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翡翠衾寒
“方便……”在沙場上能抓住千鈞一發(fā)時機的人,自然能聽出最深層的隱義。孟無枝琢磨了一番這個耐人尋味的詞,隨后說,“意思是,也不是沒有別的路走。但是你不想了,對嗎?” “還是孟jiejie最懂我!”傅明晞沖她一舉杯,又眨眨眼,“干杯!” 當(dāng)人被猛獸咬住了腿,下意識地會想要掙扎脫身,可往往手去掙就會搭上一只手,用腳去掙就會搭上一只腳,到最后尸骨無存。但如果是傅明晞的話,一定會在當(dāng)時理清輕重緩急,為了性命毫不猶豫地放棄那條腿。 何況只是一個男人。 他們的開始本就是一場精心的局,說感情自然有,可最后真正在一起,是她權(quán)衡利弊后選擇的結(jié)果——她給他光明的前途,他滿足她狂熱的偏執(zhí)。如果薛成和一直盡心盡力地在當(dāng)一個另她滿意的丈夫,不論是怎樣的麻煩,她都會在能力范圍內(nèi)不遺余力地去擺平。 榴花庭的事情本就是他的疏漏,他只挨了一個耳光,就理所當(dāng)然地揭過了。自己卻要為了他的錯誤不斷找補,既要替他想該如何認(rèn)錯補償,又要被個半大不大的臭小子糾纏sao擾。情緒反復(fù)的朋友還等著自己時常去安慰,大都花會也迫在眉睫。 傅明晞忙得心力交瘁,做丈夫的卻一絲一毫地沒有為自己著想,揮揮衣袖,又留下一筆情債。 倘若那次他真為自己喝下絕嗣湯,或許又是不一樣的結(jié)果了。可他也沒有。 不論是因為食言還是失望,總之就是沒有以后了。 傅明晞興致很高,連喝了兩杯,耳朵燒得通紅,眼睛發(fā)著亮:“和離書我走前放在桌子上了,他回去一定會看見。我這會子不忙著走,晾他一時再說——多來幾壺,咱們不醉不歸!” 如果是旁人,眼睜睜看著一段幸福美滿的姻緣就要走到盡頭,定是會忍不住惋惜??擅蠠o枝今年二十有八,還是孑然一身,對于男女之事態(tài)度向來清醒又豁達,加之了解傅明晞的性子,甚至沒有多問,就默認(rèn)了這樁驚天動地的舉措。 歷盡千帆的孟都督認(rèn)真地捧住了她的臉,搖晃了兩下:“現(xiàn)在不能醉——小杪,不要因為酒給借口。懂嗎?” 傅明晞的酒量不錯,雖然有些暈乎乎,基本的理智還在。被這樣一提,立馬就清醒了:是了。自己是一門心思想和離,可薛成和肯定不會那么簡單就答應(yīng)。若還酒氣沖天的回去,只怕說什么都要被當(dāng)做胡話。 “那算了。咱們隨意吃一些,過兩日你走前帶著禮來我府上,我叫家里的廚子給你做一桌——到時候咱們好好喝?!?/br> 孟無枝笑,“這樣看來,我為你挑的那禮物挑對了。你見了一定會喜歡。”又揉了揉腕,骨節(jié)發(fā)出咔嚓的脆響,“不著急。我大抵要在京華留一陣子。你離了也好,回娘家休息一陣子,說不定過些日子咱們就在朝上見了?!?/br> 傅明晞?chuàng)u頭:“我不想入仕?!币膊幌霋咚d,便又道,“也不好說。且走且看吧,若真的無事可做了,自然是要在那兒再見的?!?/br> 聰明人之間的談話總要格外輕松,彼此默契地不提不愉快的事情,就著半壺酒,一桌好菜,聊了些閑話趣事。之后酒足飯飽,還是坐在孟都督的汗血寶馬上被送回的家。原先心底的那些陰霾,早都一掃而空了。 因為午后薛夫人在花園動了怒,府上的仆役從還處在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戒備狀態(tài)。提燈來接的小丫鬟見主子滿面春風(fēng),卻愈發(fā)愁悶了,悶著頭,攥著燈把,支支吾吾了半天,什么也沒敢說。 傅明晞心情不錯,也很清醒,所以猜到了:“大人還沒回?” “……嗯,嗯。”小丫鬟頓了一下,才繼續(xù)說,“半個時辰前遞了話回來,說這會子人已經(jīng)出城了。約莫要叁五日后才回來。沒說是什么事情?!?/br> 雖然本能地感到了惱怒,不過很快又平息了。這么多年都過來了,不遲這幾天。 他最好再狂妄些,這樣自己才能在將他掃地出門時更冷靜。 薛夫人看起來并沒有放在心上,甚至沒有正式回應(yīng),只說:“把燈給我,我一個人去歇會兒。過一時叫丹枝來找我,我有話和她說。” 夜已經(jīng)深了,只月門外掛著兩個宮燈,落下一片薄霧似的朦朧光影。 傅明晞穿過門,把燈捎在屋外,摸著黑去房里拿了火折子。剛吹亮,就照出了一個即將與自己擦肩而過的倉皇身影—— 在短暫的猶豫中她確定了這不幻覺,當(dāng)即決定放聲尖叫。對方顯然預(yù)料到了她的動作,更快一步捂住了她的嘴,哀求道:“別別……是我!”把拿過她手中的火折子,將一旁的燭臺點亮了。 一點昏黃的燈火在黑暗中猛地綻開,把來人的臉映得分明。 烏黑柔軟的黑發(fā),一雙淺茶色的眼瞳。穿著一身和行徑十分合宜的夜行衣,卻也很好的把寬肩窄腰的身材勾勒了出來。因為做賊心虛,所以表情顯得有些慌亂。沒了平時那股子莽氣,竟顯得有幾分可愛。 其實不點燈她能猜到,誰讓漠北的尼木香太霸道。 一想到之后也不用受他的制約,傅明晞心態(tài)格外好。撥開了他的手,往旁邊坐了下來,也不生氣:“郡王當(dāng)膩了,想當(dāng)賊?” “……不是?!卑谉o祁太尷尬了,撓了撓頭,用蚊子大小的聲音說,“來送你東西?!?/br> 傅明晞當(dāng)即環(huán)視四下,她對自己的屋子當(dāng)然了若指掌,一眼就發(fā)覺了自己的妝奩被動了。于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哼笑道:“你倒是很會挑時機?!焙龅挠窒肫鹆耸裁矗叩綂y臺前又轉(zhuǎn)身看他,“你那時就知道了,是嗎?” “知道什么?” “桃金娘。” 白無祁猶豫了一會,誠懇地說沒有,“雖然我也覺得那花娘有些不正經(jīng),但薛大人什么也沒做。而且言辭間也都在夸你的好。我只是妒忌罷了,見不得別人與你那般——即便是你丈夫?!?/br> 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傅明晞知道白無祁完全沒理由撒謊。所以很快意識到自己先前對薛成和的腦補有些過激了,下意識地往那邊的桌上望去。和離書還好好地被反扣在案上,就連壓在上面的指環(huán)都紋絲不動。有那么一絲波瀾,卻沒有動搖。 她若無其事地轉(zhuǎn)身,翻開了妝奩,發(fā)現(xiàn)里面放著一朵藍(lán)色的小花。 “你先走吧?!彼⌒囊硪淼啬砥鸹?,上翹的唇角已經(jīng)出賣了她平靜如水語氣下的歡喜。思襯了會,才又說,“后天好了。后天巳時,你在通濟巷等我。” —— 要吃rou了要吃rou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