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是個女兒后，王貴嬪立刻昏厥了過去。王貴嬪生男生女這個事兒，也只有她和五公主以及王家人在意了，旁人倒是可有可無。

    皇帝只讓皇后照著規(guī)矩辦，自己連看都沒去看過，和嫡出的六公主出生時差別相去甚遠(yuǎn)。

    一來是王貴嬪和皇后比起來差遠(yuǎn)了，二來也是時間趕得不巧，要過年了，皇帝忙著呢。好在李太后的病年前終于好了，大伙兒不用再伺疾了。

    鄭頌賢倒不是特別忙，他平日里除了起草詔書，也沒有別的事情。

    自從升官之后，他的差事清閑了許多，但起草詔書可不是可輕省活，雖然不像修史那么繁瑣，卻丁點都錯不得。

    有了這個差事，他時常也能去皇帝身邊聽差，雖然站的比較靠后，至少三兩天也能見到皇帝的面。

    皇帝見一群老頭子中間夾雜了一個相貌俊秀的年輕人，偶爾也會把他叫到跟前說說話，有時候問差事，有時候還會問些家事。

    這一天，他又把鄭頌賢叫到跟前問，“長樂的女德可是你幫著寫的？”

    鄭頌賢趕緊解釋，“回陛下，微臣因自小和郡主定親，曾在一起讀書寫字，故而字跡比較相似。且郡主肯下苦功夫，乍一看，字寫的比微臣還好?！?/br>
    皇帝笑道，“朕就是問問，難得你們小夫妻居然字跡一模一樣，果真是天定姻緣?！?/br>
    旁邊吳大人笑道，“陛下真是心細(xì)如發(fā)?！?/br>
    一群老大人們在一邊聽得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皇帝放下御筆，“要過年了，說些高興的，愛卿們都高高興興過個年，等年后，朕又要使喚愛卿們干活了。”

    眾人忙說了一堆的謙虛話。

    鄭頌賢走的時候，皇帝給了他一對玉佩，是一對比目魚，“給你們小人家拿去玩，朕可有言在先，你不幫長樂寫女德，以后你的奏折，也不能讓長樂幫你寫?！?/br>
    老大人們又一起笑著打哈哈，鄭頌賢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鄭頌賢回家就和劉悅薇一起把那對玉佩掛上了，皇帝賞賜的，自然要戴著。正好又是過年，到時候去各家走親戚，大伙兒也都能曉得了。

    劉文謙看到那一對玉佩，笑笑沒說話。這一對玉佩看起來是隨手賞賜的，說不定也有年前五公主那事兒在里頭。

    做皇帝都是這樣，他有錯，但他不會認(rèn)。他的女兒有錯在先，但他也不會按著女兒的頭去認(rèn)錯。五公主再不得寵，也是他的女兒。誠王家的兩個郡主聯(lián)手反駁五公主，皇后賜嬤嬤，皇帝沒有說話。

    但皇帝也知道，是自己的女兒挑事在先。賞這一對玉佩，可能也有安撫的意思在里頭。

    劉文謙自己也不敢肯定，皇兄的心思越來越難猜了。

    過年期間，劉悅薇仍舊如往年一樣，進宮給皇后和李太后請安。

    見到五公主的時候，劉悅薇笑盈盈行禮，“見過五公主?！?/br>
    漢陽縣主也跟著行禮問好。

    五公主心里暗恨，這兩個人見到大jiejie二jiejie等人都不行大禮，口里也叫的是jiejie，只有到了她這里，規(guī)規(guī)矩矩行禮叫公主，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自己有多跋扈呢。

    恨歸恨，五公主連忙笑道，“長樂jiejie和漢陽jiejie快折煞我了，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如此。”

    劉悅薇笑道，“禮不可廢，恭喜五公主，得了個可人疼的meimei?！?/br>
    五公主臉上也帶著笑，“是呢，七meimei可討人喜歡了?！逼吖鞯南慈Y撞上了大年三十，直接免了。王貴嬪心里有氣，就不大管這個女兒。

    七公主小可憐似的，親爹不管親娘不疼，也只有五公主偶爾去看兩眼。想到那鄉(xiāng)下來的泥腿子姐妹一起罵她，她心里暗自發(fā)誓，要把meimei教的和她一條心。雖然不是弟弟，多了個meimei，總比她光桿司令要強。

    偶彌陀佛，五公主居然也能有這等開竅的時候。有她照看著，小可憐七公主也不至于受冷落。

    打過招呼后，劉悅薇和漢陽縣主就找別人說話去了。

    皇后中途朝這邊看了一眼，見她們沒有鬧起來，也就罷了。

    劉悅蓁都快十五歲了，還沒說親，在一堆貴女中十分顯眼。但誠王夫婦心疼女兒，說親時提了許多條件，辦不到的自然也不敢應(yīng)承。

    別的也就罷了，就說三郡主婚后還要天天出門，這一般的人家誰受得了。

    自從李太后不管了，皇后暫時也懶得管，且等個一二年，要是還不嫁人再說吧。

    熱熱鬧鬧過完了年，該上朝上朝，該讀書讀書。

    正月底，鄭頌賢去找劉文謙。

    他直接了當(dāng)問，“岳父，我想外任，您覺得怎么樣？”

    劉文謙摸了摸胡須，“怎么忽然想著外任？”

    鄭頌賢道，“岳父，不外任，我以后怕是就要止步于四品了?！?/br>
    劉文謙心里很糾結(jié)，他一邊想讓女婿外任，以后可以爬的更高，一邊又舍不得孩子們。

    沉默了片刻后，他還是點頭道，“你想去就去吧，現(xiàn)在缺位不多，怕都是偏遠(yuǎn)地區(qū)?！?/br>
    鄭頌賢點頭，“偏遠(yuǎn)地區(qū)無妨，越偏的地方越能干出點功勞。繁華膏粱之地，除了撈錢還能干什么呢。”

    劉文謙又問，“可想好了去什么地方？”

    鄭頌賢想了想，“我想去西北。一則那里爭得人少，二則，我說句妄自揣測的話，還請岳父幫我參詳?！?/br>
    劉文謙嗯了一聲，“你說?！?/br>
    鄭頌賢小聲道，“岳父，我總覺得，陛下還會開外貿(mào)的。如今南邊有了，東邊那里富貴繁華之地，且海上海盜居多，良莠不齊，不好開。就算要開，這會子怕是輪不上我。西北那邊，倒是可取?！?/br>
    劉文謙似笑非笑道，“你小小年紀(jì)，整日琢磨這個做甚?！?/br>
    鄭頌賢笑道，“岳父，開外貿(mào)利國利民，陛下是明君，總不會停下來的。西北那邊連著老毛子和許多小國，只要開了，我覺得，會比云南更好。”

    劉文謙點頭，“你說的不無道理，既然要謀，就早些動手。春闈快開始了，到時候又有幾百個進士呢。你這個往年的狀元，肯定比不上新出爐的狀元惹人喜歡。我可說好了，真要是謀了，你可別嫌棄地方偏遠(yuǎn)?！?/br>
    鄭頌賢點頭，“岳父放心，我和郡主都商議好了，哪里都行?！?/br>
    劉文謙說了聲好，把他打發(fā)回去了。

    魏氏聽說女婿想外任，一個字沒反對，立刻打發(fā)劉文謙去幫著一起謀缺。

    誰知鄭頌賢的缺位沒謀到手，劉文謙自己先升官了。

    大正月間，官員們也避免不了喝酒結(jié)交，戶部左侍郎因為酒喝多了，晚上又吹了風(fēng)，且又上了年紀(jì)，忽然一病就沒了。

    人沒了，皇帝安撫了一番后，還得挑人擔(dān)任新的戶部左侍郎。

    孫家和周家都盯上了這個位置，侍郎的官位可不低，又是戶部，掌管天下錢糧，是六部中除了吏部之外，和刑部兵部同等重要的衙門。

    周家想把太子的嫡親舅父拱上去，孫家想把孫良媛的爹拱上去，兩家不免又暗中較勁起來。

    太子十分頭疼，也有些不高興。他才做了太子幾年，孫家和周家這個時候不團結(jié)，難道要以后內(nèi)訌起來不成。

    孫皇后勸孫家退上一步，孫家給皇后面子，故而不再爭了。周家見孫家不爭了，也不再活動。太子有意把自己的岳父推上去，這樣孫家和周家都不能說什么了。

    但人算不如天算，皇帝直接把誠王拎過來填坑。

    朝堂上有人反對，一個小御史噴的唾沫橫飛，“陛下，誠王殿下并非正經(jīng)科舉進士出身，內(nèi)務(wù)府都是些吃喝雜事，倒無妨。戶部連著天下民生，侍郎是一部之重，豈可兒戲。”

    劉文謙這回自己主動還擊，“內(nèi)務(wù)府里的事情如何是小事，伺候陛下和太后娘娘吃喝難道是小事？戶部里給你們發(fā)俸祿就是大事？”

    那小御史被噎了一口，繼續(xù)叨叨叨，“王爺，微臣并沒有別的意思，六部之重，哪個不是千頭萬緒，非是從小做起，豈能片刻間就掌舵。”

    皇帝也不斥責(zé)御史，“愛卿說的原也沒錯，但誠王從民間來，懂民生，又在內(nèi)務(wù)府干了幾年，知道朝廷運作機制，做尚書有些勉強，做個侍郎，倒不是朕偏著皇親，你讓他這會子去科舉，怕是時間也來不及了?！?/br>
    御史的職責(zé)是覺得有不合適就要說，但也要適可而止，皇帝已經(jīng)發(fā)話了，此人自然不再啰嗦。

    孫家和周家見對方都沒占到便宜，既然陛下點了誠王，那就誠王吧，總比對方的人上去了好。如莊大人這些人，自然不會反對。誠王在內(nèi)務(wù)府風(fēng)評極佳，是個務(wù)實的人。

    這幾年來，從來沒辦錯過一件差事。雖然在市井長大，一邊當(dāng)差一邊還在跟著長史學(xué)習(xí)，如今做的文章也能看了，字寫的也中規(guī)中矩，比絕大多數(shù)宗室都不差。

    李太后十分高興，小兒子在內(nèi)務(wù)府干了快六年了。這六年間，一直兢兢業(yè)業(yè)，從來不跟母親和兄長討任何好處。除了中間和王貴嬪死磕一回，其余時間簡直乖得不得了。

    李太后老了，想看著小兒子能多一些籌碼。等以后她不在了，也不至于被一些外戚壓到頭上。

    李太后看得清清楚楚，年前五公主和堂姐們的爭執(zhí)，她作為祖母沒法說。五公主也就罷了，這也是她的孫女，若是將來她不在了，小兒子一家敬著兄長一家子也就罷了，難道還要看妃嬪們娘家的臉色過日子？

    李太后心里十分不情愿，這次戶部少了個侍郎，從來不過問朝堂之事的老太太，忽然破例和皇帝兒子說了半天的話，擔(dān)心自己百年之后他們兄弟被別人挑唆的不和。

    皇帝聞弦歌而知雅意，索性答應(yīng)了太后的請求。一個侍郎之位，親王做得。

    就這樣，劉文謙從內(nèi)務(wù)府調(diào)到了戶部，開始了自己真正的參政生涯。

    第一天從戶部回家，魏氏問他，“王爺，今日可順利？”

    劉文謙點頭，“尚好，天快要暖和了，娘子給母后做身衣裳吧，再讓三丫頭多出門跑跑，給母后積些福氣?！?/br>
    魏氏點頭，“我曉得了，王爺如今去了戶部，女婿的差事可能謀得了？”

    劉文謙想了想，“先等一等，等春闈時候，到時候不打眼，也就好說了?！?/br>
    劉文謙讓妻女去孝順李太后，他自己也努力和皇帝搞好關(guān)系。每次只要瞅著機會，就要問候兄長的身體，還把自己養(yǎng)身的一些心得說給皇帝聽。戶部的差事他忽然上手，肯定有些陌生。為了不辜負(fù)太后和皇帝，他經(jīng)常住在衙門里，看往年的賬冊，問下屬們差事上的事情，態(tài)度十分謙和。他并不避諱自己不是進士，出身市井之事，只要能把差事辦好，哪怕是衙門里的一個普通刀筆吏，他都能和顏悅色地請教問題。

    尚書吳大人平日里是個寬和性子，劉文謙很敬重他，二人相處的還算和諧。

    沒過多久，劉文謙就在戶部贏得了美名。

    很快，三年一度的春闈又到了，禮部忙翻了天，因為人手不夠，還從別的衙門借了一些人過去幫忙。御前人少了，鄭頌賢被拎到皇帝面前聽差。

    皇帝看著他就忍不住感嘆，“這日子真快，一眨眼就三年過去了。”

    鄭頌賢道，“陛下英明，我周朝蒸蒸日上?！?/br>
    皇帝見他這些日子閑了，問道，朕真這里有個差事，懷瑜愿不愿意做？”皇帝前些日子聽五皇子叫了一次懷瑜，也記住了這個字。

    鄭頌賢拱手道，“聽?wèi){陛下吩咐。”

    皇帝道，“皇孫們都大了，現(xiàn)在都聚在一起讀書，還缺兩個像樣的先生。我聽老五說你在家里帶孩子倒是把把好手，不若去教皇孫們讀書吧。”

    鄭頌賢怔楞住了，他是想求外任的，但皇帝這樣問，他難道要拒絕不成。

    旁邊的莊大人給他使個眼色，讓他趕緊接下，鄭頌賢無奈，只能磕頭謝恩。

    就這樣，鄭頌賢的外任還沒謀到手，先去教皇孫們讀書去了。

    劉悅薇問他，“三哥，這教皇孫們讀書，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天天到皇伯父跟前聽差了？”

    鄭頌賢點頭，“陛下并沒動我的官位，我還是翰林供奉，教書想來只是臨時的。”

    眾人猜不透皇帝的意思，劉文謙也勸他先好生干，謀外任的事兒先緩一緩。

    教皇孫們讀書鄭頌賢干的很好，他好歹也是孩子們的堂姑父，又是狀元出身，這些皇孫們哪個也不敢在他面前拿大。

    朝廷官位來來去去的動，這些和劉悅蓁沒有關(guān)系。她這些日子越發(fā)忙碌了，慈恩堂里的幾十個孩子，她不能白養(yǎng)著，總要給他們找些事情做。

    養(yǎng)孩子可不是鬧著玩的，劉悅蓁租了兩個大院子，把男孩和女孩分開養(yǎng)。哪怕有親姐弟，平日里可以見面，也不能住在一起。

    小孩子們四人一間房，一天三頓飯管飽，每天都能吃到一些豆腐，rou是三天一次。不是劉悅蓁小氣，京城普通百姓人家，誰家也不能說天天吃rou的。三天一次已經(jīng)很好了，不然養(yǎng)刁了嘴，以后長大了放出去生存困難。

    她開慈恩堂，頂著很大的壓力。一方面是錢財上的事兒，她自己一文錢都掙不來，全靠母親和jiejie們支持，故而她只能一再縮減開支。還有就是外人的口舌，當(dāng)初她撿孩子時，有些孩子的那些所謂的親人根本不同意。孩子的爹娘沒了，名義上還有親人呢，這些人雖然不肯好好養(yǎng)，卻不肯讓劉悅蓁把孩子帶走，免得外人說他們刻薄。劉悅蓁搶過孩子，買過孩子……

    這里每個孩子都是苦命娃，那些婦人也是一樣。有因為天生石女，嫁不出去，老了之后生活無依無靠；有所嫁非人，最后被折磨的；還有兒女沒了變瘋癲了，無人看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