語氣里聽不出半點抱歉,倒是平靜。 同處一室的女子仿佛不介意,親熱道:“那還不是因為明浣j(luò)iejie討人喜歡,你家jiejie嫁給了三王爺后,家中就數(shù)你最優(yōu)秀,又要和禮部尚書的公子訂親,可不得多和你說說話?!?/br> “meimei年幼,只是這些話,往后不必說出來。” 對方一驚,立即道:“是我失言,明浣j(luò)iejie不要怪我,好了,叫你出來是想約你去看書齋里新來的詩冊,大家都買了?!?/br> “詩冊?” “恩,一會兒再去,這會兒太熱,曬得慌?!?/br> 溫柳不自覺的聽著兩人談話,只覺溫明浣在什么人面前都是一個樣子,清高不易靠近,能主動親近她,想必一開始也是喜歡她的。 她是真的很喜歡溫明浣,因為溫明浣從不為難她,還愿意帶她到處玩,朝她笑的時候,溫柳便覺得天是亮的。 想著,輕嘆一聲,逼著自己不再去想,她到底為什么和溫明浣分道揚鑣?她去找過溫明浣,可都被大伯母攔下,一封信、一張字條、一句話都沒托人帶給她。 知道她上花轎前,都沒見到溫明浣。 “你家那個從鄞州來的丫頭,是不是嫁去鎮(zhèn)北王府了?那顧小侯爺是個要命的,以前就一堆風(fēng)流事跡,如今娶了這么個嬌嫩的夫人回家,怕也不會收斂?!?/br> “你是說柳兒?” “恩。”女子停了一下,接著道:“你之前還帶著她一塊來,如今她倒好,搶了你的親事,本該嫁入王府的是你,那顧懷安也未必是個壞人,明浣j(luò)iejie你這般聰明,說不定遇上你就不一樣了呢?” 溫明浣好一會兒沒說話,一墻之隔的溫柳卻突然不愿意再往下聽,她害怕了。 她不想溫明浣說出一些她不喜歡的話來,那是她對溫家最后僅存著的一些念想,哪怕只是她一個悄悄惦念著的。 這般一想,溫柳忽地紅了眼睛,干脆捂著耳朵不愿意聽。 “華秀,柳兒嫁給小侯爺,是她命定的福分,不管有沒有我,小侯爺是什么樣的人便是什么樣的人,你何必替我惋惜?” 溫明浣聲音不大,接下來的話卻敲進溫柳的心里:“她是溫家的孩子,我三叔流落在外獨女,你莫再我面前說她不是。” 這句話飄進溫柳耳朵里,溫柳豆大的眼淚簌簌往下掉,咬著下唇不敢哭出聲。 她就知道,溫柳心里是疼自己的。 “明浣j(luò)iejie——” “今日有些乏了,還有先生吩咐的功課沒做完,便不陪你去書齋,改日再向你賠罪?!睖孛麂椒畔卤樱鹕砀孓o。 溫柳聽見這話,立即起身想要去找溫明浣,可突然想起什么,瞪圓了眼睛,收回已經(jīng)落在門上的手。 既然溫明浣心里想著她,那…… 避而不見,肯定是有苦衷。 側(cè)過身聽著外面溫明浣離開的動靜,溫柳擦了擦眼淚,心中籠罩多日的陰云徹底被吹散,連那幾片飄進來的楓葉,都格外順眼。 “嘁,有什么了不得,以為自己是金枝玉葉還是真鳳凰?不過是禮部尚書的公子,不過如此。” 隔壁忽然傳來聲響,溫柳一驚,沒有發(fā)出聲音,卻記下了剛才溫明浣說的名字。 華秀? 不知是哪家府上的。 ☆、第七章 夜色爬上枝頭,茶坊里客人來了幾撥,又走了幾撥。 溫柳起初還有心思去聽隔壁那些人談?wù)摰氖?,到后來干脆趴在桌上,百無聊賴的望著外面平靜的水池。 茶室門被打開,溫柳期待地扭頭看去,見到晚娘端著一盅梨膏走來,直起身朝她一笑。 “謝謝。” “少夫人客氣,與我說話不用這般?!蓖砟锓畔聳|西后并未離開,反而坐下,見溫柳臉上疑慮,猶豫了一下開口:“小侯爺從前也這樣,經(jīng)常忘事?!?/br> 一句話挑起溫柳少有的不悅,卻沒有辦法發(fā)作。 顧懷安的確很忙,否則也不會一個月都回不了家,將她扔在家里,直到昨日兩人才算是正式見面。 可她明白是一回事,從另一個風(fēng)姿綽約的女人口中說出來,便不一樣。 懊惱得想起白日里,自己對眼前女人的評價,溫柳覺得,自己果然是太年輕了。 “既已成親,便要能彼此包容,何況夫君是保家衛(wèi)國的將軍,身為他的妻子,自當(dāng)也有他那般襟懷?!?/br> 捧起杯子,并未去碰那盅梨膏,溫柳不疾不徐開口。 抬眸盯著晚娘,溫柳目光如水,并不見半點被挑釁后的不悅:“我有些餓了,煩請jiejie替我準(zhǔn)備些吃的?!?/br> “少夫人——” “夜里吃甜的,會睡不著?!?/br> 不等晚娘說完,溫柳繼續(xù)道:“有勞了。” 她是客,還是顧懷安安置在這里的客人,不提身份,也讓晚娘不能拒絕她提出的要求。 溫柳瞧著年紀(jì)實在小,即使已經(jīng)快滿十七,看上去卻才及笄模樣。 晚娘意外地便是溫柳小小年紀(jì),竟然讓人挑不出半點能挑釁的地方。 目送晚娘離開茶室,溫柳盯著那盅梨膏,半晌才挪開視線,繼續(xù)盯著外面的水池,卻沒了剛才的心情。 心里亂哄哄的,還有一些煩悶。 放下杯子,溫柳輕嘆一聲,覺得是自己太過自信,才會越過那道界線,輕易地去相信一個才剛見面的男人。 吃一塹不長一智。 不過好在今天出的這趟門,不算全無收獲,知道她知道,溫明浣是有苦衷才會不理自己,而不是討厭她了。 “去了一趟兵部,回來晚了,早知去那么久,該叫人先把你接回家?!?/br> 顧懷安拉開茶室的門,見溫柳坐在那里,邊解釋邊上前,見溫柳轉(zhuǎn)過頭看自己的時候,愣了下。 “你回來了?我才讓晚娘去準(zhǔn)備吃的,正好你也餓了吧?” 來的路上,顧懷安走得比平時要急,想了一肚子的話想安慰溫柳,誰知道,溫柳根本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見他來了,不吵不鬧,也不問為什么耽誤到這個時辰,連句話都沒捎來。 “還沒吃東西?”在溫柳對面坐下,看著桌上的梨膏:“不愛吃?下回換個別的口味?!?/br> “夜里吃甜的,容易睡不著,所以麻煩晚娘請廚子再做點別的來?!睖亓鴴哌^梨膏,不經(jīng)意似的開口問:“要不要再多做一些,不然也可能會餓醒?!?/br> 盯著溫柳,顧懷安實在找不出半點勉強和偽裝,連一絲惱怒都看不見,只有體貼和周到。 完全不似這個年紀(jì)的穩(wěn)重,莫名讓顧懷安有種愧疚。 稍微傾身,坐直身子,顧懷安問:“不生氣嗎?我把你晾在這里,還忘了讓人先把你送回家,說是帶你出門玩,結(jié)果——” “為什么生氣?” 溫柳不解抬頭盯著顧懷安,隨后才反應(yīng)過來,顧懷安話里的意思。 其實,她倒也并非心胸寬大到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只不過,等著等著就習(xí)慣了,反正,就算她不在這里等,回家也是一樣。 倒不如換個地方多坐會兒。 搖了一下頭,溫柳失笑:“夫君多慮了,我只是覺得,你一定是遇上什么事才會耽擱,而且事關(guān)軍情,我一介女子不便多問,你要告訴我,自然會和我說。” 她不喜歡去問別人的事,總是打聽,顯得自己很在乎。 倒也有例外,比如,她會在乎溫明浣不理自己的原因,也會在乎鎮(zhèn)北王府上下是否接納自己這個“外人”。 而顧懷安,她暫時還不知道。 “自小都這樣?” “也不是,夫君怎么這么問?”溫柳察覺到顧懷安語氣里的不悅,下意識謹慎起來,問道:“是不是我說錯話了?” 這下顧懷安終于明白了,在愧疚之余,不知從何而來的郁悶到底是因為什么。 夫妻一體,他覺得溫柳很適合自己,不管是脾氣秉性還是偶爾露出的天真,是他想要的妻子。 可實際上,溫柳不脆弱,即使那日他不出現(xiàn),他相信溫柳也會有自己的辦法去解決難題。 當(dāng)然,他去了,溫柳心中也是高興。 但就在剛才,他察覺到溫柳一瞬間的謹慎后,終于知道,溫柳心里的防備,其實從未放下過,對誰都存有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