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間側(cè)眸，極近距離地一瞥。

    他才發(fā)現(xiàn)身畔那人眼下一圈烏青，粉黛未施的清容憔悴之色愈重。

    見他深墨如染的瞳眸那般瞧住自己。

    幼潯心顫了下，忙不迭垂下目光；“……殿下？”

    靜默片刻，錦宸低沉了聲：“等會(huì)兒到孤的馬車上來，歇一歇?！?/br>
    聽到他的話，幼潯渾身一震。

    腦袋更低了低，慌著聲推拒：“殿下御座，奴婢不敢逾矩?！?/br>
    見她驚慌不已，錦宸卻是淡淡一笑：“這是逾了哪門子的矩？你是孤的貼身侍女，隨行伺候不是理所當(dāng)然？”

    此行前往楚國(guó)，一來是赴邀登基大典，二來自然是為解他身上的毒，這些幼潯都知曉。

    但不論是為的什么，那是太子殿下的私駕。

    而她不過是卑賤的奴婢，如何坐得。

    扶在他胳膊上的手開始有些無處安放。

    幼潯低微下聲來：“奴婢便跟在御駕后，倘若殿下有吩咐，奴婢隨時(shí)都在?！?/br>
    眉梢一動(dòng)，錦宸眸色潛靜。

    凝視之間，突然想起初見時(shí)，她還那么小，服侍他更衣而已，手都嚇得發(fā)抖。

    后來他才知道，這小女孩家破人亡，被強(qiáng)行賣去還債。

    好在姿容甚佳，才沒去那煙花之地，而是被管事的看中入了秀女的行列，進(jìn)了宮來。

    似乎從一開始，她便一直都是如此。

    兢兢戰(zhàn)戰(zhàn)，謹(jǐn)小慎微。

    有良晌的寂靜。

    錦宸嗓音因病弱而有幾分虛?。骸芭鹿?？”

    手心微濕，搭在他的蟒袍玄袖上越發(fā)不安。

    幼潯始終垂著眸，未敢抬頭看他。

    她穩(wěn)聲，盡量不讓自己發(fā)出顫音：“不、不是?！?/br>
    見她如此，錦宸嘆笑：“在怕什么？”

    他靜靜凝視著邊上的人，聲線虛淡：“掌事嬤嬤應(yīng)該教過你，在孤身邊伺候，從起居到行房，都是你該做的，這么多年了，孤還能吃了你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　　笙笙：敢納妾第三條腿都給你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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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夫人

    幼潯驀地連呼吸都僵住。

    這么多年, 他確實(shí)從未強(qiáng)迫過她，但幼潯知曉，她分內(nèi)之事, 并不僅此而已。

    心跳慌顫間，幼潯閉了閉眼。

    發(fā)出了絲低弱的聲兒：“奴、奴婢……”

    錦宸斂回視線, 抬步往外走。

    平靜的語氣不動(dòng)聲色：“路途遙遠(yuǎn)，一人在車中反倒無趣, 上來陪孤說說話?！?/br>
    他這般說了, 幼潯只得輕一咬牙：“……是?！?/br>
    王城外, 軍馬車隊(duì)啟程。

    算算日子, 今日出發(fā)，恰能在登基大典前不急不趕抵達(dá)楚都。

    東帝退位, 明面上是避世隱居，事實(shí)如何卻也無從知曉，不過世人倒并不甚在意, 畢竟賢主換昏君, 誰人不樂意。

    錦宸身為東陵太子, 理所應(yīng)當(dāng)即位新君。

    他雖已全權(quán)代理朝政, 但仍是以太子的身份, 登基典禮久未舉行, 而今更是臨楚赴邀，卻也不知為何。

    可即便如是, 一切都依然有條不紊地進(jìn)行著。

    *

    宣山遼闊不阿，郁青偎水。

    自山巔眺望而去，波濤碧海壯遠(yuǎn)瑰麗。

    錦虞曾是來過的，但這輩子卻是第一次。

    她站在枕云臺(tái)邊高高的巖石上，抬手可觸天, 低眸是碧海潮生的壯闊之景。

    溫柔的日光如星傾灑，映她膚容瓷白無暇。

    錦虞一身珍珠淺紅綾裙，周身恍若被絲縷仙霧繚繞，似臨云澤。

    烏墨蹲坐在她腳邊，蓬松的雪尾悠悠擺著。

    衣發(fā)凌飛，錦虞迎著清爽的山風(fēng)張開雙臂。

    赤足在暖石上，踮著腳，歡呼雀躍：“這里好漂亮??！”

    池衍交代完事回來時(shí)，便見她踩上了高巖。

    站到她身后，笑意慵然：“下來?！?/br>
    錦虞循聲回首，見他回來了，連笑帶跳迎上去。

    池衍將人從高處攔腰抱下來，“餓不餓，哥哥帶你去吃飯?！?/br>
    錦虞還就著方才下來的姿勢(shì)，雙臂掛在他脖頸。

    她乖乖點(diǎn)了點(diǎn)頭。

    又嬌顏笑語：“阿衍哥哥，你的將軍府怎么建在山頂上呀？”

    池衍伸手撥了撥她被風(fēng)吹亂的長(zhǎng)發(fā)。

    慢慢撫順，邊若無其事地說：“仗打得多了，喜歡清靜。”

    錦虞似懂非懂“唔”了聲。

    笑眸漾著清亮的光：“我也喜歡這里，要是能一直在這兒就好了?！?/br>
    在她那清顏笑音里頓了一頓。

    池衍彎腰蹲下，握住她纖細(xì)的腳踝，將那白玉般的小足輕輕放進(jìn)芙蓉繡鞋里。

    只聽他語氣淡然自若，無甚波瀾：“那以后，哥哥陪你在這兒?！?/br>
    以為他又是在哄自己開心，錦虞也沒當(dāng)真。

    小手撐扶在他肩上，燦然的陽光下笑容乖巧：“可皇兄說，你要登基了呀，天子怎么能隨意離宮呢?！?/br>
    替她穿好繡鞋，池衍徐緩起身。

    唇畔泛出淡淡的笑：“笙笙想怎樣都可以，江山不要也罷，但哥哥不能沒有你?！?/br>
    他一句低言，便輕而易舉地將她融化。

    心里好似含了蜜，錦虞一瞬粉面盈霞。

    低頭去玩他腰封上的虎頭玉扣。

    軟著聲：“我愿意隨你進(jìn)宮的呀……”

    池衍眼底輕微波動(dòng)，仿如溫風(fēng)細(xì)漾春水。

    片刻之后，他笑而不語，覆握住小姑娘的手，牽她去了主苑。

    將軍府的庭苑，不似平常府邸那般典雅莊肅。

    廊外紗簾輕揚(yáng)飛浮，珠玉叮當(dāng)作響，給人以遠(yuǎn)離世俗喧囂的清閑安逸。

    錦虞很喜歡這里，比深宮自在，比民間舒坦。

    主苑外廳。

    府里的官家忠叔已吩咐下人置備好了飯菜。

    海棠雕花紫檀方桌上，白灼鮮蝦，蜜燉煎魚，金絲酥雀，蟹釀橙，三色冷面……

    一碟一品的菜肴擺滿了桌面。

    錦虞隨著那人坐下，掃上一眼，都甚合她胃口。

    杏眸熠亮，巴巴看向那人，眨了兩下眼睛：“我餓了?！?/br>
    池衍笑了笑，取了雙筷箸遞給她，“吃吧?！?/br>
    歡喜接過，錦虞正想開動(dòng)，便見忠叔端著托盤從廳外走進(jìn)。

    忠叔行至桌前，笑道：“老仆想著這香杏凝露蜜，興許小夫人愛吃，便叫人做了一份。”

    說著，他端出托盤上那只纏枝蓮紋瓷盅。

    輕擺到錦虞面前，眉目慈和：“小夫人嘗嘗?！?/br>
    錦虞尚還愣在那聲“小夫人”里。

    便聽身邊那人溫緩的嗓音隱含笑意：“有勞忠叔?！?/br>
    忠叔收起托盤，目如陽春：“將軍哪兒的話，您常說府里的都是自家人，萬事開心最重要，那老仆就先退下了，將軍和小夫人慢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