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則認(rèn)為沈言曦確實聰明，什么時候爆身份，什么時候找蘇夫人，算計得明明白白。

    而話題中央的沈言曦和所有人一樣，被困在如龍的車列中。

    明明離工作室只剩十來分鐘車程，結(jié)果半小時才挪五百米，司機(jī)楊叔煩躁得罵了好幾次方言，沈言曦倒是很平和。

    當(dāng)事情接踵而來時，她只顧得上處理，顧不上情緒。

    在蘇夫人那兩個多小時，她靜音過的手機(jī)通知欄快要爆掉，回工作室路上陸陸續(xù)續(xù)處理良久，這廂節(jié)奏才稍微慢點。

    唐素發(fā)了十來條語音。

    “喬悅到底怎么在弄??？所以姚婉瑩那事兒是烏龍還是真的解約了？！”

    “要真解約了我真的無話可說，我該等等你的，我做了這么久制片真第一次見開機(jī)前一天解約的。”

    “你注意看一下解約合同，特別是違約責(zé)任和違約金那一塊，一定要讓星光落實清楚?！?/br>
    “……”

    唐素給了好多切實建議，沈言曦轉(zhuǎn)了文字截圖發(fā)給安潔讓安潔注意，轉(zhuǎn)頭給唐素道了謝。

    導(dǎo)演林輕語也問沈言曦什么情況，沈言曦如實回她。

    陶然也來問沈言曦進(jìn)度，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姚婉瑩還進(jìn)不進(jìn)組，沈言曦還回不回來，他到底要不要解約，沈言曦給陶然回了姚婉瑩不會進(jìn)組的消息。

    甚至還有好多幾百年不聯(lián)系的朋友，比如轉(zhuǎn)編劇的室友陶夢然也來愉快地吐槽小公主的東西也能被搶，沈言曦給陶夢然回了個狗頭。

    喬悅也發(fā)了將近二十條信息，沈言曦連喬悅的對話框都沒點開。

    二十分鐘后，保姆車終于一停一行艱難地抵達(dá)工作室門口。

    車門自動打開，沈言曦快步下車，安潔已經(jīng)等在了旋轉(zhuǎn)門門口，邊跟沈言曦朝辦公室走邊給她說要處理的事情：“星光那邊解約確認(rèn)函發(fā)過來了，我們還沒蓋章，剛剛他們追發(fā)了一封道歉函，喬悅聯(lián)系不上你，給我打了電話，蘇城的意思是如果可以，還是想把你重新簽回去，然后把官宣那條微博弄成烏龍，違約金照賠，片酬照付?！?/br>
    蘇城給足了甜頭，沈言曦腳步頓都不頓。

    “蘇城當(dāng)然想把我簽回去，”她勾了抹細(xì)微的弧度，笑意不達(dá)眼底，“姚婉瑩是一直盯著《雨夜》這塊rou一直在準(zhǔn)備所以她空降女一除了被罵不會有太大問題，但其他女藝人知道我接了《雨夜》誰還敢惦記，現(xiàn)在姚婉瑩涼了，如果我不接受他們的道歉和回簽，他們?nèi)ツ膬赫液线m的女一。出過幺蛾子的劇組藝人都很排斥，就算有人因為片酬進(jìn)去了，那也要重新試鏡定妝籌備，前后至少耽誤一個月?！?/br>
    沈言曦前腳進(jìn)了辦公室。

    安潔后腳跟進(jìn)去：“那《雨夜》那邊你還要回去嗎？”

    沈言曦道：“我也是藝人，我也排斥出幺蛾子的事，我當(dāng)然不回?！?/br>
    沈言曦坐上寬闊柔軟的沙發(fā)，渾身好像舒服不少。

    安潔給她遞了杯橙汁：“休息一兩個月也好，工作室把《雨夜》正式解約函發(fā)了之后估計又有不少項目遞過來，你可以閑下來慢慢挑?！?/br>
    沈言曦抿了一口橙汁，沒說話，漂亮的眼眸中漾開淺淺的波紋。

    安潔：“江州把《尋安》、大綱、細(xì)綱、人物小傳和分場劇本都發(fā)給我了，我看了□□量，還是太長，不刪改拍出來得十個小時，所以我讓江州明天到工作室來，我們碰一碰?！?/br>
    沈言曦再喝一口水，若有所思。

    安潔看了眼沈言曦，沈言曦穿了條白色及膝裙，在外半天，艷色不減，美得安靜而驚心。

    安潔一面斟酌措辭一面看沈言曦反應(yīng)：“其實吧，這事兒怪不得喬悅，蘇城是投資商，喬悅也是替蘇城辦事，她為了定你前前后后不知道來了工作室多少趟，我是覺得，”安潔停了一下，見沈言曦沒阻止，才接著道，“《雨夜》歸《雨夜》，蘇城歸蘇城，不影響你和喬老師的交情，喬老師那人一直都是八面來風(fēng)的，我還第一次見她情緒這么……難受?！?/br>
    沈言曦沒看安潔，淡淡開口：“我和喬悅的私交沒問題?！?/br>
    安潔詫異：“喬老師說你沒回消息也沒接電話。”

    沈言曦忖：“我在想另一件事?！?/br>
    安潔遞了詢問的眼神。

    沈言曦沒看安潔，纖細(xì)白皙的手掌微微摩挲著杯壁，道：“我難得空出一兩個月，既然蘇城先對我不仁，我覺得我可以試試《尋安》的盤子?！?/br>
    安潔一時半會兒沒明白沈言曦的意思：“《尋安》不是電影盤子嗎？你沒碰過電影前期會很費力，蘇城不太碰電影，《尋安》和蘇城有什么關(guān)系？”

    沈言曦自己被自己琢磨出了興味，提醒安潔：“我和《尋安》簽的什么合同?！?/br>
    安潔像個資料箱：“版權(quán)約，和江州的經(jīng)紀(jì)約，導(dǎo)演約。”

    沈言曦接著問：“版權(quán)簽的什么版權(quán)。”

    安潔：“全版權(quán)，出版，漫改，影視四項……”

    安潔反應(yīng)過來，喉嚨宛如被塞住，倏得沒了聲音。

    沈言曦輕舔了唇角水漬，半垂著眼，宛如在說天氣般平靜道：“《尋安》、大綱、人物、故事都很完備，如果由一個成熟的編劇工作室——比如陶夢然那樣的——拿去改30集的電視劇劇本，最快兩個月就能全部定稿，如果讓一個成熟的制片團(tuán)隊做承制——比如喬悅那樣的——兩個月足夠立項發(fā)行選角籌備，如果讓一個科班出身的技術(shù)流電視劇導(dǎo)演接——比如林輕語——拍攝周期可以壓到80天?！?/br>
    安潔已經(jīng)被沈言曦天光乍破的想法驚得說不出話。

    而沈言曦理越說越順：“《尋安》版權(quán)在我手上，做成純電影或者又做電影又做電視劇營銷成ip完全取決于我，既然蘇城不在乎錢撬我《雨夜》給我甩臉，我沒必要給他留面子，我就大大方方把喬悅、林輕語挖過來碼《尋安》的電視劇盤子，哦對還有陶然，”沈言曦想到什么，輕笑道，“女主的青梅竹馬，后來遠(yuǎn)渡重洋的那個富二代，不就是為陶然量身定做的嗎？”

    “蘇城不仁我不義，巴掌都打我臉上了也別指望我去他家喝杯咖啡就大慈大悲，”沈言曦放下水杯，對安潔道，“我沒怪喬悅，我只是在等給她說這件事的時機(jī)，如果今晚她再找你，你就告訴她《尋安》準(zhǔn)備做電視劇的事，蘇城給她開什么條件后續(xù)我就開什么條件，蘇城給她工作室投多少后續(xù)我就投多少?！?/br>
    “蘇城給陶然、林輕語甚至喬悅的甲方強(qiáng)制解約函中午就到了喬悅郵箱，和我的一起發(fā)的，”沈言曦語氣極其輕描淡寫，甚至還有點溫柔的笑意，“蘇總不是錢多不差幾億違約金嗎，那就讓喬悅、林輕語、陶然他們帶著違約金來《尋安》，這不挺好嗎？”

    沈言曦：“我們演員、導(dǎo)演之于蘇總這樣的投資商是弱勢群體，蘇總扶貧算行善積德的，我給了蘇總行善積德的機(jī)會，他還得謝謝我。”

    沈言曦有輕嘲和調(diào)侃的意味，安潔已經(jīng)徹徹底底失了聲音。

    如果說這事的開端是蘇城朝沈言曦放了冷箭，那么現(xiàn)在，沈言曦表演的就是釜底抽蘇城的薪。

    如果說以前沈言曦受傷是療傷，那現(xiàn)在，她完全是把長刀狠戾一轉(zhuǎn)，直沖沖地抵在了蘇城喉嚨，好像在對蘇城說，不是惡心嗎，看誰惡心過誰，不是捅刀嗎，看誰手更快。

    用蘇城的錢、蘇城的人、蘇城的團(tuán)隊做《尋安》，《尋安》如果爆了，蘇城不心臟病都得高血壓。

    這個想法太妙、太絕！完美得讓安潔不敢相信：“可一切的前提都是喬悅出走，喬悅一直做人的，而且她和星光合作了快十年，如果喬悅不答應(yīng)?！?/br>
    沈言曦：“就是因為喬悅做人，又和星光合作了快十年，所以蘇城不越過她撬我都沒事，蘇城越過她撬我讓她受不了。”

    沈言曦已經(jīng)把這件事想透了。

    安潔在心里已經(jīng)跪在了沈言曦面前，無比嘆服：“我怎么覺得你闌尾炎住個院智商蹭蹭蹭就上去了。”

    沈言曦故作高深地問安潔：“你聽說過愛情嗎？”

    安潔懵懵地：“聽說過啊，不就是兩個人互相喜歡，然后在一起。”

    沈言曦?fù)u搖頭，一副“你是凡人你不懂”的表情。

    安潔一邊想著沈言曦是不是真戀愛了一邊想著待會兒怎么給喬悅開口挖她過來，腦袋宛如在水上樂園極速沖浪般上上下下，時而一頭悶扎進(jìn)水里，時而沖到空中飄飄然。

    沈言曦全程不自知地掛著和季禮差不多的清淡表情，等她安排好所有事情，差不多晚上九點。

    保姆車從工作室出發(fā)，四平八穩(wěn)地駛向翡翠園。

    夜幕初臨，車窗外的風(fēng)景不斷倒退，從華燈攢然的市中心到靜謐的高檔住宅街區(qū)，夜風(fēng)拍窗，沙沙簌簌，聲音越來越清晰。

    微博宛如川式火鍋經(jīng)歷了初乍、高-潮，現(xiàn)在熱度漸落。

    沈言曦闔眸靠在椅背上，似乎在等待什么，直到安潔一個電話進(jìn)來，神采飛揚告訴她：“老板，真的和你說的一模一樣，喬悅同意了，合同明天全部過完，嗚嗚嗚你太厲害了，真的神來之筆石破天驚空前絕后。”

    沈言曦和安潔簡單聊了兩句，笑著掛了電話。

    沈言曦放下手機(jī)，吁一口氣，視線輕慢地落在窗外，緊繃一天的神經(jīng)才慢慢放松下來。

    其實，哪兒有什么偶然，哪兒有什么驚乍，全是季禮一句一句教給她的。

    從前她討厭季禮，季禮說什么都視如糟粕，恨不得左耳進(jìn)右耳出。

    可喜歡季禮之后，他說話的場景、說的每個字，甚至語氣里的停頓，她好像都記得清清楚楚，在喬悅說女主角換沈言曦的時候、在去蘇夫人家的時候，在很多很多個非特定的時刻響在她耳邊，一遍遍重復(fù)放大，仿佛最耐心的牽引。

    他說：“你學(xué)我心狠手辣學(xué)到了嘴上嗎？”

    他說：“你又要天上的星星又要走凡人的路你怎么想得那么美?！?/br>
    他說：“你知道我多討厭你一次次和沒必要的人沒必要的事虛與委蛇嗎，訴苦有什么用，反抗多痛快?！?/br>
    他說：“你就該給蘇夫人打電話。”

    他說：“遇到逆境就把逆境填平，遇到挫折就把挫折踩爛，遇到有人拿矛對著你，你要直接把矛掰過來反指著她喉嚨你明白嗎？”

    還有，“季總吩咐，不管什么時候，只要沈小姐來找蘇夫人……”

    “……”

    每一句，都是抽絲剝繭的想念，讓她想他的神態(tài)，想他的口吻，想他的清淡唯獨對她溫柔的眉和眼，甚至想他一刀刀扎她的心。

    她喜歡他，不覺得痛，只覺得甜。

    如果說擋住危險那一瞬是本能和本能的動心，那么今天，當(dāng)資料出現(xiàn)在花房的時候，沈言曦好似才明白了外人說他的手腕，永遠(yuǎn)的運籌帷幄，永遠(yuǎn)的處變不驚，永遠(yuǎn)的看清所有人和所有事。

    那么他看清了，她的喜歡嗎？

    沈言曦覺得他像燈塔，她像小船，思念就是洶涌撲卷的深海。

    看清也好，看不清也好，都抵過她對他的想。

    兩個多星期，二十多天，怎么走那么久？

    為什么要6號才能回來，為什么不能提前？

    可沈言曦也明白，在季禮的世界里，工作是第一，是她喜歡他，不是他喜歡她，所以她不能要求他提前結(jié)束工作陪她，不能奢望他為她改變行程，更不能在任何想他的時候就讓她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

    如果他喜歡自己，自己大概會希望，但也不會要求，因為舍不得他累，舍不得他為難。

    可是為什么，他連電話都不接。

    萬般思緒在沈言曦心里如絲盤桓，繞得她一顆心煩煩亂亂癢癢麻麻，偏偏這時，車還停了。

    月明星稀，幾輛豪車綽綽排在翡翠園分區(qū)門口。

    沈言曦問：“怎么了？”

    司機(jī)道：“好像在檢查，我看司機(jī)群說有什么專家回來了?！?/br>
    翡翠園有三個區(qū)，每個區(qū)住戶都非富即貴，沈言曦道：“那你把車停這吧。”

    司機(jī)看了眼距離，還剩百來米，道：“那明天您什么時候要用車給我發(fā)消息。”

    沈言曦點頭，和司機(jī)道別。

    保姆車駛離。

    沈言曦走在路上，輕柔的夜風(fēng)拂過臉頰。

    她想起季禮讓自己下車走那次，比這次遠(yuǎn)些，但就算那次，他也在她身邊，可現(xiàn)在，她卻孤零零一個人。

    沈言曦越想越委屈，給他打了電話，沒想到這次接通了。

    對方?jīng)]出聲。

    沈言曦悶悶地：“你的小船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