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上旬，陵城街邊樹木褪去了青綠外衣，只剩光禿禿的枯枝。

    今天是除夕，為了增添喜慶，好幾天前枝干間就掛滿了小小的紅燈籠。

    向來熱鬧的小街小巷人跡冷清，店鋪閉門不開。

    孫景辰身著暗色的大衣，扎著高馬尾，臉龐清秀，步伐略微急促穿梭在街巷中。

    沿路尋找，終于看到一家沒有因為過年關(guān)門的花店，她放緩腳步走進(jìn)去。

    亮色的眼眸在花叢中搜尋了好一會兒，很快看中了百合。

    挑揀幾束，付錢，讓店家給自己包裝好看些，準(zhǔn)備用來送人。

    等待的時間，她在花店里四處觀賞，各色花朵映入眼簾，鮮艷亮麗，層層簇?fù)怼?/br>
    讓人應(yīng)接不暇，幾乎都是草草看過，可就是這樣隨意的幾眼，她的目光還是被一抹鮮紅色吸引。

    那是放在角落里的一盆紅色山茶花。

    那樣單調(diào)的紅，在花店簇簇爭艷的繁花中也沒有顯俗。

    花朵開得嬌艷，被主人養(yǎng)得很好，一般鮮花店里不會賣山茶花，這大抵是店主人自己種來觀賞的花。

    紅綠交錯的山茶花晃了她的心神，好似一瞬間將她拉回了兩年前，那個放縱放肆的暑夏。

    因為生活瑣事太過于繁雜，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再回想廊瑤的人和事。

    但她內(nèi)心清楚地知道，獻(xiàn)給她山茶花的那個少年，取下了自己心頭的血，在她的情感中奮力抹上了一道朱紅，成了她人生中洗不掉的濃墨重彩。

    “美女，你的花包好了?！?/br>
    思緒被打斷，孫景辰驀然回神，才發(fā)覺自己兀自陷入回憶里。

    苦笑了一下，接過花道了聲謝，微低下頭走出花店，垂落的發(fā)絲稍稍遮掩住她臉上的神情。

    老城區(qū)道路修繕，驅(qū)車一路開開停停，中途還去取了一早訂好的補(bǔ)品，終于趕在晚飯前到達(dá)目的地。

    今天是孫景辰的大嫂廖月回家鄉(xiāng)陵城安頓后的第一個春節(jié)。

    知道孫景辰獨自一人在陵城過年，她像往常一樣被邀請去吃飯。

    那次進(jìn)醫(yī)院后，廖月就跟開了竅似的，死活要和她大哥離婚，過程磕磕絆絆一地雞毛，離了一年才離成，離婚財產(chǎn)分割因為大哥欠了一屁股債而落空，但孩子由女方撫養(yǎng)，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入冬后，陵市的溫度便斷崖式下跌，呼出的氣體能瞬間在空氣中凝成白霧。

    廖月住的地方是個老式小區(qū)，停車場露天，孫景辰下車后走了一段距離，進(jìn)門時就附著一身寒氣。

    “景妹來啦?！?/br>
    門口迎接孫景辰的是廖月的mama，喊著她的小名很是親切。

    廖母是個很知性的婦女，在廖月離婚期間了解過她的情況，對她頗為照顧，并沒有因為她是孫家人而遷怒她。

    現(xiàn)在家只有廖月和廖伯母住，廖月找了一份工作，很難家庭工作兩邊顧，廖伯母就過來幫手帶一下外孫女。

    孫景辰把百合花和補(bǔ)品遞上。

    “伯母新年快樂，這是給您的。”

    “謝謝，花很漂亮，不過下次來吃飯就別帶什么禮物了啊，大家都那么熟了，直接來吃飯就好了?！?/br>
    “過年嘛，總要有點儀式的。”

    幾乎沒有女人能夠抵擋花的誘惑，廖母也一樣，將人迎進(jìn)去，給她倒好熱茶便找出一個精致的花瓶一邊和她聊天一邊把百合仔細(xì)地插好。

    廖伯母是個健談的人，雖然兩人有年齡差擺在哪，但話題也沒有斷過。

    “來來來，各位洗手吃飯啦?！?/br>
    廚房里傳來廖月的一聲吆喝，一直呆在房間里的侄女大概是等這句話好久了，話音剛落就從房間里沖出來，路過她時給了她一個熊抱，牽著她往餐桌走。

    “姑姑，新年快樂，你又變美啦?！?/br>
    小姑娘嘴甜會說話，跟顆小甜豆似的，逗得孫景辰喜笑顏開。

    “小馬屁精，來，給你的紅包?！?/br>
    “謝謝姑姑！”

    把準(zhǔn)備好的大紅利是遞過去，小女孩收到新年第一個紅包異常興奮，吃飯的過程一直給她夾菜，很是熱情。

    這一頓年夜飯吃得豐盛，廖月的手藝一如既往的好。

    晚飯后，孫景辰幫著收拾碗筷，把迭好的盤子放進(jìn)水槽洗凈，收拾整理好廚房，一年一度的春節(jié)晚會也準(zhǔn)時開播。

    祖孫倆坐在沙發(fā)上看得津津有味，孫景辰和廖月倒是沒什么興趣，一人握著一杯溫?zé)岬牟杩吭陉柵_欄桿上吹風(fēng)。

    “最近過得怎么樣？還失眠嗎？”

    見孫景辰的臉色比起上次冬至聚餐時要差許多，眼眶底下泛著淡淡的青灰，吃完飯后口紅脫妝，唇色淺淡，廖月有些擔(dān)心。

    “還行吧，偶爾?！?/br>
    “上次追你的那個男的，你有想過要發(fā)展發(fā)展嗎？”

    大約是想到自己的情況，廖月又多解釋了一下。

    “問這些沒有催你的意思，畢竟我是吃過苦頭的人，知道不美滿的感情對女人來說是多大的災(zāi)難，所以我希望你能夠擦亮眼睛，不要太輕易交付真心?！?/br>
    夜晚的涼風(fēng)在樓宇間穿梭，晃動著陽臺上的花草，揚(yáng)起廖月額前的發(fā)，側(cè)臉溫柔。

    這一年多，大約是看多了那些因為利益而變得骯臟的嘴臉，廖月整個人都淡然了下來，看透了許多，沒有因為一段失敗的婚姻變得怨聲載道，罵盡天下男人。

    開始學(xué)會享受屬于自己的生活，不再是埋頭在家務(wù)和孩子丈夫中，而是花更多的時間來管理自己，狀態(tài)rou眼可見的紅光飽滿。

    反倒襯托出孫景辰的許多不順?biāo)臁?/br>
    “沒，天天埋在資料電腦里寫劇本，哪有時間和他談?！?/br>
    “我沒記錯的話你和那小朋友分開以后就沒再談過了吧，還喜歡他是嗎？”

    廖月倒是耿直，直指要害。

    廊瑤的事，孫景辰有一段時間特別掛在心上，午夜夢回，點點滴滴都是廊瑤夢影。

    日子久了她覺得自己有點神經(jīng)質(zhì)，失眠煩躁比以往更加頻繁，便忍不住找廖月傾訴，吐露出來心情才好一些。

    所以賀易的事廖月多多少少知道一點。

    孫景辰攏了攏外搭的羊毛衫，嘆了口氣，搖頭。

    也不知道怎么來形容自己的感情狀況，回到陵城后也不是沒有遇到條件好的男人，但就算是初次接觸，那些男人表現(xiàn)出的都是最佳狀態(tài)，也沒能比過她內(nèi)心的那抹紅，非常無味，讓她提不起絲毫興趣。

    但是她也沒想過再去嚯嚯人家賀易，如果真的在一起，那未來面對的是非只多不少。

    她的人生一直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沒有對付這些的決心，說再多，無非就是顧慮太多，勇氣太少。

    “喜歡就找他啊，認(rèn)真談個戀愛，不合適就分手，沒什么好糾結(jié)的，整得跟我以前離婚前一樣擰巴干嘛。”

    廖月現(xiàn)在對男女情愛看得倒是挺開，替孫景辰把顧慮都打破。

    在感情上吃了那么大虧的人，都還沒有對情愛到深惡痛絕的程度，好像她也不必如此瞻前顧后……

    從大嫂家回到家已經(jīng)過零點，洗完澡上床在被窩里玩手機(jī)，收到了大嫂的微信消息。

    “景妹，前年茂茂元旦表演不是你去的嗎？你把她上臺表演的視頻發(fā)我一份唄?！?/br>
    她這才想起以前用的那部手機(jī)，已經(jīng)閑置了很久，當(dāng)時大嫂提出離婚時，大哥欠著一屁股債消失了一段時間。

    那些追債人不知道從哪里弄來她的號碼，天天死亡電話，迫使她不得不換一張電話卡，順便買了一部新手機(jī)。

    去床頭柜里翻出自己以前用的手機(jī)，閑置快兩年，充上電，給它開機(jī)，果然有無數(shù)未接來電和短信涌上來。

    無非是些追債的電話和短信，從相冊里翻出視頻，登錄了許久沒登的微信小號，準(zhǔn)備給廖月發(fā)過去。

    剛加載完數(shù)據(jù)，微信提示音瘋狂響動，驚得她快速地摁下音量。

    她隨手往上滑，左上角顯示她收到了四多接近五千條消息，除了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新聞消息，最多的就是賀易的消息，滿打滿算也有四千條，算下來平均每天得給她發(fā)五六條消息。

    而最近發(fā)的一條，是在上星期，她點進(jìn)去，消息的內(nèi)容讓她下意識瞪圓眼睛。

    “jiejie，除夕那天陵城南江的燈火很美，我想和你一起去看?！?/br>
    “不知道除夕之前我能不能等到你的回復(fù)?！?/br>
    “不管你來不來，除夕晚上七點，我都會在南江公園等你的?！?/br>
    心臟砰砰直跳，難過擔(dān)心顧慮各種情緒交織，孫景辰眼眶酸澀，喉頭發(fā)緊，呼吸變得毫無規(guī)律，一股熱騰騰的燥意竄上臉頰。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凌晨一點了，賀易還在南江嗎？他沒有等到自己會離開嗎？

    不知為何，孫景辰本能覺得，賀易還在那里。

    她想起和大嫂在陽臺時的談心，內(nèi)心guntang得不像話，一波一波的炙熱感，灼得她猛然從床上爬起來。

    什么現(xiàn)實，年齡差距，都在看到消息那一瞬間被她撕個粉碎，與積攢在她微信里的賀易的四千多條消息相比，一切還未到來的阻礙又算得了什么呢？

    隨手拽了件大衣套在睡衣外面，棉拖也沒來得及換就沖出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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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遲來的he，還有人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