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覃最,”江初反省了會兒自己, 攪了攪小盆里的餃子餡兒,喊了他一聲, “這都什么時候弄的?” “什么?”覃最換了身衣服從房間出來。 “這些?!苯跚们门柩亍?/br> “睡醒了弄的。”覃最去開冰箱拿了聽啤酒, “咔”地扣開。 江初跟著進廚房, 從電飯鍋到炒鍋一個個拎開看一圈,沒看見做過飯的痕跡。 “你飯呢?”江初把鍋蓋扣回去看著他,“弄完餡兒和完面,你直接就出去買圍巾了?” “還沒做。”覃最三兩口把一聽啤酒灌完,直接攥扁易拉罐掫進垃圾桶,從廚房出去,“本來想直接在外面吃點兒,正好你電話打來了?!?/br> “怎么不跟我說啊?!苯趿ⅠR去把老媽給的保溫盒拎桌上擰開,又扎回廚房給他拿筷子,“來吃,全吃完?!?/br> 覃最咬上根煙正要點,看著江初里里外外地給他弄飯,剛壓回心底的焦灼緩緩變成了另一種蓬松發(fā)軟的情緒,頂?shù)煤砉馨l(fā)脹,讓他忍不住從身后抱住了江初的肩。 “哥。”他埋頭在江初肩膀上抵了抵腦門兒。 “在呢。”江初真的不能聽覃最啞著嗓子輕聲喊他哥,每次聽耳朵里都牽電,心窩里跟被倒了一整瓶大螞蟻一樣,老想摟著覃最拍拍,再揉揉他的背。 這會兒后背拍不著,他拍了拍覃最胳膊:“別哥了,先吃飯。” 覃最沒撒手,額頭繼續(xù)抵著他。 江初是個徹頭徹尾的吃軟不吃硬份子,覃最這種用擁抱和沉默變相示弱的態(tài)度,在他心里直接就等于在撒嬌,讓他根本舍不得把覃最扒拉開。 他只好挺在餐桌前任覃最抱了會兒,手上還攥著雙筷子,順便把老媽都倒在一塊兒的菜往幾個盤子里分一分。 過了會兒,他才又聽見覃最說:“我剛不是沖你。” 沒沖他那就只能是沖自己。 江初一時間想不出覃最沖自己能有什么不滿。 明明一直受屈的都是他。 “我知道?!苯踝吡讼律?,從保溫盒里夾了塊牛腩塞嘴里,另一只手往后搓搓覃最的腦袋,先順著他說話,“你挑的圍巾我特喜歡。” “……你在吃東西?”覃最的腦袋頂著他的掌心抬起來了,語氣有點兒不可思議。 “啊?!苯醣凰@突然換了方向的話題弄得有些想笑,趕緊把牛腩嚼嚼咽下去,轉(zhuǎn)頭看他,“我聞著挺香的,結(jié)果筷子怎么自己就夾上去了。” 覃最松開手往后靠了一步,表情有點兒無語,嘴角銜著的煙還帶著點兒拽兮兮的:“我這兒煽著情呢?!?/br> “是,我不是配合了么。”這一句江初真忍不住了,笑得想咳。 他抄過杯子去接了杯水,順完氣兒了又夾著根煙在覃最旁邊坐下看著他吃飯,真誠地發(fā)出邀請:“來,繼續(xù)煽?!?/br> “煽屁,沒了?!瘪钔炖飱A了塊牛腩。 “是不是挺香?”江初抬抬眉毛。 覃最跟他對視兩秒,兩人跟搭錯線一樣,偏開頭笑了半天。 江初身為一個連蔥都剝不成個兒的人,餃子倒是包得挺好,讓覃最有點兒意外。 想不好也難,攏共就擱餡兒捏皮兩個步驟,只要不開口,包得是丑是美都一樣的吃。 “要不要擱枚硬幣?”終于包到最后兩張餃皮,江初掂在手里問了句。 “臟?!瘪罡觳餐罂吭谝伪成?,仰了仰發(fā)酸的脖子,歪著腦袋挺好玩兒地看著他,“你還講究這個?” “那不是節(jié)日氛圍么?!苯跣πΓ褍蓮埰すW兒貼在一塊兒,捏來捏去捏成個四不像。 “你的了?!彼阉牟幌穸赵隈蠲媲暗谋P子里。 “捏得什么?”覃最研究了兩眼,跟個菠蘿似的。 “小狗?!苯跽f。 “真像?!瘪钚χo菠蘿小狗拍了張照。 天色暗下來后,家家戶戶開始做飯,電視里春晚倒計時的節(jié)目把年味兒帶起來,江初的手機開始沒完沒了的響。 朋友,同事,甲方乙方,拜年消息與電話一個接一個,還有老媽突然想起來今天是他生日,在姥姥姥爺旁邊趕緊又補過來的生日紅包和視頻電話。 覃最在廚房煮餃子,他的手機也在一條條閃著高夏杜苗苗,和班里同學們的消息。 鍋里的熱氣縹縹緲緲,他透過霧氣騰騰的窗外看著萬家燈火,心里突然有種很不真實的恍惚感。 如果他爸還在,這會兒應(yīng)該已經(jīng)吃完了飯,出去跟人喝酒打牌了。 今年沒有滿街彌漫的硝煙氣和炮紙;沒有他跟他爸無言的酒杯對碰;沒有熱鬧過后家家歸于平靜,顯得格外空曠漫長的黑夜。 唯一還牽扯著過去的聯(lián)系,好像只剩下梁小佳。 覃最跟梁小佳今天的電話無比的長,江初覺得得比他那天被一路從公司占線占到回家的電話還長。 他掛完跟老媽的視頻,回了幾條消息,把鍋里的菜和餃子都盛出來擺好,又給周騰開了個貓罐頭,蹲著看它吃了半天,才看見覃最舉在耳邊的手機放下去。 “打完了?”他沖覃最的背影喊了一聲。 “嗯?!瘪畎汛芭_上小煙灰缸倒掉,去洗了洗手準備吃飯。 “聊什么了?”江初觀察著覃最的表情,沒看出什么,但是也不怎么高昂。 “聊我爸了?!瘪願A了個餃子,往桌上看一眼,又去拎了瓶白酒過來。 江初一下午就在想這事兒,沒說什么,把杯子推給覃最。 “你行么?!瘪罱o他點了個杯底兒。 “滿上,倒那一滴寒磣誰呢。”江初抓緊吃了兩口菜墊墊,別等會兒覃最情緒上來哭起來了,他在旁邊吐上了。 不過覃最沒有哭,他沒給江初倒?jié)M,只倒了半杯,所以江初也沒吐。 打從覃最住進他這兒第一天起,江初一直有意避免著有關(guān)覃最他爸的話題。 一開始是不想問,后來知道他爸和覃舒曼的事兒,從心底對他沒什么好感,這人在他心里就是酒蒙子和窩囊兩個印象。 他也能感到覃最跟他爸不怎么親近。 但再不親近,畢竟是他爸。 平時也就算了,過年這種日子,覃最不可能不難受。 “想你爸了?”他拽著已經(jīng)開始想飄的腦子問覃最。 “有點兒?!瘪畹牧窟€是那么嚇人,江初也沒見他喝得多勤,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菜,一整瓶白酒就被他消滅了。 “要哭么?”江初問。 “你是想看我哭吧,”覃最笑著點了根煙,“問三回了?!?/br> “是么?!苯醺α诵Γ偷谝换?nbsp;見覃最喝酒一樣,點點自己的眼角,“看你這兒紅了。” “嗯,我喝酒就這樣?!瘪钇届o地看著他。 “你來我這兒以后,自己偷偷哭過沒?”江初又問。 “我就那么點兒出息,”覃最又笑了,“想哭還得偷偷哭?!?/br> “怕你憋著。”江初沒跟著他笑,挺認真地跟覃最對視。 覃最夾著煙準備彈彈煙灰的手頓了下。 “我知道你就這性格,心里一天什么情緒都自己捂著,也挺捂得住,”江初摸過煙盒給自己也點上一根,被煙氣熏得瞇了下眼,“但是你在我這兒,跟我,可以選擇性的不那么能忍。” 想起覃最犯渾的那幾回,江初又補充了句:“我是指情緒上?!?/br> 覃最聽明白了,垂下眼皮翹著嘴角笑。 “就是在我這兒,你可以想說什么說什么,想哭可以哭,想撒個嬌也可以撒嬌,”江初晃了下,他往后靠著椅背坐穩(wěn)當,抬起條腿踩著椅子邊,胳膊架在膝蓋上沖覃最輕輕勾勾手,“哥慣著你。” 覃最自覺地往前坐,攥著江初的手在自己臉上貼了貼,定定地看他,問:“什么都能說?” “嗯,只要你想說了?!苯跄竽笏亩?。 “以后吧,”覃最偏偏頭,嘴唇從江初掌心里擦過去,“現(xiàn)在你會嚇著的。” 第52章 江初脫口就想說, 你還有什么能嚇著我的。 從出柜到脫臼,再配上覃最時不時的犯渾,該嚇的不該嚇的都嚇好幾輪了。 不過某種沒被酒精麻痹的微妙感讓他沒有開口。 覃最說話時從他掌心蹭過的觸感帶來一小圈發(fā)麻的癢, 跟之前在溫泉酒店那晚一樣, 某個隱晦又朦朧的念頭突然淺淺地冒出個頭。 江初說不來是什么感覺,跟這念頭同步冒出來的還有另一份叫做“別瞎琢磨”的直覺, 他蜷起掌心往覃最臉上彈了彈, 把手收回來。 年初一一早, 老媽和方舟的壓歲錢發(fā)過來,江初這邊不客氣地點了, 那邊就點開覃最的頭像, 給他發(fā)了十個紅包。 “你直接轉(zhuǎn)賬多好啊?!瘪钤诳蛷d里笑起來。 “轉(zhuǎn)賬多不壯觀?!苯跞嘀X袋出來洗漱,“我和我媽的都在里面了, 你戳著玩兒吧, 等會兒去江連天那兒讓他給你個大的?!?/br> 江連天和覃舒曼大概就適合干純給錢的活兒, 少了吃飯這一茬,這趟拜年順順當當,意外地很和諧。 覃舒曼的氣色不錯,江初估摸著沒硬裝出歡天喜地闔家團圓的氣氛在一塊兒過年, 讓她也輕松不少,還問了覃最兩句學習能不能跟上, 幾號開學。 春節(jié)都疊到情人節(jié)上了,等出了元宵覃最開學, 已經(jīng)三月份了。 班主任海大胖在開學第一天就正經(jīng)八百地讓全班“趕緊醒一醒”。 “你們該慶幸今年你們才高二,知道高三的現(xiàn)在緊張成什么樣兒了么?”他豎著三根手指頭在講臺上比了半天, “三個月以后就要高考, 他們考完, 下一批就是你們,所以四舍五入,你們也只有三個月的時間?!?/br> “哪有這么比的!”班里哄開了,還有人小聲說了句“神經(jīng)病”,聲音正好卡在安靜的一瞬間,海大胖在全班的笑聲里瞪了那人半天。 “你們不要總覺得只有到了高三才跟高考掛鉤,上半年這就過去一半了,離你們進高三,也就是兩次月考的事兒?!彼c點班里所有人。 上半年的時間確實留不住,一個月一個假,清明和五一挨個兒一輪,高考說來就來了。 “這會兒本來咱倆該一塊兒去看考場。”梁小佳在電話里唉聲嘆氣,“我感覺現(xiàn)在腦子里什么都沒有。” “別想了?!瘪钫f,“明天別遲到就行。” 臨掛電話前,梁小佳又喊了聲“小最哥”。 “嗯?”覃最聽出他有話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