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已深，在常山郡的真定小鎮(zhèn)內(nèi)。

    但卻不平靜。

    這家院子里，充斥著血腥的味道。月亮被烏云遮擋，四周都是打斗之后留下的痕跡。斑斑血跡灑在墻上，格外醒目。

    長劍滴血，紫色光芒貫穿了這個男子的胸口。握住劍的，是一名長發(fā)垂到腰間的女子。

    “為什么幫他們？”

    風(fēng)撩開吳言額前的長發(fā)，露出那雙漂亮的眸子。她一臉冰冷，直視趙陽的雙目。他還是一身黑色長袍的打扮，并沒有像往常一樣戴著面具。他嘴角流下鮮血，看著吳言，吃力地擠出一絲笑容。

    “我問你，為什么？”吳言握緊了斬雨劍。

    趙陽抬起顫抖的手，輕輕撫摸著吳言的臉。吳言沒有躲，她本來冰冷的雙目中出現(xiàn)一道漣漪。

    只是……為什么你要走在我的對立面……為什么你要幫助布衣門……吳言心中掀起驚濤駭浪，與外表的平靜截然相反。

    在西域發(fā)現(xiàn)了一切原委之后，她便開始清除布衣門的線人。那么多人都死在斬雨劍下，吳言都沒眨一眨眼。可是，當(dāng)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人的所作所為的時候，她一向殺伐果斷的情緒發(fā)生了變化。

    為什么偏偏是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那個人……

    當(dāng)初的那個小村子，經(jīng)脈盡斷的離魂宮魅姬，給自己熬粥喂粥有著陽光般溫暖笑容的男子，面對眾人的排擠擋在自己面前的身影……這一切的一切都成了她心中沉淀最深的畫面。西遷歸來，在沒有想到的情況下又遇到了他。那時的他已換了個身份，換了一身黑色長袍。和普通的女子一樣，她放下宮主的位置，追隨著內(nèi)心深處的他。那時候，紫色和金色互相依偎扶持，是夕陽下最絢爛的畫面。

    可是……為什么你……吳言盯著被自己的斬雨劍刺穿胸口的趙陽。為什么這一次……是你……

    難道你認(rèn)可布衣門的所作所為么……吳言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不解。她不明白，但終究還是下手了。拔出斬雨劍，劍尖對準(zhǔn)了最愛的人。

    再不阻止他們，他們就要得手了。對不起，我必須這么做……

    那邊，早已空無一人的房間的門卻開了。白發(fā)飄過，一個女子出現(xiàn)在了門前。從她身后跑出一個小女孩，帶著哭腔地奔向了趙陽。

    “子瀟哥哥，你……”小女孩抱著趙陽的腿，充滿淚痕的臉抬了起來。吳言松開了握住劍柄的手，后退了兩步，看著突然出現(xiàn)的那個女子。她的長發(fā)凌亂在空中。

    “滄月？是你……”吳言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不解的神色。她將目光從滄月身上收回，看著面前的趙陽。趙陽擦去嘴邊的血，輕輕拍著小女孩的頭：“小蕾，別哭了，哥哥沒事……”

    吳言握緊了雙手，指甲陷入rou中。她向前走了一步，身體在顫抖：“你……你沒有成親……你騙我？”

    “滾開！”小女孩打開吳言伸來的手，“你傷了子瀟哥哥……”

    趙陽抬起頭，看著吳言復(fù)雜的臉色。

    “我不想把你卷進(jìn)來……”趙陽的話炸響在吳言腦海里。

    斬雨劍落了下來，趙陽身上的傷不斷往外涌血。他伸出手，按住小女孩的頭。眨眼間，光芒閃過，女孩睡了過去，被滄月接在手中。

    吳言還要再問，四周卻是好幾陣風(fēng)響。她四下看去，看到那些熟悉的身影。正是因為他們提供的線索，自己才找到了這里，才會斬殺和布衣門有關(guān)的一切……

    “嘖嘖，好感人的一幕啊~”其中一人道，“紫色閃電和暗夜金焰相愛相殺，真是讓人吃驚呢~”

    “不過，大陸雙色的傳奇，就在此落幕了……”

    吳言反手一揮，空間卷起漣漪，攻勢成形，被那四十余人聯(lián)手擋住。她疾速拿起斬雨劍，退到趙陽面前，醒悟了過來。

    “布衣門內(nèi)的人……”在那一剎那吳言的心神動搖了。她咬著牙，顯然已經(jīng)出離了憤怒。

    “你們……是在利用我……”

    ………………………………………………二…………………………………………

    趙云和馬云璐坐在山頂上，背后的夕陽已經(jīng)緩緩落下。平地火起，照亮了不大的山頂，帶來一絲暖意。

    “在和布衣門對抗的路上犧牲過許多人，我和吳言，也只是其中兩名普通人而已……”趙陽緩緩說道。

    說著，趙陽指了指地上的黑色長袍。

    “這是曦這個組織的衣服。純黑色，黑色蓮花為標(biāo)志，行走于大陸各個角落，與布衣門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br>
    趙云看向那黑色的蓮花。自出山以來遇到過好些這個組織的人。吳言、于吉、白鬼夜行、管輅、滄月……甚至連司馬懿都加入了這個組織……而且里面每一個人都是身手不凡，功法之奇特也是從未見過……

    “這個組織是誰建立的，我已經(jīng)不知道了。但是它最初的目的卻是十分明了?！壁w陽道，“便是配合布衣門，糾正布衣門行進(jìn)上的錯誤?！?/br>
    “布衣門始建之初，只是為了潛心研究武學(xué)。到了某一任門主，便出現(xiàn)了偏差，最終到了現(xiàn)在這般模樣。在這漫長的演變中，本來用以糾正其錯誤的曦也被其同化了一半。如今的曦組織分為兩派，一派以于吉為首站在布衣門一方，一派以我為首?！?/br>
    “后來有一段時間，我假意幫助了布衣門，為的是摸清他們的底細(xì)。沒想到這段時間尤其的長，一直惦記我的吳言擔(dān)心有失便來找我，卻得到了我已投靠布衣門的消息?！壁w陽道，“也難怪她會誤會。當(dāng)時的曦，除了滄月之外，都認(rèn)為我站在了布衣門這一方。所以她便四處尋找我的下落，要問個明白。再加上真定的陳、李兩家商隊一直想對我們商隊動手，在布衣門的挑唆之下，讓我和吳言兩敗俱傷的計劃便產(chǎn)生了。”

    “所以，便有了她錯殺我的這一幕……”趙陽道。他漂浮在這里，靜靜地對趙云和馬云璐說著往事。已經(jīng)好些年了，卻記得那么清楚。

    ………………………………………………三…………………………………………

    趙陽顫抖的手從后面伸來，搭在吳言肩上。吳言回頭，看到的是他的笑。

    很溫暖的笑。

    “丫頭，突圍吧。”趙陽道。吳言涌起莫名的感覺。這是趙陽一直稱呼她的方式。

    “用我們一起創(chuàng)的那招?！壁w陽道，“等出去了，我再好好陪你說話?！?/br>
    “把這段時間沒有說的，都說給你聽?！?/br>
    四十余名布衣人去掉偽裝，露出了里面的蓮花白衣。他們互相結(jié)，彌漫的氣息從下到上，漸漸構(gòu)成一朵蓮花。根據(jù)紋路，滄月看出了八種顏色。

    “不可理解?！逼渲幸蝗说?。下方的趙陽，身上已經(jīng)被貫穿出一個血洞，血流不止。吳言的氣息也弱了很多，剛才的大戰(zhàn)已經(jīng)消耗了她太多體力。就算多了一個滄月，他們也不可能是四十余人的對手。

    “為什么還要反抗我門？”

    趙陽示意滄月護(hù)住小蕾，運(yùn)起力氣，和吳言并肩站立。吳言一只手扶住他，另一只手調(diào)動氣息。

    “我有賭上性命……也要保護(hù)的東西！”

    話音一落，院子里無數(shù)閃光出現(xiàn)！布衣門內(nèi)中反應(yīng)快的急忙躍起，看向下方。眨眼之前，那四十余人被全部殺死，院子里空無一人。幸存的四人一臉驚駭，回頭望去，看到了遠(yuǎn)處扶著趙陽疾速離開的吳言和抱著女孩的滄月！

    “這……這是……”四人根本沒有反應(yīng)過來。太快了！快得沒有任何反應(yīng)時間！

    “飛輪閃光式么……”四人中當(dāng)先一人回過神來，咬咬牙，“他們已經(jīng)是困獸猶斗，如今使出了這一招，定是窮途末路?！?/br>
    “追！我就不信，憑我們布衣十二士的名號，還殺不死三個茍延殘喘的人！”

    ………………………………………………四……………………………………………………

    “丫頭……放我下來……”

    趙陽的聲音很低，傳入耳中。吳言緊緊抱著趙陽，用盡全身能量給他療傷。斬雨劍和小女孩都被滄月拿著。

    “子瀟……你振作一點……”吳言的語氣中出現(xiàn)了少有的焦急，甚至帶著哭腔，“我不會讓你死……我不會……”

    在這個林間小道，落葉灑了一地。趙陽的血沾濕了兩個人的衣服，緊緊抱在一起的兩人。

    “留著氣息，別給我了……”趙陽的聲音越來越小。他和吳言靠得這么近，彼此的呼吸輕撫在對方的臉上。

    趙陽揚(yáng)著沾滿鮮血的嘴角，抬起手，靠在吳言的臉上。

    “丫頭，我有很多話要對你說……但是時間已經(jīng)不允許了……”

    吳言咬著嘴唇。是自己的錯……是自己用斬雨劍刺穿了他……被神兵斬雨刺中的，從沒有活人……

    “我從他們手中……拿回了羅盤和一對魔瞳……”趙陽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魔瞳在那邊，滄月知道……你去毀了它，不能留給布衣門……”

    吳言想哭，卻哭不出聲。在趙陽面前，她只能像個小女孩一樣，帶著淚花，使勁點頭。

    “之前沒有告訴你，是我的錯，讓你悲痛……”

    “我只是不想再把其他人卷進(jìn)來，更何況是你，丫頭……”

    趙陽咳了起來。每咳一次，就有好大一灘鮮血灑了出來。他偏頭，看著滄月抱著的女孩。

    “我把小蕾剛才的記憶清除掉了……別讓她走上復(fù)仇的路……”趙陽現(xiàn)在幾乎沒有力氣抬起眼皮了。

    “還有子龍，我的那個弟弟……把我留下的東西，都給他……”

    吳言哭不出聲，只是茫然地點頭。悔恨、摯愛、痛苦，此刻全部交織在她的心中。趙陽拼命地抬起眼皮，看著吳言梨花帶雨的臉。他伸出手，輕輕在吳言的額頭上點了點。

    “丫頭，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這是我……最后的愿望……”

    趙陽的頭漸漸垂下，靠在吳言肩上，手也變得冰冷起來。吳言自始至終都沒有哭出聲，死死摟著失去生機(jī)的趙陽，長發(fā)亂在身后，淚落如雨。

    無聲之處，卻蘊(yùn)含著撕心裂肺的悲痛。

    ……………………………………………………五………………………………………………

    下雨了。

    滄月抱著小蕾，打起一把雨傘，為跪在墳?zāi)骨暗呐诱谄鹆擞辍?/br>
    濺起的雨水打濕了吳言的衣服。她只是看著那簡單的墳?zāi)?。紫色的雙眼中，五道咒印出現(xiàn)。

    吳言保持這個姿勢已經(jīng)很久了。滄月將目光移到了地上的斬雨劍。斬雨劍泡在雨水中很久了。

    許久，滄月才說話：

    “你剛剛換上了魔瞳，需要適應(yīng)一下。”

    吳言沒有回答。滄月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遠(yuǎn)處傳來爆鳴聲，四個人影出現(xiàn)，向吳言和滄月靠了過來。兩女都沒有反應(yīng)。

    滄月打著傘，保持著站立的姿勢，一頭白發(fā)垂在身后。她為吳言和小蕾遮著雨。

    “布衣十二士里最核心的四人追來了?！睖嬖碌?，“你把傘拿一下，我去對付。”

    話音一落，滄月只看到巨大的紫色月牙環(huán)出現(xiàn)在天地之間。那追來的四人被攔腰斬成八段！吳言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了遠(yuǎn)處，她背對著滄月，斬雨劍上的血很快被雨水沖洗掉，黑色長袍緊緊貼在身上。

    大雨傾盆，將吳言全身上下淋得透濕。她抬起頭，五行魔瞳正對著上方的月亮。

    滄月走了過來，傘遮住了雨。

    “接下來，你打算怎么做？”

    吳言沉默了好久。她將自己垂到腰間的發(fā)扯到前面，右手反握斬雨劍。

    三千青絲被斬斷，吳言只留下了齊肩的短發(fā)。斷掉的長發(fā)混在泥土里面，如同她的思緒和過去。

    吳言面對著滄月，伸出手，從她懷中接過了小蕾。隨即轉(zhuǎn)身，一言不發(fā)地走入了大雨，走進(jìn)了無盡的黑暗之中。滄月靜立在原地，看和吳言消失在夜色里。

    從此之后，為你而活。

    從此之后，不再有生命。

    …………………………………………六………………………………

    “小蕾，我是你的言jiejie，我會保護(hù)好你的。”

    小床上，女孩睜開惺忪的睡眼，看到了坐在床邊的吳言。吳言微笑著摸著女孩的頭。

    她的眼睛，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