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剩下一雙眼睛，眼睜睜看著自己在股市的120億以一天10億的速度縮水。

    債主們起初還客客氣氣，聽了蘇城的托詞覺得蘇城有能力翻身，畢竟蘇城這輩子大起大落數(shù)次，算個傳奇人物。

    但在一筆五百萬的分期貸款逾期后，債主們意識到蘇城已經(jīng)把所有身家賭進股市還加了杠桿，一旦跌破預估值，蘇城將被直接平倉。

    資本是把雙刃劍，可以填滿欲壑，也能讓人在瞬間一無所有。

    蘇城明顯走向了后者。

    自逾期起，蘇城手機電話不停，消息不斷，催收的短信擠爆了他的信息欄。

    星光以rou眼可見的速度人去樓空，樓下圍滿了討債的人和記者，好幾次保鏢攔不住，差點讓人帶了汽油沖進來。

    蘇城吃在頂樓辦公室，住在頂樓辦公室，不敢下樓，不敢看窗外，甚至不敢在白天醒來，在休息室淺眠時，他無數(shù)次被血光彌漫的噩夢嚇醒。

    他好像自己在走，也好像被人推著，不曾清醒就到了今天這步田地。

    手機振動，他怕。

    敲門聲，他怕。

    就算聽到墻外保鏢的說話聲，他都如驚弓之鳥。

    不行，他要想辦法擺脫眼前的困境。

    不行，他不能被困死。

    一定要在平倉之前，找到出路。

    一定！

    接下來半個月，沈言曦忙著《尋安》出海的事，找翻譯，重新剪前三集，每一項都耗時耗力。

    華盛總部有人擔心華視無法重新簽回《尋安》，沈言曦有二心，在這樣的情況下，沈言曦手上的華盛持股會變成華視頭頂?shù)倪_摩克利斯之劍，一旦沈言曦想起自己華盛的名譽合伙人身份想控股華視，局面可能會不受控制。

    而從華盛上市、沈言曦被列入名譽合伙人開始，季禮清理門戶的次數(shù)明顯變多。

    他可以為股東帶去巨大利益，但一切的前提，都是沈言曦。

    沈言曦，季禮，沈言曦，季禮……

    蘇城每天聽人匯報沈言曦和季禮的動向，腦海里不斷閃過碎片式的回憶。

    他隱隱約約想抓住什么，但抓不真切。

    傍晚時分，火紅的夕陽染了半片晚天。

    星光總部頂樓總裁辦公室窗簾緊閉，頂燈照亮偌大又安靜的空間。

    蘇城坐在地上整理星光成立以來自己簽過字的所有合同，一份一份仔仔細細地看。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想賺錢不想回血，只想在平倉之前給自己找個豁口逃離出場，只要逃離出場，他就有機會東山再起。

    星光輝煌過，低谷過，持有劇目的版權(quán)數(shù)目一度達到全國第一。

    尤其沈言曦，《仕殺》《烈日》《海棠》，幾乎是星光將沈言曦送上頂流的位置，也是沈言曦穩(wěn)固了星光在國內(nèi)影視制作行業(yè)的龍頭地位。

    相輔相成，互利共贏。

    曾經(jīng)，《仕殺》大爆后，蘇城想拿沈言曦經(jīng)紀約，沈言曦婉拒。

    但經(jīng)過后續(xù)資源的置換調(diào)整，蘇城拿到了《聽說》的版權(quán)。

    《聽說》！

    蘇城眼光驟亮?。?/br>
    去年開始，大環(huán)境不斷收緊，今年上半年，甚至兩三個月前，總局還把國內(nèi)幾家大公司和平臺召集在一起開會，傳達了影視作品弘揚正能量的使命。

    《聽說》是封神又被禁的文藝片，被刪減后仍能封禁，尺度不言而喻——兩個女孩在愛恨情仇的撕扯中產(chǎn)生別樣的情愫，□□的唯美暴露、舒緩和發(fā)泄，以及敏感到字的臺詞。

    沈言曦工作室宣傳沈言曦處女作時，從來都提《仕殺》不提《聽說》，因為她們清楚，如果有人蓄意舉報蓄意中傷，沈言曦會出事，而這樣的出事可能讓沈言曦翻不了身。

    蘇城自認胸襟開闊，他不想讓沈言曦出事，他只想從沈言曦或者季禮那里尋求幫助。

    用《聽說》完整版去換取幫助。

    沈言曦剛洗白，必然不愿意再出事，而季禮，他可以在利益和沈言曦面前選擇利益，但矛頭直接指向沈言曦時，季禮一定會為沈言曦擋住矛頭。

    蘇城一個電話撥給心腹秘書，語速很快，態(tài)度急切。

    圈內(nèi)搶角撕番時這種行為不在少數(shù)，秘書聽完后卻沉默了。

    蘇城擰緊眉心：“說話?！?/br>
    秘書：“《聽說》現(xiàn)在在華視?！?/br>
    蘇城：“我知道，賣的是刪減版，華視不可能專門要《聽說》的刪減片段，”蘇城嗤之以鼻，“華視審片那幫人一直只看數(shù)據(jù)，他們可能連《聽說》刪減版都沒看過?！?/br>
    這是沈言曦被人遺忘的命脈和把柄。

    藝人就是這樣，職業(yè)決定屬性，他們的一切都被暴露在公眾視野里，成也一瞬間，敗也一瞬間，因為一部戲或者一句話被徹底封殺的例子數(shù)不勝數(shù)。

    尤其這種敏感的、來自形態(tài)上層的壓力。

    蘇城心中有數(shù)。

    手機對面沒有聲音。

    一秒，兩秒，三秒。

    蘇城不耐煩，再次道：“說話?！?/br>
    “當時您急著變現(xiàn)，說了不計條件，”秘書頓了頓，“沈言曦所有作品所有片段具體到每一秒的版權(quán)，華視都要了?！?/br>
    秘書后面還說了什么，蘇城已然聽不到。

    電話掛斷后的空白中，他的直覺慢慢將點狀的事情一件件串成了一條完整的線。

    有沒有可能從一開始，季禮就在做局？

    讓《聲聲慢》壓了《尋安》的贊助商，不是蘇夫人，是季禮。

    讓華視拒掉《尋安》只是季禮誘導自己入場的手段。

    蘇夫人從始至終就沒參與。

    而季禮那么煞費苦心，要的不是錢，也不是《尋安》或者《聲聲慢》誰上黃金檔，季禮要的是……星光？

    這個念頭甫一出現(xiàn)，記憶里華視和星光競逐jns的一些細節(jié)如潮水般涌入腦海，蘇城渾身上下力氣好似被抽干般癱倒在地。

    真的是季禮，季禮在下套，季禮在鋪排，季禮在放餌。

    蘇城想不通，季禮和自己多大仇多大怨，要這樣逼自己？！

    好，很好。

    既然季禮不仁，那就別怪他蘇城不義。

    蘇城思緒千轉(zhuǎn)百回，晦暗的眸子里忽地迸發(fā)出一抹精光。

    他以手撐地，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精神昂揚如返照一般。

    ————

    新的周一，蘇城收到預平倉提醒。

    出于回避反壟斷法，華視旗下jns海外公司正式向星光提出收購邀約！

    這個消息在財經(jīng)版塊一經(jīng)發(fā)出，立馬引起軒然大波！

    “華視當初收購jns就為了今天？！埋這么深的線太可怕了吧？”

    “華視之前主做平臺，內(nèi)容自制這一塊相對薄弱，收購jns保證了華視走美劇模式做短劇集的制作質(zhì)量，收購星光保證了華視進軍華語制作的班底，華視未來可期！”

    “《聲聲慢》差成這樣卻頂了《尋安》的檔，只有我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嗎？”

    “蘇城還能翻身嗎？60億賣持股，砸鍋賣鐵120億買回來，現(xiàn)在快跌到30億，我要是他我估計活不下去?！?/br>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替蘇城cao什么心?！?/br>
    “……”

    各種總裁群各大經(jīng)濟論壇掀起各種各樣的討論，星光已經(jīng)喪失了拒絕收購的立場，jns和華視團隊進入星光清算資產(chǎn)，而作為當事人之一的蘇城卻悄然離開。

    他喬裝后低調(diào)而隱秘地進入地庫，上了一輛普通轎車，中途又換了兩次車，這才躲過追債的人，抵達市中心某公寓的行政酒廊。

    這個公寓頗有淵源，姚婉瑩養(yǎng)魏易在這個公寓，《雨夜》曾經(jīng)的新銳導演林輕語也住在這個公寓，現(xiàn)在沈言曦趕著mrv給的交片時間盯《尋安》前三集的剪輯，一個鏡頭一個鏡頭和導演編劇磨，機房還是設(shè)在這公寓。

    下午兩點，大片陽光透過落地窗落在大紅的地毯上，水晶和鉆石裝飾折射出璀璨的碎亮。

    行政酒廊一角，蘇城和沈言曦相對而坐。

    蘇城在這段時間變滄桑許多，厚重的眼袋難掩疲態(tài)。

    沈言曦比先前瘦了不少，一襲白色布裙勾勒出纖巧的身形，一根銀簪松松地挽住蓬松的波浪卷。

    她五官精致如琢，稍施粉黛便美得讓人挪不開眼睛。

    侍者把果味酒和甜品端上來，告訴兩人：“齊了。”

    沈言曦輕聲道謝。

    蘇城一直看著沈言曦，待侍者退下后，他面露難色。

    沈言曦輕聲道：“蘇總有話直說，不用顧忌?！?/br>
    蘇城清了一下嗓子，叫了聲“言曦”，開了口：“我和你認識的時間不算短，稱得上了解，我知道你是個專心做事的人，當演員就好好拍戲，《尋安》兼了制片就好好制片，大多數(shù)的時間里，你看問題很單純，并不明白里面的彎彎繞繞?！?/br>
    沈言曦眼神示意蘇城繼續(xù)。

    “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蘇城道，“我沒看過《尋安》劇本，但我知道陶夢然的筆力，《聲聲慢》不管從故事本身還是流量來說都和《尋安》有一定差距，那你有沒有想過，《聲聲慢》為什么會壓了《尋安》？”

    沈言曦大概猜到了蘇城的來意，面上無波：“贊助商施壓?！?/br>
    蘇城：“衛(wèi)視最大的贊助商就兩個，云清和季禮。”

    沈言曦不置可否。

    “你是不是覺得是云清？”蘇城問。

    沈言曦沒回答。

    蘇城笑了一下，如揭謎底般告訴沈言曦：“不是云清，是季禮。”

    沈言曦演了一個詫異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