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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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這樣的他,錦虞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最后溫吞著,乖乖點了頭。 池衍蹲在她跟前,兩人正好四目平視。 停頓少頃,他道:“京都有要事需處理,哥哥不能帶你去,先送你到宣山,自己在將軍府玩兒兩天,好不好?” 他語色平靜得叫人難辨虛實,也難以拒絕。 但錦虞知道,事情絕非他說得那樣輕松。 猶豫之下,錦虞悄悄捏住他衣袖一角,小心問道:“……是什么要緊的事,嚴重嗎?” 池衍抬手揉了揉她的發(fā),“別擔心,等解決了,我會回來接你,聽話?!?/br> 他嘴角劃過一點笑痕,然而話語間盡是不容悖逆。 說罷,池衍站起來,回身的那一瞬,薄下了語氣:“備馬?!?/br> 軍令如山,眾人雖是惑然不解,但他說,他們便就立馬照做。 天光照拂下的山間流水,都好似一剎失了顏色。 一切都是這么突然,突然到錦虞久久未能反應。 直到那人讓她帶上烏墨作陪,直接自己被他抱上烏驪,馬蹄聲清嘯揚起。 他快馬加鞭,直奔宣山而去。 一路上,錦虞心突突得跳。 * 池衍離開營地后,赤云騎自然是原地待命,等他回來。 就在眾人茫然無措之際,元佑注意到手里的信,趕緊打開來看。 片刻之后,見他瞠目驀然震驚,大家忙不迭追問。 他們都以為,這信,是月前尉遲亓那狗東西寫給東帝的,信里是楚帝的把柄。 最后被豫親王府截了胡。 尉遲亓的司馬昭之心,赤云騎人盡皆知。 他想要借此機會勾結東帝奪權,倒是沒什么可懷疑的。 對池衍而言,此人遲早要除。 不過一直以來,尉遲亓做事都滴水不漏,且他旁氏強盛,自己更是身居首輔重臣。 若要動手,需待良機。 那楚皇帝雖是播穅瞇目,但因他是先帝和太后之子,縱使再昏頭,只要不做傷天害理之事,池衍從未想過動他。 這天下,他一人也能撐起來,多個廢物皇帝又如何。 他還他的恩,便讓其坐享天成。 而信中所寫的秘密,卻是能一瞬擊潰池衍五年來所有的信念。 五年前先帝駕崩,太子登基,便成如今的楚帝。 而當初疆域突發(fā)戰(zhàn)亂,池衍領兵前往,歸國時只余一旨遺詔。 都以為,先帝是因病而逝,實則是當初還是太子的楚帝平庸不肖,先帝有心廢儲重立,故而今日的新帝生了殺心,偷換了藥。 有尉遲亓在背后出主意,不動聲色將池衍引開。 也有太后護子包庇,這事就這么瞞天過海了下去,無人生疑。 先帝的親筆遺詔,池衍最是認得,這么多年,便是他也未有懷疑。 但就在方才,意外一封書信,字字句句將那真相言明,瞬息摧毀一切。 五年來,池衍親手打下江山,卻是甘愿拱手舍之,不過是因為還先帝的養(yǎng)育之恩。 而現(xiàn)在,初衷不再。 他會做出什么事,他們都不敢去想。 元佑慢慢放下了信,平常最是不拘的神情,眼下也只余凝重。 春日暖風,也不知不覺涼了下來,連綿的九夷山如冰窖般沉寂。 四下靜若寒蟬,唯獨鍋內魚湯因旺盛的柴火沸騰作響。 良久,終于有人慢吞吞出聲:“沒想到會是這樣……你們說,將軍會不會……” 那忤逆之詞,他沒敢說出來。 只默了一瞬,下一刻,元佑倏地將信捏皺成團,扔踩腳下。 毫無顧忌地冷哼道:“我話就放這兒了,將軍就是造反,老子也跟著!” 一邊又啐了一口,“敵是咱們殺的,國是咱們破的,要宮里那幫廢物干什么?個沒用的狗皇帝,我呸!” 聽罷,元青一下扔了鍋鏟,掉在地上,猛得發(fā)出一聲哐當。 跟著義憤填膺:“對!我也誓死追隨將軍!” 赤云騎士兵的忠心毋庸置疑,只方才一時太過愕然。 這番,眾人都激昂了起來,紛紛揚言要剁了狗皇帝和尉遲亓的腦袋。 便在這時,突然傳來一聲熟悉又溫淡的聲音。 “既然如此,不妨先隨我去個地方?!?/br> 眾人齊齊回頭,只見那人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身后。 玄帶束發(fā),一襲鴉青色綢衫斂盡清高,墨玉般的眼眸暗隱冷光。 全然沒料到他的出現(xiàn),所有人皆愣了一愣。 元青詫異道:“世子爺?” 蘇湛羽站在那兒,面色一徑清淡。 腰間黑玉隱隱反光,顯得他和往昔似乎不大一樣了,說不出是哪兒,總覺得多了幾分薄情。 但畢竟,蘇湛羽也曾在赤云騎,和他們都有過幾年出生入死的情誼。 何況他是將軍信任的好友,亦率領他們攻過城。 故而對于蘇湛羽,赤云騎諸兵皆是信賴有加。 想來他是天底下唯一一個,能在赤云騎營地隨意進出的,甚至更寬。 蘇湛羽目視著他們,唇邊浮出絲縷笑意,聲音卻涼如冰錐。 然而那溫潤如玉的氣質與生俱來,讓人察覺不出任何不對勁。 “不如我?guī)Т蠹?,去為你們將軍做件事?!?/br> * 從九夷山到宣山,以烏驪的速度,最快不出半日即可到達。 池衍一路馭馬飛馳,幾乎未休息,很快,他們便到了宣山腳下。 那時,日輪有將將落下的勢頭,但天色還未暗。 宣山林木葳蕤,通往山巔府邸的玉石路兩旁皆有落地琉璃燈照亮。 眼下微暗卻明,耳畔有山間的清風,攜著山外碧海的波濤聲。 到了山腳,踏階向上,便不能快馬而行了。 池衍勒馬,正準備往山上去,身前那人突然拽住了他手里的韁繩。 他方要詢問,錦虞便偏首過來。 看向身后擁著她的那人,側顏粉白溫純:“你放我到這兒,我自己走上去就行?!?/br> 她想,他一定是有很緊急的事情,否則也不會一路這么趕。 池衍未有遲疑地握住她的手,從韁繩上挪開。 面容沉靜:“我得親眼看你進去?!?/br> 錦虞攥緊小手不放,“你送我上去,我還是會想要送你下來的……” 她很堅持,但聲音卻弱了下來,別有一絲委屈。 指尖一頓,池衍因這句話微陷沉思。 隨之又聽她乖著聲:“這里是你的地方,很安全,風景好,我也想走走?!?/br> 聞言,池衍深深看了她一眼。 過了須臾,他翻身下馬,摟住那纖細的腰身放她到地面。 池衍垂眸,慢慢撫順她凌亂的秀發(fā)。 “那好,林中沒有鳥獸,但設有不少機關,不要亂跑,也不要到處亂碰,一路往前走就是了,自己小心?!?/br> 他低醇的話語似清泉流淌,縱橫心間,指尖溫柔穿過她青絲縷縷,留下熟悉的安心。 錦虞怕自己耽擱了他,欲言又止之下飛快點著頭。 懷里抱著烏墨,輕抬下巴望他一眼:“那我走了。” 池衍薄唇動了動,想說什么,但到嘴邊卻只有一聲“嗯”。 說走,便就是真的要走了。 錦虞沖他漫開清甜的笑,杏眸恍若含著如瑩流光,轉過身,一步一步踏上玉石階。 池衍凝著那慢慢走遠背影,眼尾淚痣襯得他眸光愈漸深濃。 天光微亮,明暗交疊的光影中,那倩影嬌柔美好,紅裙輕擺,亭亭如玉。 一頭烏發(fā)披肩而下,芙蓉釵上的墜珠隨著她的步子輕輕碰撞。 眼睜睜看著她走遠,池衍思緒邃遠,霎時間只覺這一幕曾幾何時發(fā)生過。 突然,他毫無意識地,出聲喊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