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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舟shoot:不打了 Bitter_dy:真不打了? ——真不打了? 陳舟吸了一口氣,手指提起又放下,最終還是把那句在腦中來回翻攪了無數(shù)次的話發(fā)了出去。 舟舟shoot:我也不可能打一輩子游戲啊 是,她不可能打一輩子游戲。要不是那天聽到老板和教練的對話,她或許還滿心做著“下次再努力”的夢。 這次輸了不要緊,下次再努力——從小到大,她身邊的人都是這么說的。 但選手的職業(yè)生涯是有期限的,她沒有那么多“下次”。在別人眼中,她是一瓶貼了保質(zhì)期的水,時間一到,她就會過期變質(zhì),會生出菌群……那就只能被扔掉。 聽到那句話的時候,陳舟才隱約意識到,其實自己并不是畏懼失敗,也沒有想象中那么在意旁人的看法。 她不怕輸,也不怕因為輸而帶來的責難——她怕的是輸了之后,再沒人相信,沒人期待,也沒人愿意等著,愿意給她能贏回來的“下一次”。 怕極了。如果這條路注定要在某一天戛然而止,那不如現(xiàn)在就回頭。 舟舟shoot:對不起,你和你哥哥那天還讓我加油……可我說不干就不干了 過了好一會兒,對面的回復才跳出來。 Bitter_dy:你現(xiàn)在在哪兒? 舟舟shoot:在老家,前天剛回來 舟舟shoot:是不是今天俱樂部官宣我退役了? 沒有回復。陳舟放下手機了。 她想起半個月前,自己正式向教練提出退役申請的時候,對方也是瞪大眼睛,好半天沒說出話。 但比自己事前想象的要好,他沒有直接駁斥她。 然后教練回過神來,說這事他做不了主,拿起手機給老板打了個電話,過了一會兒,老板從樓上下來了。 老板和顏悅色地問她,怎么了,是不是誰惹她不高興了。陳舟搖頭,又搖頭。 “我年紀也不小了,成績上可能很難再有突破,”陳舟說,“還是把機會讓給新人吧?!?/br> 這幾句話是沈琴琴教她的——陳舟顛三倒四地說了一大堆,她才從里面總結(jié)出這三句來。 老板又問她退役了準備做什么,是不是有別的平臺來找她了;陳舟又搖頭。 “以后干嘛……還沒想好,”她說,“但總不可能打一輩子游戲?!?/br> 老板看了她一會兒,說那先這樣吧,你回去再考慮考慮,過兩天我們開個會聊這個事。 然后過了幾天,開了幾個會,見了幾個人……協(xié)議就簽下來了。 ——“舟舟回來了呀,什么時候回來的?” 有人過來了,陳舟急忙從柜臺后站起來。說話的胖女人朝她笑:“回來也好——外面哪有家里好!你在家,也能幫幫你爸!” 說著,她把手里的東西放在桌上——醬油、肥皂、餅干,還有兩包小孩吃的軟糖。陳舟叫了她一聲“阿姨”,低著頭接過來,掃碼。 “24塊5,”她抬起頭說,“要袋子嗎?” 陳舟前天晚上回了老家,今天就在家里的小超市幫忙了;白天上貨,晚上收銀,一直忙到剛剛才坐下。 社區(qū)里的小超市,賣賣生活用品,煙酒零食;顧客都是幾十年的街坊鄰居。 胖女人付了錢也沒走,就倚在柜臺前面跟她聊起來了。陳舟最不擅長應付這種話多嗓門大的人,可偏偏這又是個“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的角色。 “我老早跟你爸說了,好讓你回來嘞,本來嘛,小姑娘家,跑那么遠干嘛,叫不應喊不靈的,家里有事也幫不上忙!”胖女人說。 陳舟點頭。 “現(xiàn)在回來了么,你也好找份正經(jīng)工作了——打游戲算什么正經(jīng)工作,這么大的人還在打游戲,說出去都讓人笑話!” 陳舟點頭。 “你爸也不容易,一個人要管這么間店,飯也吃不好,覺也睡不夠——你真的要好好幫幫他。” 陳舟點頭。 “誒,舟舟,你在外面打這么些年游戲,掙了多少錢?。俊迸峙私K于談到了正題。 陳舟遲疑了一下,搖頭。 “哦喲,還跟阿姨保密嘞~”胖女人笑嘻嘻地擰了她一把,“這里誰不曉得啊,你爸這個小超市,都是你幫他開起來的!” 陳舟又搖了一下頭,不說話。 胖女人還要說什么,包里的手機響了。她掏出來一看,立刻眉開眼笑:“王師母?催什么催啦,我在老陳店里跟舟舟說話呢——對對,老陳他們家舟舟回來了呀!” 她一邊說一邊朝陳舟笑嘻嘻地揮了揮胖手,邁著粗圓的腿出去了。陳舟吐了口氣,重新坐下來。 這是個小城鎮(zhèn),住在一條街上的人,每家每戶都互相認識。住街頭的打破了一個醬油瓶,住街尾的馬上能聞到咸味。 這就是她長大的地方,又擠,又吵。 陳舟看了一眼手機,晚上7點過半了,小苦糖糖的回復還沒來。 ……可能生氣了,陳舟想。 她放下手機,瞥眼看到門外似乎有個人影,藏在排水管后面,探頭探腦。 是個小男孩,大概七八歲,黑皮膚,大眼睛,腦袋圓圓的,像只小猴。見她望過來,那男孩子從排水管后面怯怯地走出來了。 陳舟沒見過他的臉,大概是最近才搬來的新面孔。 “他們說你是陳舟……”那孩子一邊打量她,一邊小聲說,“就是那個打游戲的陳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