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太陽漸漸升起，直射下來的陽光映得水面波光粼粼，原本涼爽的公園內(nèi)也多了絲熱意。

    楊大爺看著今早拍下來的素材，臉上滿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光有些刺眼，他一時眼花站不穩(wěn)，扶住身側(cè)的柱子緩了片刻，收好相機就打算離開。

    腳邊黃色影子拼命搖晃尾巴，呼哧呼哧地吐著舌頭，似乎在渴求主人的關注，然而并沒有人多給它一個眼神。

    楊大爺慢慢走下樓梯，黃狗立即跟上，不停挪動身形，始終站在他的影子里沒有被光照到。

    林團站在樹上看了一會，扇著翅膀飛下去，虛虛停在了黃狗腦袋上。

    她作為一只精怪活了上千年，見過的鬼不多也不少，但大部分都是人鬼，動物哪怕是成了精的動物，死后都沒有魂魄留下，比起人類，動物的執(zhí)念實在是太淡了。

    像黃狗這樣的她也是第一次見，雖然黃狗很弱，她吹口氣就能讓它魂飛魄散，可它對這位老人的執(zhí)念卻非常深，深到足以讓它停留許久，像生前一樣跟在他身邊。

    林團啾啾地問“喂，小黃，你為什么不去投胎？”

    “汪汪。”黃狗似乎聽不懂又有些害怕，沖著腦袋上空汪了一聲后就夾起尾巴，緊緊挨著楊大爺?shù)耐壤^續(xù)前行。

    “我看你跟那些鳥兒吵架不是很厲害么，怎么不搭理我？”林團用翅膀拍打了一下它的腦袋。

    這動作讓黃狗嗚嗚了兩聲，又往老人身邊縮了下，楊大爺沒注意被它弄得一個踉蹌差點平地摔。

    他驚魂未定地扶好手里的拐杖站穩(wěn)身形，總覺得今天發(fā)生的一切都有些詭異，早上鳥兒無故聚集，又集體朝他鳴叫，加上這一次他已經(jīng)平地摔兩次了。

    特別是腿腳邊，今天總覺得涼颼颼的，腳步比平日還要沉重，像有東西在腳邊來回竄一樣。就像是家里那只狗還在身邊一般。

    他低頭看向腳下，目露懷念之色“大黃，是不是你回來看我了？”

    在他喊出牛大黃這個名字的時候，剛剛還平靜跟在他身邊的黃狗突然興奮地站起來，尾巴瘋狂搖晃試圖往他身上撲去。

    林團恍然“原來你不叫小黃?！?/br>
    黃狗沒理他，繞著主人身邊打轉(zhuǎn)。

    楊大爺說完搖了搖頭，家里的狗已經(jīng)在幾個月前就去世了，還是他親手埋的。

    “唉，真是年紀大了。”

    黃狗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腿，楊大爺在原地停留一陣繼續(xù)朝前走去。

    林團眼見著一人一狗走遠，重新飛回了樹枝上。

    剛發(fā)現(xiàn)自己的山頭變成了人來人往的公園時她還有些不太高興，但現(xiàn)在她發(fā)現(xiàn)其實人類世界還挺有意思。

    用小小的尖嘴蹭蹭腋下蓬松的羽毛，林團雖然討厭自己這身寡淡的純白色，卻很喜歡自己的羽毛，軟軟和和的，晚上也不會冷。

    作為一只修煉許久的妖怪林團相當怕冷，從前山頭的冬天冰封三尺，大雪一連幾個月都化不開，她有時候會跟同伴擠在一起取暖，但未修煉的同族壽命太短，她大多時候都是獨自游蕩，沒有同伴的時候就只能縮在窩里，或者找一戶富貴人家，躲在人家的房梁上屋檐下，偷一點棉花圍在自己身邊取暖。

    拍拍翅膀回到自己的窩里，這是醒來后臨時搭建的，偏僻簡陋又溫馨。跟話本里描述的不一樣，林團修煉了這么多年，手里并沒有什么靈器法寶，有靈性的天材地寶都是消耗品，拿到手很快就沒了，她身上攜帶最多的就是自己脫落的羽毛。

    羽毛被均勻地鋪在窩里，簡陋的小窩變得柔軟舒適，林團窩在里面團成一團休息了起來。

    天色一點點變黑，公園里嘈雜的聲音也一點點消失，濕地淺淡的靈氣煙霧般飄出聚集到她身上后消失不見。

    等林團再醒來時，天已經(jīng)完全黑透了，公園靠外圍的廣場上聚集著一群人在跳廣場舞，富有節(jié)奏的音樂將周圍的樹葉震得一晃一晃，鳥兒全都避開那里飛。

    為了安全，夜晚不允許游人靠近濕地，這邊倒是相當安靜。

    林團醒來后抖抖羽毛，想起白日里那對小情侶的話，打算去公園里最高的樹上等流星雨到來。

    流星雨不知道幾點出現(xiàn)，她仰頭看向天空，從沉睡至今，恍惚又過去了百年，這片天空卻從未變過，仍舊如從前一般廣闊絢爛，可她所熟悉的事物全都消失不見。

    夜色很好，銀色的月光灑向大地，廣場上震天的音樂不知何時結(jié)束，跳廣場舞的人群也散開各自回家。

    林團一動不動地定在樹頂仰著頭，仿佛化身成了一座雕像。

    她從入夜一直等到十二點又等到三點，月亮歪斜成一片，仍舊沒有見到任何流星，她等著等著，不知何時睜著眼入了定。

    快要接近清早時，原本一片黑暗的天空突然閃現(xiàn)出一團明亮的星光，光芒飛快地往下墜，隨后越來越多的光紛紛揚揚地跟著出現(xiàn)，向著天邊墜落。

    在所有光芒之中，一團巨大又耀眼的火光如綻放過后的煙花般，燃著火光迅速朝著公園方向落下來，越是接近地面，那團火球的光芒就越黯淡，等落到地上時，光球已經(jīng)完全變成黑色跟夜色融為了一體。

    入定的林團抽了下鼻子猛地睜開眼睛，一眼就看到了已經(jīng)到了尾聲的流星雨，她精神一振，趕緊朝天空飛去。

    小小的白球逆著風越飛越高，很快就飛到了云層上方。

    但此時流星雨已經(jīng)徹底消失了，上面仍舊是那片沒什么變化的天空，什么機緣，什么變化都沒有發(fā)生。

    林團有些不甘心地在天空轉(zhuǎn)了一圈，此時已經(jīng)快要清晨，她飛得很高，能遠遠看到東方的天空開始泛白，太陽折射上來的光線變成一道巨大的光柱連接天地。

    她一腦門扎進光柱里，除了能感受到一絲太陽的溫暖之外什么都沒有，林團不敢置信地啾啾出聲，難道此時不該有大量的天地靈氣出現(xiàn)涌入她的身體，讓她一步飛仙么？

    還是說她醒來晚了，機緣已經(jīng)飛走了？

    林團又氣又惱，簡直想哭。

    她憤憤地飛回公園，落在樹上的時候還在大聲啾啾叫，蘊含了靈氣的叫聲無比響亮，吵得還在沉睡的其他鳥兒也叫了起來。

    負責打掃衛(wèi)生的朱芳天不亮就上崗了，聞聲詫異地抬頭看了眼，一眼瞅見站在樹頂?shù)陌咨▲B。

    她在這里工作了七八年，對公園里各品種的鳥可謂是了如指掌，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可愛的小鳥，就是這叫聲有點嚇人。應該是剛飛來的新品種，近年來環(huán)境越來越好，過來的鳥也越來越多。

    朱芳將白鳥的特征記下，打算等上班后告訴公園動管科負責人。

    低下頭她繼續(xù)工作，掃著掃著，她突然聞到一股焦臭味，又有些像樹葉被點著的味道。

    公園里樹木眾多，現(xiàn)在又是秋季落葉很多，加上最近天氣好，極其容易引發(fā)火災。

    想到那嚴重的后果，朱芳心中一緊，立即開始尋找味道來源，沒多久她就在一顆楓樹下找到了冒煙的地方。

    好在沒有明火出現(xiàn)，朱芳將周圍的落葉掃開，用掃把使勁拍打著冒煙處，接著她發(fā)現(xiàn)落葉下還埋著什么東西，那玩意一團焦黑，掃開落葉后糊味更重了。

    她湊近用腳踢了踢，發(fā)現(xiàn)是只黑色的雞，一動不動，似乎已經(jīng)死了。

    這大清早的，不知道是誰拎只雞點著了扔進公園里，簡直太惡毒了！

    朱芳低聲罵了兩句造孽，將黑雞放在一個小的垃圾桶里，打算待會拿出去，一起將這件事匯報上去。

    公園里只有出入口和主干道裝了監(jiān)控，這種林子里沒有，也不知道能不能查得出來是誰干的。

    還有區(qū)域沒有打掃干凈，朱芳加快速度忙活起來。

    林團站在樹枝上郁悶地叫了一會就緩了過來，機緣這種事可遇不可求，錯過就是錯過，等下次就是，反正她還能活很久，總能等得到。

    她打算回窩里緩一會，飛著飛著就聞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異香，簡直比人參精的味道還要香十倍不止。

    林團被迷得停在空中口水長流，從成精到現(xiàn)在，這還是她頭一次如此渴望吃東西。

    幾乎不需要怎么尋找她就迅速鎖定了被放在路邊的垃圾桶。

    美味就在里面！

    林團一個閃身，以rou眼看不清的速度沖進了垃圾桶里，嘴巴雛鳥般張大，直直扎進了誘惑她的食物上。

    下一秒，桶中傳來一聲痛呼。

    “好燙！啊，我的舌頭！”

    第3章

    林團三百歲的時候就已經(jīng)不會被什么東西給燙到了。

    她嘶哈嘶哈地吐著細細小小的舌頭拼命撲扇翅膀，翅膀幾乎揮出了殘影，不大的垃圾桶里被吹出來的風晃得東倒西歪。

    這也只是稍稍緩解了一點嘴里的痛苦。

    妖力聚集到舌頭上，好一會才終于好點。

    林團心下震驚無比，這個世界她醒來后就查探過了，靈氣極其稀薄，能修煉的幾乎沒有，更別提什么妖怪了?？蛇@只野雞竟然能燙到她。

    緩過勁來后林團滿臉怒意地瞅向下方黑黢黢一片的野雞，除了那仍舊散發(fā)出來的誘人香味，這只野雞身上不時逸散出陣陣靈氣，靈氣很淡很淡，幾乎快要消散了，感覺差不多要死了的樣子。

    還真是只雞妖。

    林團的怒意稍稍平息下來，修煉不易，大家都是同類，雖然雞妖丑了點，但現(xiàn)在搞成這樣實在可憐。

    堂堂一只妖怪落得這樣的下場，林團有種兔死狐悲之感，她的眼淚不由自主地從嘴角落了下來。

    香，近距離聞著更香了，她都已經(jīng)迫不及待了。

    林團停在原地吸溜著口水，想等著雞妖徹底沒氣。

    不是見死不救，這只雞已經(jīng)到了靈氣逸散的地步，就算搭上她也救不活，還不如貢獻給她的肚皮，她一定會好好對待它，把它吃得干干凈凈一點不留。

    但左等右等，朱芳都已經(jīng)將負責的區(qū)域打掃完畢準備拎著桶離開了，雞妖也沒有斷氣。

    楊大爺又像往常一樣抱著相機進了公園，他遠遠地跟朱芳打了聲招呼。

    朱芳笑道“楊大爺，又這么早啊，吃早飯了么？”

    楊大爺樂呵呵地道“吃了的，吃了兩個大rou包呢?！?/br>
    “您胃口可真不錯?！?/br>
    經(jīng)過她身邊時，楊大爺有些好奇地問道“拎的什么東西，怎么一股糊味。”

    朱芳無奈地道“也不知道誰帶了只雞進來給燒著了，直接扔進了落葉堆里，差點引起火災，我正要把這件事上報?！?/br>
    說著將桶拎高要給他看看。

    楊大爺眼神不算好，俯身湊過去正要看，就不知道從哪里刮來一陣風。風裹著塵土，瞬間迷了兩人的眼，他們同時抬手揉了下眼睛。

    等楊大爺再朝桶里看去時，就見里面空空如也，只余了兩片沒燒著的葉子。

    “沒有東西啊?！彼苫蟮氐?。

    “哎？我這雞呢！”朱芳很快發(fā)現(xiàn)不對，她驚愕地伸手進去扒拉一下，手直接觸摸到了桶底，她又難以置信地拎高了桶朝四周看了一圈。

    什么都沒有，上一秒還在的東西完完全全消失不見了。

    “真是見了鬼了，真的有的，你聞聞，這怪味還在?！敝旆技奔苯忉尩溃謱⑼皽惖綏畲鬆斆媲白屗?。

    楊大爺扇扇鼻子后退一步，確實有股很大的味道，很怪，說不上來什么味，湊近了聞還有點沖鼻的窒息感。

    “可能是趁你打掃沒注意的時候拿走了吧，現(xiàn)在雞rou也很貴。”